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魔兽的沙漠在双月的光辉下如同最柔软最细腻的白色海洋，偶尔冷风吹过扬起点点黄沙，反射着月光散发出荧荧乳白的光晕，映得风平浪静的夜晚煞是好看。不过这些顽皮的沙砾很快在一阵黑雾中沉寂下来，连双月的光芒也无法穿透。

　　“生者呢？生者……姐姐……”幽幽低吟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喀嚓”声，白骨与腐尸在令人恐惧的黑暗力量下摇摇摆摆地前进，在沙路上留下一道道诡异的痕迹。亡灵大军的中央，一只高大完整的白骨之上，破败的斗篷包裹着娇小的身体，身边缭绕的黑雾证明了她亡灵法师的身份。她的身后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食尸鬼，青灰色的强壮身体上撑裂的布料依稀可以认出他生前是一个女子。

　　“生者！”亡灵魔法的波动让周围的亡灵轻微地颤栗，矮小的亡灵法师口中一声尖锐的厉啸，扭头向远处冲天而起的灿烂魔法光辉望去。她伸出干瘪的右手，萎缩的肌肉和漆黑的长指甲丝毫看不出这是一只人类的手。随着她的手势和神经质的笑声，所有的亡灵停下脚步，调转方向，向着生者气息弥漫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走去。

　　“大人，魔兽大军后方似乎传来骚乱。”条件反射地将一只向他扑来的低阶土狼劈为两半，浑身是血的传令兵将最新绘制的魔兽种类和位置报告给将军：“有一部分魔兽撤退到后方了，似乎遭到了攻击。”

　　“难道是援军？不可能啊……”缪其瓯疑惑地低声自言自语，阴冷的声音在连续作战下变得同样嘶哑不堪：“不管怎么样，现在攻击魔兽来人是友非敌。传令下去，所有嘹望手注意魔兽后方状况，一有发现立即报告！”

　　…………

　　“将军！站……站起来了……”即使是在面对死亡时，依然以将军为榜样而毫无丝毫畏惧的传令员如今却惊慌失措地大声嚷嚷，直到缪其瓯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掌拍在他肩膀上的疼痛才让他镇定了一些：“将军，后方那些死去魔兽的尸体，站起来了！”

　　“什么！”缪其瓯脸色铁青，细长的眼睛里的冷芒如毒蛇般盯着传令兵，充满杀气的话语虽然嘶哑却一样让传令兵感受到了生不如死的恐惧：“你最好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说完他略侧了侧头，对身边两个面面相觑的随军法师道：“你们两个去嘹望塔上看一看。”

　　亡灵法师的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它们从后方进攻魔兽大军，没有痛觉没有恐惧的白骨让凶悍的魔兽也感觉到了畏惧，它们被魔兽撕裂成碎片，却又在黑色光芒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无穷无尽。

　　脸色铁青地看着远方飘起的黄绿色烟雾，缪其瓯的脑海里闪过对亡灵瘟疫的描述，能够和魔兽大军直接抗衡的亡灵法师必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成为只知道攻击生者的死亡君主的傀儡，这些生前是祭祀或者牧师的家伙一但转化为半亡灵的怪物，其爆发的出的信仰和精神足以将中小型的城镇摧毁为一片死地。幸好中间还有魔兽大军作为缓冲，但按照这样的情形下去，死亡要塞疲惫至极的军士们必然要直接面对亡灵的军队，何况现在的魔兽也不是傻子。

　　“团长，魔兽似乎在撤退？”不用参谋的提醒，凯登也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越来越薄弱的攻击强度和似乎正在远去的魔兽们让他有一种极为不真实地感觉。他用如雷的声音大声喝道：“所有人打起精神来，也许是魔兽的诡计！”之后却立刻低声嘱咐传令兵去南门报告这一情况。然而不等传令兵出发，南门的传令兵已然带来极为不妙的消息。

　　“什么！亡灵？！”亡灵出现的消息让凯登有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觉，那些被世人唾弃的尸体操控者在最危机的时刻为人类解围，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它们的友好。

　　“是，将军的意思是趁机派人接应粮车车队。”传令兵将消息带到后，干净利落地敬礼离开，剩下凯登面色不豫地看着千疮百孔的城墙之下，良久才低声吩咐道：“叫黑曜祈和颜语来。”

　　“亡灵法师？”

　　“连夜出城？”

　　颜语和黑曜祈看着城墙下退去了大半，却依然密密麻麻的魔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夜色中魔兽嗜血疯狂的眼神极具震慑力。想要从这样的魔兽包围圈里冲出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要将机动性不高的粮车队接回城中。

　　“不错，比起原来的计划，现在无疑是更好的出城时机。”凯登血红的目光里有一种颜语从未见过的眼神，也许是为了百姓，也许是为了荣誉，他看着他们，豪爽的声音里第一次听出沧桑的味道：“按照这种撤退速度，一天后魔兽的包围圈应该弱到足以粮车安然穿过，但是之后我们很可能被亡灵军队包围，如果那时候补给还没到，情况只会更糟。”

　　“一个亡灵法师竟能包围整个要塞？”颜语闻言毛骨悚然。

　　“普通的亡灵法师当然没有可能，”凯登冷哼一声：“但从南门的情报看来，它已经失去了所有作为‘人’的理智，而且那些骷髅……”凯登皱了皱眉头，把传令兵的情报一五一十告诉二人：“那些最低等的骷髅，实力可以和低阶魔兽相比，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增辐，而且任何被它们杀死的尸体都能转换为亡灵。”

　　“这样啊，我知道了。”颜语看了看黑曜祈漆黑眸子里的某种笃定，疲惫低沉的声音里透出坚毅和决定后轻松的味道，开玩笑般地说道：“不过不会只有我们两个吧。”

　　“当然不会，但是我们也没有更多的人手了。”凯登见他们答应，也是松一口气，然后神色一正：“我借凯登佣兵团的一百精英给你们，由你们全权指挥，你们一定要完成任务！”

　　凯登佣兵团是凯登在担任魔兽联盟负责人时一起带到死亡要塞的佣兵团，也是在佣兵界能够排进前十名的大型佣兵团，因此这一百名精英在这样的境况下更加弥足珍贵。看着这些默默做着最后整装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老佣兵，颜语的神色略微安心了些。

　　“这一百人里能够召唤坐骑的武者有23人，我们来开路，直接冲出去。”黑曜祈在佣兵们中间统计了一翻，低声向着颜语说道：“你带着那9个魔法师和唯一的牧师在中间，给我们加持好状态后就不要攻击了。”

　　颜语点点头，低声召唤出烈焰，翻身上马，紫红色的角质连人带马一起包裹起来，引来周围坐骑的一阵躁动。她看着紧闭的城门上不停地传来的震颤，城外魔兽的狂吼和哀鸣落进耳朵里，让她将一向柔和的嘴唇拉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与另一个灵魂有着惊人的相似。

　　“预备！攻击！”城墙上又是一声充满了挣扎的嘶哑吼声，逼退跃上城墙的魔兽，城门的石墙随着这一声下令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就是现在，跟我冲！”黑曜祈鹰鹫上的身子低伏，双刀的刀刃在身边耀出一片惨白。无数魔法的光辉落在这百人小队的身上，冲天而起的气势让企图趁机攻进要塞中的魔兽一窒，然后被绞杀为一片血雨。以黑曜祈为首的24人排成锥形，如同一支利箭插如魔兽军团之中。他们在城墙上佣兵们的掩护下将身后的施法者和步行军保护在中间，一鼓作气地向着外围突围而去。

　　“成功了！”看着消失在远处漫漫黄沙中的百人小队，凯登轻吐一口气，大声喝道：“准备！攻击！”

　　“大人，他们出城接应粮车去了……”疗养院的某个房间里，白衣的祭祀握着圣徽，恭敬地向着上座的男子道，低垂的头颅在昏黄的灯光下映射下一片阴影。

　　“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动手吧，生死不论，反正要的只是她的心脏而已。”

　　“可是她有军方的保护……”

　　“缪其瓯么？他那边由我来搞定，你们只要杀了那个叫颜语的就可以了……不过现在，还是先解决那个麻烦的亡灵法师吧，一切背叛了我们的异端，都该去死……谁？”

　　一片耀眼的白光，一只黑猫的尸体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原来只是一只小野猫而已……”

　　疗养院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拼命地捂着嘴巴在黑暗里奔跑，圆圆的眼睛里闪烁着恐惧的泪花。她熟练地拐进右边走廊的房间里重重地关上门，然后才虚脱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干呕起来。

　　“他们……他们想……”她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脑海里闪过那个脸色苍白的绝美女子将面包塞到自己手上的温柔神色，想着她的心脏被挖出来的场景，不由蜷缩成一团，小声地啜泣起来。

　　“不……不可以……”小小的身子摇晃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向着死亡要塞的西门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