几分钟后,马车徐徐驶到商业街附近的广场边停下。放眼望去,广场上人流喧扰,已是一片热闹之景。专门隔出的马车停放地中也仅剩少量空位。无视罗克殷勤伸出的右手,阿卡莲径直踏着台阶下了马车。
“美丽的小姐,请尝尝刚出炉的樱桃馅饼,一块只要两个铜币……”
“这位先生,为您的女伴买一支鲜花吧……”
“尊贵的小姐,这把金鱼扇与您美丽的头发很相称,您看看……”
“先生……”
双脚刚踩到地面,几个机灵的走贩已经围了上来,热情推销着自己的货物。被罗克略显不耐烦地挥手拒绝后也不纠缠,满面堆笑地寻找下一个潜在的买主。
“好多人噢!”多多拉着驻足观望的少女的衣袖,好奇地看向来来往往的人群。这些人中有四处流动的走贩,三三两两的普通市民,也有带着家仆出行的绅士夫人们……人虽多而不乱,站岗巡逻的城卫队员们发挥了他们应有的作用,将秩序维持的井井有条。
“阿卡莲小姐,多多,这边请。”罗克护在少女身侧,极为绅士地为手牵手的二人组合指引方向,一边解释道,“今天是例行的奴隶市场开放日,所以人比较多……”
“奴隶是什么呀?好玩的东西吗?”小妖精眨了眨扑闪的长睫毛,用天真童稚的语气问道。阿卡莲也难得的将脸转向罗克,蓝宝石般的双目流露出征询。
“奴隶就是生命和自由都归主人所有的奴仆,最下等的人。”接收到感兴趣的眼神,大受鼓舞的罗克继续道,“奴隶一般来源于战俘、罪犯和负债者,他们必须终身为主人效力,奉献自己的一切。一个好的奴隶就如一匹良驹,被视为主人珍贵的财产……”
听完一番详细的说明,多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兴趣已转向了其他方面。阿卡莲依然面无表情,使人捉摸不透她在想什么。澄澈的蓝眸望向大街斜对面一个人头攒动的露天交易市场,超出常人的良好视力轻易地将木质招牌上的字尽收眼底。
“我要去那里。”
少女平淡却不容拒绝的话语让罗克一怔,他摸了摸整齐的唇须,有些为难地道:“那边是奴隶市场,鱼龙混杂,实非适合小姐们去的地方,我们还是……”
阿卡莲以行动代替了回答,她毫不迟疑地举步向奴隶市场的方向走去,形影不离的小男孩紧随其后。
“阿卡莲小姐,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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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而言,阿卡莲算得上随遇而安,绝大多数情况下她不会有“我想……”之类的念头,因此对于别人的安排一般都毫无异议的接受。然而她也有着出人意料的固执,一旦有了想做的事,就算八匹马……好吧,就算一位绅士也拉不回来。
此时,那位选择了妥协的绅士带着可以被理解为苦笑的表情,陪同一时兴起的金发少女闲逛跟情调二字完全不搭边的奴隶市场。在原定计划中,现在他应该在新戈里商业街用礼物攻势讨失忆小姐欢心的。当然啦,更深一层的目的就不方便说出来了……
流传了上千年的奴隶交易制度迄今依然长盛不衰,尽管帝国已多年未爆发过大型战争,但货源总是充足的,需求量也长期维持在一个相当的水平——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命比草贱的奴隶可以被归为消耗品。因此,每月四次的奴隶市场开放日永远能吸引来大批买主。
几个用木头搭起的台子边,右臂被烙上印记的奴隶们戴着手镣脚链,一批批被拉上台展示拍卖。根据“货物”的老少壮弱美丑,价格也分成不同档次。那些一般属于比较优质的货物,至少表面上没有缺胳膊少腿。而差些的则被直接拴在路边,像牲口一样任人挑选,买主与他们的原主人谈好价格便可牵走。
“大家快来看哪!货美价廉的海纳战奴!我国已经与海纳王国签署停战协议了,最后一批货!不抢可就没了啊!”
左边的台子上传来一连串吆喝,不一会儿便聚集了一堆评头品足的买家。十个深色皮肤的男奴被推搡到前台站成一排,在主人的逼迫下展示自己良好的牙口,裸露的坚实肌肉鞭痕累累。他们的身材普遍高大壮实,披肩红发如火般炽烈,尽管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虐待,从漆黑的眸子中仍可窥得一两分往日桀骜不驯的野性。
“瞧这身板!瞧这牙口!包您买一顶五!这可是最后一批合法的海纳奴了呀,现在不出手以后想要可得请您去黑市罗!还犹豫什么?赶快把‘火山与海之子’牵回家吧!”
台上奴隶主极具鼓动性的话语穿过人群,传入伫足凝望的阿卡莲耳中,空洞而遥远。
“奴……”她低声轻喃,不远处正被拍卖的海纳奴,恍惚中与另一群人的影像隐隐重叠。垂散的银发,谦卑低垂的头,跪伏的身躯,整齐响亮的声音——我的一切皆归于你,我的主人……
“您说什么?”
被罗克的询问声打断了出神状态,眼前如烟雾般朦胧摇曳的幻象顷刻消散,而脑海中那些人宣誓效忠的袅袅回音,也被周围嘈杂的噪音掩盖。
记不清长相,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如梦境一般的过往,总会在不经意间自动浮现,然而当她想抓住些什么时,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齐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就连哪些是有意义的提示,哪些是无价值的干扰,她都分不清。
扫去心底淡淡的遗憾,阿卡莲未多做停留,继续向前走去。如若她的视线在人群中停留片刻,或许会发现两位“旧识”的身影……
围观的人群中,一名黑发女子两眼冒火的盯着台上像挑选牲畜般对战奴上下其手的“买主”们。身后作骑士装扮的男子脸部线条坚毅硬朗,时刻警惕的气场使女子虽身处混杂的人群中仍保安全无虞。这两人正是阿卡莲刚出永恒森林便遇到的冒险者!
“火山与海之子岂能沦落为奴!”女子压低声音恨恨地道,她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守护骑士的胸膛,“艾恩,你想想办法,怎样才能救他们?不如我们制造混乱趁机把人放了!”
“属下无法掩护所有人全身而退。”骑士斜睨了一眼被守护者,神色不变。自己侍奉的小姐是急疯了才会想出这种馊主意。
“那怎么办啊?把他们全买下来?”
“我们的钱不够。”
“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保卫祖国的士兵们沦为牲畜不如的奴隶吗?!”女子回头迎视骑士的眼睛,目光坚定,“还剩多少钱?都给我。”
“露比小姐……”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感觉出露比话语中的威严,艾因维斯磐石般肃然的面容出现一丝动摇。他轻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低沉稳重:“请让属下出面交涉吧。”
“你认为自己的口才比我好?”露比促狭一笑,带着几分奸计得逞的得意。她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但深知身边这位忠心耿耿但不知变通的好属下,一定会以“会引祸上身”之类的理由违命。但相识十年,她早摸清了他的脾性。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露比永远有办法令他让步。
“好好学着点吧,小艾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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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姐姐,多多不喜欢这儿。”
阿卡莲低头,撞入了一对深浅不一的碧眸中。小妖精花瓣般娇嫩的嘴儿微微噘起,将对此地的不快一览无遗的表现在脸上。
的确不是什么令人心情愉悦的地方啊……
本以为身处闹市,便能加深自己的存在感,然而无论巧舌如簧的卖家,挑剔计较的买家,抑或是遍体鳞伤的奴隶,都无法引起阿卡莲情感上的任何波动。她的心向来凉薄淡漠,唯有沉浸在回忆中时方能品尝片刻复杂情绪,而在清醒的时候,便只能用别人内心的情绪来激活休眠的感情……但错身而过的千百路人,竟无一人能像多多般让她体会到淡淡的喜乐,或哀怒。
“走吧。”
紧随一旁的罗克松了口气,正在这时,来时的方向突然传出一阵骚动,一个施法者模样的女子自人群中飞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