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十方俱灭！”巨大的爆炸声将密密麻麻围攻的魔兽中间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地，持枪的男子傲然而立，只是平凡的面容面无表情，并不十分魁梧的身体精气神都与手中的长枪合为一体，整个人竟如兵器般给人以金石之感。

　　“凡垩大哥，这样下去不行！”凡垩的背后，法尔罗山礼服式的剑士服上到处都是不规则的破洞，血肉模糊间依稀可见白森森的骨头。他用细剑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用力吐出嘴里的污血，通红的眼睛里倒影着拼命向着粮车进攻的魔兽大军。提起剑想要再次冲杀到粮车边上，法尔罗山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

　　“你还好吧？”凡垩的枪吞吐着将靠近的魔兽逼退，被染红的血衣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稳定，只是没有治疗者，没有援军，甚至没有恢复的时间，他又能撑多久呢？这些护送粮车的士兵，又能撑多久呢？

　　“大人！”凄厉的哀号自前方响起，一个瘦小的身影倒在了兽群之中，很快只剩下一堆白骨，与他一起倒下的还有代表着粮车车队的“保”字旗，这个车队的主帅，死了。所有的士兵都只觉得强烈的愤怒和悲凉化为力量，顿时将那些不要命的畜生拦了下来，只是这种力量没多久就成为恐惧和绝望，这支支援死亡要塞，却与前方先行军队脱节的后勤部队，恐怕就这样灭亡了。

　　“……￥%……”悦耳的音乐自遥远的天边传来，安抚了那些早已狂暴的魔兽，也驱除了失去了领袖的士兵们心灵的恐惧，甚至让这个满是血腥的死亡之地，变得有那么一些祥和。这是所有的士兵和冒险者都熟知的曲子，令人想起家乡，想起亲人，想起一切美好的安魂曲。这是梦吧？魔兽们似乎陷入了一种呆滞的状态，而战士们则呆呆地望向音乐传来的方向，不愿意醒来。

　　“至少是大师级的吟游诗人。”法尔罗山感受着自己的精神一振，身上的伤口不可思意地停止流血，爆发出明亮神采的眼里出现一抹喜色：“是盟友！”

　　“杀！”乐声骤然一变，无数重叠的琴声竟然充满了杀伐之气，引导所有琴声的主旋律却依然如诗如画，不带半点烟火气息，竟然硬生生凭着一己之力压下了蠢蠢欲动的魔兽，任无数的血花一路肆无忌惮地绽放。

　　血色过处，魔兽轰然倒下，几十条虚无的身影凭空出现，为后面的人开出一条血路，那些仿佛刚刚自美梦中惊醒的魔兽刚要发起攻击，却在音乐之下再次陷入到美好的幻境之中。

　　“这边交给我，你们带粮草先去支援死亡要塞！”仿佛所有耀眼的光辉都集中在这个银发男子的身上，明明很普通的话语自他口中说出却是那样充满魅力和理所当然：“保护小语的安全。”

　　凡垩看着法尔罗山身上的伤口在男人完美无瑕的双手下迅速愈合，只是恭敬地一鞠躬，然后迅速自怀里取出代表军官的徽章戴在胸前，接下了这支心神大乱的粮草部队。

　　“大人，已经无法从城中百姓那里征用到任何粮食了……”书房里，军需官小心翼翼地汇报着最新情况：“在米汤里混入的泥沙过多，已经引起士兵极大的反感，再这样下去……”

　　“魔兽体内的毒素破解进展如何？”黑曜祈皱着眉不悦地打断军需官的汇报，这个代理了半个月后勤负责人的军需官并没有遭到军法处置，而是戴罪立功担任了黑曜祈的副手：“要塞里药剂师实在不够多，所以……”

　　“在米汤中混入少量魔兽的肉，每锅不得超过一斤，微量的毒素应该死不了人，战争结束后再慢慢想办法……现在士兵需要的是营养……”黑曜祈敲了敲桌子，沉思了好一会儿：“支援的部队和粮草还没到吗？”

　　“根据最新消息，支援部队被魔兽困在了荒芜平原；粮草车队遇见了魔兽部队的狙击，险些全军覆没，不过后来被竖琴维和公会所救，现在带队的是魔兽联盟巡逻队的队员，预计2天后到达……另外，大人，这是颜语小姐给您的药品清单，疗养院里的药品已经全部征用，但是很多药剂，尤其是解毒剂和绷带都已经不够了……”

　　“征用要塞旧的衣物统一清洗制成绷带，解毒药的话，再稀释……”

　　“可是已经多加了一半水了……”

　　“有总比没有好，一定要撑过这两天！”黑曜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森冷的语气让军需官一颤，连忙低头应是。

　　颜语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睡了，只是麻木地替那些伤员包扎伤口，从一开始的无从下手到现在极为娴熟麻利，偶尔她混沌的脑子里会生出“不知身在何处”的古怪幻觉。眯起眼睛抬头望了望城墙上依然在战斗的士兵们，颜语晃了晃身子，手上绿光闪过，才恢复一点的魔力再次被她消耗得一干二净。粗鲁地将治疗石塞进两个重伤员的嘴里，她拉着旁边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却依然倔强地不肯去睡的奈拉到一边的角落。

　　“怎么了，姐姐？”奈拉揉了揉眼睛，虚浮的脚步看得颜语一阵心疼。

　　“吃点东西，然后把这些送到将军府去。”颜语脸色苍白地笑了笑，摸摸奈拉的脑袋，把无尽餐篮里的水和食物取出来交给奈拉：“然后你去疗养院睡一会儿。”

　　“又一夜过去拉？我不累的，姐姐。”奈拉狼吞虎咽地吃下一片面包，又看着剩余的食物吞了吞口水，然后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那么我先走拉。”说完扶着墙摇摇晃晃地向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见四处再没人注意到自己，颜语轻吐了口气，从怀中拿出几个布袋子，同时低声叫道：“阿撒。”

　　暗红色的烟雾自颜语的脚下飘出，形成一个半人高的暗红烟圈，恶魔的气息随着红光的闪过在整个小巷里蔓延，一个硕大的脑袋从暗红的烟圈中探出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贪婪的眼神和滴在地上冒出阵阵轻烟的口水都说明这并非善类。警觉地望了望四周，确定没有危险，这只叫阿撒的恶魔才略为一用力，自暗红色的烟雾中钻了出来，赫然是一只半人高的地狱三头犬。

　　烟圈并没有就此消失，从颜语颤抖的身体看来，维持这一情况显然极为痛苦。阿撒亲昵地蹭了蹭颜语，身体急剧变大，直到和小巷的围墙齐高才停了下来。它大口一张，无数古怪的果实和依然带着某种黑色液体的肉块自它嘴里吐了出来，准确地落进袋子中，直到所有的袋子都装满才停了下来。做完这一切，阿撒的身体迅速恢复了半人高大小，又讨好地蹭了蹭颜语的身体，才费力地钻进越来越小的烟圈中，消失在小巷里。

　　“谢谢你，阿撒。”颜语对着空荡荡的小巷低声道。阿撒是颜语几天前召唤的高级恶魔，自从幽彻底灭亡后，颜语没有再次召唤一个全新的小鬼，而是选择召唤了地狱三头犬。这种强大的恶魔在召唤后依然拥有回到恶魔深渊，并自行捕猎的能力，只是以她目前的状态并不能维持恶魔深渊的传送门太久。即使如此，为了死亡要塞最后能够抵抗住魔兽的袭击，为了自己能够活下来，她还是选择了让名为阿撒的地狱三头犬为军队提供一定的食物，来维持他们身体所需的能量。

　　颜语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然后费力地将这些袋子连布带肉地仍进一个个只有几粒米，大多数全是泥沙的锅里，如果不是这些来自恶魔深渊的果实和肉的支撑，光靠这些说是粥不如说是泥水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无法让那些战士支撑下来的。

　　“当初我靠着这些东西才在俘虏营里活了下来，现在算是将克丽斯芬的传统发扬光大吧。”颜语弯了弯唇角算是微笑，然后喝了点水，再次投身到城角下的临时伤兵治疗所里。

　　“援军很快就到！两天！最多两天！”又一次的军部会议后，这样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士兵的耳朵，让这些疲惫不堪的军人和佣兵都是精神振奋，只有指挥官们的眼中偶尔闪过一丝忧色，要知道这样给出希望和信念的消息如果在两天后没有成真，将会变成军队从内部崩溃的开始。

　　这样的两天是如此矛盾的漫长和短暂，所有人都煎熬于其中。魔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温吞的攻势变得连绵不绝，竟然连短暂休战的时间也拒绝给予人类。死亡要塞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百姓家中拆梁泼油的战术也早已结束，让那些从未如此惶恐的人们生出无尽的绝望。

　　“我们剩下的只有意志！我们凭借的只有意志！我们坚持的只有意志！”缪其瓯阴冷的声音在这一刻充满了激情和面对死亡时晦涩的挑衅和无比的坦然。那时候夕阳正在缓缓落下，第一个白天才刚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