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开门,我回来了!”
“小珍?来了,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农家少妇惊喜地打开大门——所谓的大门其实也就是一块大木板用葛藤套在旁边的篱笆上。整个篱笆扎成一个院落就是所谓的房子。
“阿母,这是我师傅,上回在观音洞拜的师,旦旦还好吗?师傅听说他病了,一定要来帮忙瞧瞧。”向珍飞快地解释。
“师傅好啊,辛苦你了!”,向母连忙向道士行礼,抬头间似乎也被道士的样貌吸引而略一停顿。
这时,“阿姐,你回来了”,一个躺在床上的小男孩爬起来了,一双眼睛在姐姐身上又在吕道士身上来回转悠。
向母忙着给客人盛水让座,向珍扑到了床边和弟弟说话,一盏油灯亮了起来。吕道士来到床边,双目微闭,三个指头搭上了向旦的脉搏。
半晌,眼见道士已经松手,向珍急忙问:“师傅,要紧吗?”道士一笑:“没事,先烧点热水,一会我出去弄点药”。
向珍和向母原本在一旁忐忑不安,此时听到道士的话不禁眉开眼笑,忽然向母想起了什么:“师傅,这么晚了,明天再让小珍去船溪驿抓药吧。”
道士微一摇头:“大姐,这个你不要操心,我已经答应了小珍。向旦是寒体,这种风寒感冒引起的发烧和咳嗽,在冬天和初春最易发生。现在我用罗汉应梦散和至宝丸即可,再耽搁对娃娃不好。你们等着就是。”说罢,径自出门而去。
向珍陪着弟弟说话,并按照道士的吩咐,给弟弟喂姜汤,完了又在向旦的背上搓来搓去,忙得不亦乐乎。向母炒了点腊肉熬了粥,拉住向珍开始问长问短。
正闲聊,一阵夜风刮过,道士已推门而进,手里拿了个冒着药草热气的罐子:“小珍,倒给你弟弟喝了。”
向珍目瞪口呆,醒悟过来开始手忙脚乱地找碗,道士来到向母跟前:“大姐,和你说几句话可好?”
“好,好,师傅这边坐。”向母一听就明白这是有事要商量,搬个稻草做的蒲团请道士到灶台前。这里炉火犹在,离孩子们也远,正好说话。
道士先是对向母稽首,沉声道:“这个礼是老道应该给的,请不要拒绝。”
“详细的缘由,以后小珍会和你说,我能告诉大姐的是,我并非一般出家之人,这点你可以找村里最大的老人去验证,因为我能说出你们村的来龙去脉,有的甚至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家族秘史。”
“你的两个孩子都很不错,但我只和你家小珍有缘,向旦的路在俗世,小珍的命运却在另一片天地。老道之所以向你致礼,因为要带走她收她为徒。”
“孩子要跟我学道10年,请放心,她如果想家了,我会安排她回来看望你。但你一定不要告诉外人。她的婆家我刚才已经打理过了,他们不会有任何怨言。”
“这事事关重大,请大姐一定成全。今晚我和小珍有话要说,你陪着向旦即可。”
向母听完有点迟疑,不过本能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其实不全由她做主,何况这年月,读书可不是穷人可以想的,读书要给老师“束薪”的。自己呕尽心血,也才勉强让老师收了向旦,这还是老师看向旦天资很高,在他作文本上批“前程远大”才得以继续。现在这道士看样子学费也不要。迷糊中,她点了点头。
道士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对床边的向珍说:“他出了小汗就可以了,让你阿母给他用热毛巾擦个脚。你过来吧。”
向珍和母亲交换了位置,迷迷糊糊。
看着小姑娘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道士微微一笑:“小娃娃,坐下,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问题,我们有一夜的时间,听我慢慢讲。”
“师傅姓吕,吕三通,清朝人,到现在已经快200岁了。。。。。。”
“砰”,吕道士对面的小姑娘一屁股溜下蒲团。
似乎在意料之中,吕道士轻轻一笑,右手一挥,灶台旁边的空中一阵清风流动,似乎两人进入了一个单独的世界。
“实在忍不住的话,你也可以提问,不用一惊一乍,这我可不喜欢。”道士摸摸胡须做出不喜样子,唉,谁让自己遇到的是个孩子,要想收这个徒弟,还得顺着孩子的性子。
“师傅,那我问了啊?”向珍实在是忍不住了。
道士颔首。
“200岁,我们村年纪最大的也就70多,你是神仙吗?”
“不,这世间除了我师傅吕岩吕洞宾,我还没见过所谓的神仙。即便我师傅,离神仙也还很远。”
“不是神仙?那你怎么会治病?还那么快就抓了弟弟的药,我去抓起码得一上午呢!”
“我们是方士,就是你们说的道士,掌握神奇秘方懂得各种奇技淫巧的人。我师傅年轻的时候是北方全真派的道士,人送外号纯阳子。”
“道士修真炼丹,这个过程中自然就学会了很多道术,其中就包括医术。但是为师第一个要你记住的就是,古往今来还没有人通过练丹修真成为你所说的神仙。”
向珍听得有入神,以前也跟着父亲看过跳大神,还跟在母亲后面参与过“请仙”,但现在师傅却一口就否定了神仙之说。
“那是因为师傅是第一个,可能也是唯一一个修成大周天的人,一般人只能修成小周天。在他大周天后,身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仅仅寿命就增长了800多年。”
向珍云里雾里,突然想起白天二伯的话,忙问:“师傅,大周天有先天武功厉害吗?”
吕三通奇异道:“你还知道先天后天?”
向珍大为羞涩,抓了抓头:“我也是今天在晒谷坪听人说的。”
道士沉吟一会,“小珍,你识字吗?”
“不认识,我阿母每天晚上通宵打草鞋,打完很多双拿到集市换钱才送了弟弟去学堂。”向珍黯然低头。
“小珍,不要轻易低头,要像你阿母那样用最大努力去拼,拼命拼命,就是要拼。你以后学修真,碰到的困难会更大,不拼,绝没有成功的可能。现在,我先跟你说一些修真的基本情况”
向珍立刻集中精神,知道这是师傅要开始讲解了。
吕道士微微一笑:“贪生怕死,其实是我们道教起源的主要动机之一。修真,就是要以命炼性、炼精、炼神,借假修真,以求可以长生。”
“但是天地万物缘生缘灭,本来自有定律,比如一只鸡一只兔子只能活十几年,一只猪一头牛可以活30多年,你想它们多活几年,这是不可能的。这个就是天道。顺应这个定律,就是顺天。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不足,就是说,把多了的砍点,少了的补足,它是讲规则,讲平衡的。”
“而我们人,活得长点能有一百来岁,不可能达到几百岁。像我和师祖这样,打破了天道的规则,就成为逆天。修真,就是要在天道威力之下,抓住一丝机会,完成逆天的改变。”
“其实这丝机会对每种物质都存在,但普通生命因为智慧不足,难以抓住。我们人类,却有很多智高才绝之士,数千年不断地追寻,是有可能抓住的。这个就是”。
向珍眼睛眨巴,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说不通。
吕三通看在眼里:“你很聪明。你可能要问,谁知道天道有没有给大家一丝机会啊?不会是你们猜出来的吧?”
“嘿嘿”,向珍觉得老道士确实厉害,自己就是这里有怀疑。
“其实的确是猜出来的,但是我们不正是因为不断怀疑,然后不断地改进才有了今天吗?只要怀疑得有理,就有了方向和进步的可能。以后你识字了,就知道现在所谓科学界有个名词就叫猜想。”
向珍点点头:“阿母说,人要讲道理,如果那个猜想有道理,那丝机会就有可能是真的。”
吕三通大笑:“孺子可教。”
“那这个猜想是什么?”
吕三通肃然道:“很简单,天道是依赖我们存在的。我们就可以不断去了解它。一旦哪天,我们完全了解了它,我们就能和它‘谈判’,和它平起平坐,通过各种努力把我们自己改造得和它一样,站到和它一个高度。换个说法,那一刻,我们就得‘道’了,得到所谓的‘永生’。”
向珍想了一下:“师傅是说,修真就是求道,就是在抓住这机会得到永生吗?”
吕三通赞赏地看了一下她:“没错!道,是天地的根源,比如天,先是由道产生,然后才有了自己的运行法则,我们叫它天道。又比如我们人,又是天地所生。人道在天道之下,又低了一层。
现在我们就是要往回走,先找到天地本源,再找到道的秘密。你如果到了那一步,自然已经和它们一样,与天地同寿,与大道永存。”
“师傅啊,这里就有问题了。。。。。。”向珍突然说。
吕三通鼓励地回答:“你说。”
向珍憋足了劲,鼓气老大的勇气:“你说一代代人轮回追寻天道,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那我们现在两个人、这一辈子能有成功的可能吗?”
吕三通哈哈大笑:“好孩子,你很聪明,但你也记住:第一,为什么我们就不可能成功呢?第二,即便不成功,我们的经验也会留给后人,再说,像师傅这样的半桶水,略有小成,不也能比普通人多活几年吗?”
向珍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师傅教训的是。”
吕三通开心地说:“你很好,但你年纪还小,修真的入门课就和你讲这么多吧,虽然简略,却是最重要的,大道至简,讲多了反而破坏你的感悟。关于大道,师傅最后提醒你注意一话,‘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为天地之根’。这是最重要的传道,如今已经讲完。以后也不再讲。几千年都无人领悟,我并不比前辈聪明,讲多了反而无益。”
吕三通休息了一会,接着说:“下面我和你说说修真的源流,一代代人轮回,我们都把握了哪些机会,走到了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