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记忆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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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堡之内,无风自动,一页页地快速翻开。白色的光芒从书里绽放,蔓延到整个房间,穿透了门和墙壁,占满了整座城堡。这些光仿佛细而尖锐的刃,刺穿了厚重的墙壁,所有的墙都开始崩裂。

  万丈光芒从城堡裂开的缝隙中射了出来,全然如同里所描述的神的降临。复活教徒们纷纷伏跪在地上,额头点地,恭顺谦卑,带着莫大的敬畏迎接神的降临。这是一代又一代的虔诚教徒们盼了千年的末世大审判,他们激动且畏惧,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不停。

  伊芙想要逃走,但是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光芒面前,上一次那种可怕的感觉再次出现,她自觉渺小如蝼蚁。她想,这大概就是神的力量。这种力量使她畏惧,她想逃走去一个没有神的地方,可是她全身都僵住了,一动也不能动。白光漫过,所有的人都失去了五感,他们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脑袋一片空明,什么想法也没有。

  打开,开启了神留下的记忆。

  神的出现没有开始,在世界开始的时候,就有了神。

  神创造了白昼,创造了天地,创造了万物,创造了人,创造了有神力的生灵。这些神灵各有特点,有的擅长狩猎,有的喜欢铸造。其中最美的维纳斯,被其他的神灵称为爱与美之神。他们陪伴着神,帮助神管理万物,被人类和其他生灵也称作各种神,受到供奉祭拜。在这个由神亲手创造的世界里,没有律法,没有约束,没有对错,生命生生不息,所有的生灵都活得自由惬意。

  有一天,神躺在草地上小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条青色的小蛇。神向小蛇伸出了手,小蛇慢慢游走到神的面前,亮出尖尖的獠牙,狠狠地咬了神的手。神猛地瑟缩了一下,感受了震惊和恐惧这两种前所未有的情绪。神的脑袋突然裂开,从里面分裂出了另外一个‘存在’,这个‘存在’一团黑暗,就连神也看不明白本质。这个‘存在’成了神的影子,与神同行。神就这样在睡梦中创造出了黑暗。

  天突然黑了下来。所有的生灵都一下子不知所措,因为在这之前,天地间只有白昼,没有黑夜。他们不知道发了什么事,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震惊和恐惧。就这样,震惊和恐惧这两种情绪一下子散布开来。

  神也不知道该拿黑暗怎么办。神没有向任何生灵解释梦里所发生的事。神灵们渐渐适应了黑暗,以为这不过神新造出了事物,也就没有多想。他们慢慢就习惯了白天和黑夜的交替。

  躲在黑暗之后,所有的神灵们的心思慢慢变得复杂。火神学会了妒忌,爱神学会了纵欲,水神学会了贪婪,土神学会了饕餮。火神因为妒忌,将维纳斯和阿多尼斯囚禁,让他们虽然同处一室,却因为一个瞎了眼,一个失去了舌头,无法交流,咫尺天涯。维纳斯因为命运的折磨,诅咒了世间所有的情侣,将猜疑、害怕和悲痛这些情绪散播开来。

  当神意识到阴暗的存在的时候,这些负面的情绪已经渗透了世间所有地方,神灵与神灵之间开始了贪婪掠夺,互相杀戮,战火烧遍了陆地海洋。这一切的开端是神所创造的黑暗,黑暗是神的影子,是神的另一面。

  谁也不认识那个从神的脑袋之中分裂出来的‘存在’。面对众神的疑惑,神第一次说了谎。神说,这个‘存在’是个逆反的天使,这个天使被贪欲吞噬,想要夺取神的王冠。神将‘存在’称作魔鬼。神当着众多神灵的面,将这个魔鬼从天国扔了下去,扔进了熊熊的火山里,又封住了火山口,让火山成为了囚禁魔鬼的监狱。神将这个地方叫作地狱。神希望这样就可以将魔鬼的存在抹去。但是魔鬼非但没有消失,它在地狱里造了自己乐园。

  有的天使被魔鬼所诱惑,成了魔鬼的仆人。

  神担心人类会被魔鬼所诱惑,于是派遣了两位天使去人间。两位天使来到人们从一开始就用来供奉神的圣地索多玛城。在神的眷顾之下,索多玛是世上最繁华的城市。天使们在城外遇见一个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站起来身来,向天使们鞠躬,说:“神的使者们,请到我的屋里休息。你们可以清洁你们的脚,今天在我的屋子里休息,明天再去做你们要做的事。”

  两位天使推辞不过,于是来到了中年男人的家里。中年男人给他们烤了面包当晚餐。晚餐之后,中年男人的房子外聚集来了许多索多玛居民。他们对中年男人说:“听说你今天带回来了两个异乡人。他们人呢?带他们出来,我们要杀掉他们,抢走他们的财物。”

  中年男人说:“不,我的朋友们,不要做这样邪恶的事。这两位是神的使者。”

  那些索多玛居民说:“你走开。你也是当年来这里定居的外乡人,现在你确以为自己是裁决者。我们会给你好看。”他们威逼着中年男人,上前来企图破门而入。

  天使们对人类非常失望。人类受到神的这等宠爱,竟然还背叛了他们的造物主,冒犯神的旨意。是谁引诱了他们渎神变节?

  两位天使将中年男人拉回了屋里,对他说:“带着你的家人现在离去。我们将要毁掉这座城。”

  中年男人告诉他的家人有关天使的事。他的家人们很快收拾好东西,两位天使带他们离开了索多玛,告诉他们说:“你们一直向前走,走过平原,不要回头。等到了前面绵延的山林里,再安顿下来。你们走得要快,因为在你们离开这里之前,我们没有办法毁掉这座城。”

  中年男人一家人迅速离开。天降大火,将索多玛城烧了个干净。

  魔鬼在地狱里并没有甘心。他从创世神的意志中分裂而出,与神同样骄傲。虽然地狱已经成了他的乐土,可以他不甘心这样被神禁锢。

  愤怒的魔鬼,带着不可征服的意志,报仇的心计和永不熄灭的憎恨,和它的追随者们打开地狱的大门,攻向了天国。

  创世神和魔鬼的大战持续了十三年又十三天。天国的殿堂成了残垣断壁,园林干枯,天河干涸。

  诸神逐一陨落。恶魔们也一一化作灰烬。

  创世神与魔鬼同归于尽。

  索多玛之岭,最初的神殿,神将最后的记忆封印在了之中。

  唯有信仰可以唤醒创世神。

  唯有神之血脉可以使创世神重生。

  ……

  很多很多年之后,索多玛的废墟上长出了花草树林,渐渐的,发展成了一座森林。这座城堡是曾经是人们最初的神龛,是远古之前人们虔诚之心的遗迹。

  沉浸在神的回忆里,摇摇欲坠的城堡外,是长久的静默。细小的石块从墙面的裂缝中窸窣落下,伊芙抬起头来,看着裂缝展开,看着廊柱头的天使雕塑断开衰落在地上,看着廊柱从指尖裂成两段,上下错开,上半段哗啦一声拉扯着外檐坍塌在地上。

  伊芙觉得自己的感官忽然又回来了,但是她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她觉得自己不像自己。她觉得灵魂似乎分裂成了两部分。一半是黑暗法师伊芙,内心冷漠,手上沾满了血,一半是植属法师薇妮,就连起了杀心都会心痛,不用等到神的审判,自己就已经惩罚了自己。

  火神赫非斯托斯之齿,水神墨丘利之骨,土神萨图努斯之须,木神阿多尼斯之目,以及金神维纳斯之舌。

  所有神的血脉都在这里。

  伊芙有种不详的预感。薇妮和伊芙,神与魔鬼,她害怕这其中有什么关联。短短的时间里,很多想法从她的脑袋里闪过。薇妮出生于历史悠久的植属法师赫格伦家族,但是赫格伦家族却逐代衰落,独特的植属魔法似乎很久代之前就已经失传;其他拥有特殊能力传承的家族却能够获利于其独特的能力。每个人都有善良或者阴暗的一面,赫格伦家族的人却奇怪地无法杀戮。

  伊芙想,赫格伦们会不会也曾经历过分裂,黑暗的一支消失了,剩下的只继承了内心的良善。

  伊芙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她长于修道院,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她只有名字没有姓,伊芙,伊芙,伊芙。没有故乡,不知祖业。这是伊芙第一次思考自己的父母是谁。

  帝国历史上至少数个像她这样天赋过人的黑暗法师。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天赋来源于幸运,但是世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幸运的偏偏是她?如果她的天赋不是幸运呢,如果她就像乔治一样,她的天赋其实来自于神之血脉。薇妮家里留下的遗落的箱子,存放在里面的东西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动过,只有当伊芙重生成为薇妮之后,才打开了箱子,释放了镜子。

  各种想法冲击着伊芙的自我认知。同样的疑问一边一边地被咀嚼:我是谁?

  这个问题无解。薇妮和伊芙分别是两个孤独无依的人。没有在世的亲人,也没有人知道她们的过往。伊芙有些后悔,自己从来没有试图从修道院里打听自己的消息。

  神殿塌碎的响动中,混合了大队人马前来的声音。

  教皇在圣殿骑士们的守卫下,赶到了这里。昔日的教徒们看着教皇,目光里完全是怜悯。于他们而言,教皇在诸神陨落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已经失去了纯正的信仰。在来到索多玛之岭之前,圣骑士夺走了教皇皇冠上的复活石。

  教皇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使用过神术。来到索多玛之岭的途中,他为了赶时间,不惜亲自出手消灭一路的障碍。幸好神殿的崩溃引起了巨大的响动,让他找路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困难。

  教皇已经两天没有睡觉,看上去很是憔悴。他看着复活教徒和王子一行人,再望着远古的神殿,眼里是深深的敬畏和忧虑。

  莉莉安注意到教皇的王冠中央失去了复活石的空槽。她隔着衣袖摸了摸挂在手臂上的嵌着永恒石的手串。复活石和永恒石。这两样赫菲斯托斯为了迎娶维纳斯而收集的宝石,历经千万年,终于又同时出现在了索多玛之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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