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伊迈着坚定的步伐进入地牢,对于地牢的阴森与黑暗也丝毫不惧怕。
看守地牢的侍卫见到柳伊这般,心里也着实吃了一惊。这侯府的地牢,进来的没有去掉半条命也要掉层皮,凡是进来的莫不是哭着求饶的,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如此沉着淡定。最令人称奇的是,眼前之人竟还是名女子!
跟着柳伊进来的侍卫上前简略地向地牢的看守说明了一下情况,看守略带怀疑地将柳伊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这才领着柳伊进了地牢深处,最靠里面的一间牢房。
“姑娘请。”那名看守倒也是客气,伸手请柳伊进去。
“多谢。”柳伊颔首表示谢意,沉重的步伐拖着自己略有疲惫的身躯走进那间阴暗的牢房。
看守看着柳伊,一种心疼的感觉油然而生。那张尚显幼稚的脸上此刻已布满了沧桑,完全不该是她这个年纪所拥有的东西。
默默关上牢门,沉重的铁链就将一个年轻的生命锁在其中。
柳伊静默地听着看守锁上门然后转身离开,钥匙摇晃起来的那种清脆声音久久回荡在柳伊的耳边。
现在又能如何,自己是该放弃,还是反抗?
不,不能放弃……
心底一个声音呼喊着,让柳伊精神一抖擞。如果是为自己而活,那么这条命不要也罢。只是如今自己的身上已经绑着太多的束缚,还有不舍。
先前是为了娘亲而活着,后来是为了灭门的仇恨而活着,如今,还为了自己最心爱的人活着。或许这一生,都注定要与访枫遥隔万里,可心中最是放不下的、最想念的人还是他。正如一个不经意的对视也能让彼此为之颤抖一般,这种感觉和这份情,只怕是今生难忘。
另一头,宇文瑞快马加鞭奔进皇宫。他倒也不敢先去告诉太后,先找到了段景宏将事情详详细细地叙说了一番这才紧皱着眉头随着段景宏去找宇文轩。
偏巧不巧,今儿个太后娘娘竟邀了宇文轩一起看戏。此刻,宇文轩正在栖凤宫内和太后共叙家长里短,举杯言欢。
段景宏也不敢直接告诉宇文瑞,只得将宇文瑞带至栖凤宫大门外,这才将情况向宇文瑞细细地叙说了一遍。
宇文瑞心下着急,便开口委托,“段公公不妨进去和皇兄耳语几句,想必母后认为是国之大事自然不会多疑。”
“也行。”段景宏想想这法子是行得通,只是太后本就是个多疑又心狠手辣的人,耳语未必就能让太后放下疑心。
段景宏手心捏满了汗,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悄悄附在宇文轩的耳旁,尽量压低声音的说道,“皇上,侯爷来了,有急事要见您。”
宇文轩转头看见段景宏一脸的凝重,原先嬉笑的神情也一扫而光。瞥眼看见太后还正看戏看得正欢,这才对段景宏说道,“侯爷此刻在何处?”
“正在门外候着。”段景宏越发地压低了声音。
“朕知道了。”宇文轩也压低了声音,随时注意着太后的动静。
段景宏得到了宇文轩的回应,便躬身退出了正殿,急急奔向门外同宇文瑞汇合。
“轩儿,是何事如此沉重?”太后凤眸微转,狭长的双眼也不知是何时竟已观察了宇文轩多时了。
宇文轩心下一惊,却又很快恢复了常态,“多谢母后关心,只是有大臣上奏罢了。”
“哦?”太后的一声疑问将宇文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哀家倒是听说就在一炷香之前,瑞儿进宫了。怎么也不见这孩子来请安呢?哀家可是想死他了。”
“母后,若是遇到皇弟,皇儿自会催促他来看您的。”宇文轩心里也开始捏了把汗。什么时候开始,太后竟如此狡诈了。
“那就劳烦皇儿了。”太后伸手扶额,一副疲倦的样子,“今儿个这戏哀家也看够了,笑也笑够了。都带下去重重有赏,哀家要去歇息会儿。”随即又转头对宇文轩说道,“皇儿不妨也去忙国家要事,不必在此陪哀家了。”
“是,母后。”宇文轩心知肚明是太后故意让自己走,心里更有些惶恐。只是如今,也不知宇文瑞进宫究竟是为了何事如此急切,只得先退下见上宇文瑞一面方知事情的来源始末。
太后也不是做戏,一甩手,毫无留下宇文轩的意思。宇文轩便急急地起身,迈着流星大步朝栖凤宫外走去。
宇文瑞此刻在栖凤宫外已是等候得很心急了,段景宏正陪在他身旁,脸色甚是凝重。
宇文轩上前,因为刚出栖凤宫,只怕还有太后的眼线,是故先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说道,“是何事如此紧张?”
“叩见皇上!”宇文瑞和段景宏见到宇文轩出现,急忙下跪行礼。
“快免礼,究竟是出了何事?”宇文轩见眼前二人脸色如此更是紧张了,“究竟是何事?”
“回皇上,”宇文瑞心里一横,开口说道,“柳淑媛近日在臣弟家中又出了件人命关天的事情,所以臣弟前来请示。”
“人命关天?”宇文轩听到这四个字心里就往下一沉,“究竟是何事?”
“昨日,夫人去柳淑媛住处共享晚宴,哪知……”宇文瑞略停顿了一下,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哪知柳淑媛心存歹毒竟下毒毒害臣弟的夫人和侍妾。夫人和侍妾如今都是身怀六甲,侍妾昨夜不治身亡,一尸两命。而夫人在大夫们一夜的救治下才得以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境况令人堪忧。臣弟前来请示该如何处置柳淑媛。”
“下毒?”宇文轩一挑眉,虽没有十成的把握,却只觉得这事情蹊跷的紧,十分可疑,“柳淑媛有何故要毒害侯夫人和侯爷的侍妾呢?莫不是她还跟侯夫人和侯爷的侍妾争风吃醋?”说完这句话,口气中尽是嘲讽和不满。
“这……”宇文瑞听完这些反问额上的汗珠更甚。本来便不是有十成的把握能治柳伊的罪,如今这番,只怕是连凶手都未必是她了。
“怎么?堂堂侯爷莫不是连一点证据都没有就命人将无辜的人下狱?”宇文轩见宇文瑞如此更是咄咄逼人,丝毫不愿退让。
其实,宇文瑞心里清楚柳伊在宇文轩心里的地位。当年,他同段景宏一起去被灭门的章家府邸接出了侥幸存活的柳伊,自此后,柳伊便一直寄住在自己府里。虽然对这个小女孩的身世也是心怀惋惜,对她也甚是照顾,但毕竟当年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柳伊发现了真相,那么宇文轩又能如何?即便现在如此弥补,能换回柳伊的放弃么?
“皇上,臣弟有一些话,不知是当讲不当讲。”宇文瑞拼死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说。”宇文轩看着眼前的宇文瑞,心里已经暗暗有些猜出他的想法了,“若是想要朕就此处死柳伊,那你还是别说了。”
宇文瑞刚想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宇文轩堵在了嘴里。一时之间,竟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就这样愣在了那里。
“皇上,侯爷也是为您好。”一旁的段景宏心里也是干着急,只见得这两兄弟为了个女人如此,心里直叹不值得。
“朕要做什么事情,心里清清楚楚,无需任何人来教。”宇文轩的话再次响起。然而这次,却带着与方才不同的坚决和狠厉。
“既然皇上已有定夺,那臣弟也就不多言了。”宇文瑞缓缓道出此话,心里有的却只是叹息,“至于昨夜的事情,臣弟会命人好好去查的。”
“你有此心固然是好。”宇文轩终于收起了眼中的锋芒,“尽快查清事情的真相才是当务之急。你且快回府处理事务才是。”
“是,皇上。”宇文瑞应诺,起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宇文轩的视线之中。
宇文轩看着宇文瑞的背影禁不住地叹气,这送走了一个,后头却还有一个更厉害的等着自己。
段景宏看着宇文轩为难的表情,心里不禁揣测,莫非是太后知道什么事情了?
“走吧。”宇文轩却也不告诉段景宏怎么了,只管自己大步往前走。段景宏见势也只好紧紧跟上,不敢多问一句。
栖凤宫内,太后正细细听着探子的回报。
“太后,事情就是这样。”那名探子身着黑衣,头戴黑纱,除了是个身形偏高的女人之外,看不出任何特色。
“嗯,下去吧。”太后颔首,示意那名探子退下,脸上却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太后细细打量着手上的玉戒指,摩挲的手指宛如二八妙龄少女的手一般嫩滑柔软。只是此刻这枚戒指的主人所想的事情,却绝不是二八少女所想的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宇文瑞被宇文轩一激,气愤地回到了府中,一肚子的气更是不知该如何撒。想着对于昨日的下毒的事情毫无头绪,心里更是烦厌地连一杯茶都喝不下去了。
“侯爷,夫人在房中唠叨着想侯爷呢,不知道侯爷要不要去看一下?”一名下人在一旁胆颤心惊地提议。其实本来按着这下人的习性,是打死也不敢在宇文瑞如此气头上讲出这种话的,只不过那头的姑奶奶真是有够难伺候的。反正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在姑奶奶那儿被折磨死,不如在侯爷这一刀来个痛快。
宇文瑞一双同太后一般的凤眸横扫过来,吓得那名下人不禁直哆嗦。
战战兢兢地等了良久,宇文瑞的一个“杀”字始终没有出口,那名下人只觉得下身有些湿热,却还是站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走吧,去看看妙菡。”宇文瑞最终还是收回了那凌厉的目光,起身向锦翠苑走去。
“是,侯爷。”那名下人也顾不得整理衣裳了,赶忙跟在宇文瑞的身后向锦翠苑走去。
走了几步,宇文瑞只觉得身后一直有怪味传来,不禁伸手遮住口鼻。转身一看,就是方才那名下人,只不过裤子都湿透了,还散发着阵阵尿骚味儿。
“怎么回事?!”宇文瑞稍有不悦,“本侯有说过要这么伺候人么?”
“奴才不敢,侯爷。”那名下人见宇文瑞不满,吓得立刻跪在地上,浑身哆嗦地开口求饶。
“起来吧,快去换干净了!”宇文瑞强压住心里的不满,却几近用吼的一般命令那名下人。
“是!”那名下人见自己有活下来的机会,感激地重重磕了一头,提着裤子便跑开了。
宇文瑞放下捂住自己口鼻的手,继续朝锦翠苑走去。
刚走到锦翠苑的门口,便听见里面哭哭啼啼的声音。一阵心烦意乱,宇文瑞的脚步就停在了那半空。这进去,无疑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不进去的话,也不知道会闹到什么时候。
偏巧不巧,一名侍婢被钟离妙菡给骂了出来。前脚刚迈出正门,后脚还未落稳便看见了宇文瑞站在大门口。
“侯爷!”侍婢如同看见再世父母般地喊道,“夫人,侯爷来看您啦!”
宇文瑞原先还在考虑当中,被这侍婢给吓了一大跳。待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便只能忍着头痛朝里走去。
果真,钟离妙菡见侯爷来了就不怎么哭闹了,只是脸上的泪珠尚未擦去,梨花带雨的模样儿让宇文瑞原先的怒气消了一大半儿,忍不住上前替钟离妙菡轻轻拭去脸颊的眼泪。
“侯爷……”钟离妙菡见宇文瑞如此,更是越发的娇嗔起来,“侯爷总算是来了。”
“妙菡,何事如此气恼?伤到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好了。”宇文瑞吸了口气,将钟离妙菡紧紧抱在怀里,柔声哄道。
“侯爷。”钟离妙菡撒娇似的将头埋进宇文瑞的怀中,“侯爷可是进宫面圣了?”
“妙菡……”宇文瑞一听这话便知道了钟离妙菡的意思,“柳伊毕竟是皇上的人,不能随便处置。”
“那皇上如何说?”钟离妙菡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宇文瑞。心里盘算着,如今死无对证又没有物证,即便皇上和侯爷相信柳伊是清白的却也难以洗清。
“皇上只是吩咐要仔细查办,并无其他了。”宇文瑞看着钟离妙菡有些为难。毕竟心里有愧,如果可以借此除去柳伊,或许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那侯爷查得如何了呢?”钟离妙菡一时情急忍不住问出了口。
宇文瑞听了此话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妙菡,怎么突然对这件事如此关心?你身子才刚好些,更何况昨日才发生的事情,今日便处决不太服众啊。”
钟离妙菡听出了宇文瑞的不悦,只得心虚地低下头,“妾身只是替肚子里的孩子气不过……”
“罢了,来。”宇文瑞将钟离妙菡更用力地紧紧拥住,“是本侯疏忽大意了,才害得妙菡有如此苦难。”
“侯爷劳心大事,自然顾不得这些小事了。妾身又怎么敢怪侯爷呢,侯爷陪在妾身身边就已经让妾身很知足了。”钟离妙菡轻轻将头贴向宇文瑞的颈项。曾几何时,自己也恋上了这个颈项,这个肩膀,还有那股温暖的淡淡的味道。
“妙菡安心罢,本侯自会秉公处理的。”宇文瑞说到这里才想起柳伊被关进地牢之后自己还未去见过,不妨就趁现在去地牢审问一番。“本侯去地牢看看柳伊,你好好歇息着。”
“是,侯爷。”钟离妙菡不舍地松开了紧捏着宇文瑞衣袖的双手,猛吸一口气才离开了宇文瑞的怀抱。
此刻,在地牢内的柳伊却只是望着小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发呆。
斜斜地映射到地上,那是地牢内唯一让柳伊觉得有生命的东西。柳伊坐着静静地发呆,心里想着,或许这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的阳光的也说不定。回想到从前,最最后悔的或许就是自己欠访枫的那一段情了。
断笄还在袖中,此刻却再也没有勇气将它拿出来了……
柳伊将手伸进袖子中,紧紧握住断笄,却始终不愿拿出来多看一眼。如果自己真的就这么走了,可能对他来说也是解脱不是么?
想着想着,心里顿时觉得心酸,一阵恶心上涌。柳伊克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一夜的劳累加上惊惧,自己几乎都没吃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吐了出来。
柳伊用袖子稍稍替自己清理了下,原本肮脏的牢房更因为吐出来的秽物更加气味难闻了。柳伊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一阵阵的恶心不断上涌,最后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随着叮当的铁链声,牢房的门打开了。
宇文瑞进入牢房第一反应便是用手遮住口鼻。那股难闻刺鼻的味道让他也忍不住作呕起来。
“怎么回事?”宇文瑞带着厌恶的表情后退了几步,厉声叱问着牢头。
牢头上前看了一番,才发现柳伊竟已经昏死过去,身边还有呕吐的秽物,急忙向宇文瑞禀告,“侯爷,柳姑娘,晕倒了。”
“这味道是怎么回事?!”宇文瑞不耐烦地继续问道。
“柳姑娘晕过去之前似乎是呕吐了。”牢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柳伊,继续回答道。
“呕吐?!”宇文瑞听到柳伊吐了心里一惊,莫不是有了龙裔?
“侯爷,这……应该如何处置?”牢头看着地上的柳伊,一脸的为难。
“先抬回阁楼,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宇文瑞挥袖离开,心里的烦恼更甚。
如果是真的有了龙裔,又该如何?眼下,宇文瑞越发觉得当初救柳伊回来是个错误的决定。如果他能早一点狠下心来替皇兄做主斩草除根的话,是决计不会将章家的人救出来的。如今皇兄一心要保住柳伊,只是苦无办法,若柳伊真的是有了龙裔,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宇文瑞急急地走着,心里七上八下。看着下人们匆匆将柳伊抬着回阁楼,心里更是莫名的烦躁。看着下人们忙,宇文瑞一时半刻也想一个人清净一会儿,便静静跟在下人的身后。只是下人们抬着柳伊进了阁楼,而宇文瑞却独自转身去了小竹斋。
这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扪心自问,却始终找不到答案。自从茉去世之后,自己便一直喜欢静静地坐在小竹斋内,听着风吹过竹林。那片“沙沙”的声音,竟与茉的歌声出奇地像。不管有多少烦扰的事情,只要坐在小竹斋内,心境便会平和起来。很奇怪,就连宇文瑞自己也不知是何故。
或许本就是茉那份恬淡的性子才促使自己将她买回来,为的只是能让自己有个安静的地方歇息一会儿。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想到茉会这样离开了人世。思及此,宇文瑞恼恨不已,都怪自己一时意气用事才会有如此惨剧。如果当初自己能够多关注茉,或许就能原谅她了,也不至于令她殒命。
静坐了许久,宇文瑞也不再多想什么。等待自己觉得心里已经如明镜般波澜不惊时,这才起身离开了小竹斋,向阁楼迈去。
一路上只见下人们忙来忙去的,端盆的端盆,打水的打水。宇文瑞随眼瞄了一下,竟然还有呕吐出来的秽物,看来柳伊是已经转醒了。
进了阁楼,一众下人是忙的不可开交,竟连宇文瑞进来了都没有察觉。直到转身撞上了自家的主子,这才慌忙下跪向宇文瑞行礼道歉。
“起来吧,如何了?”宇文瑞对眼前的下人倒也宽容。
“回侯爷,柳姑娘确有身孕了。”下人看着宇文瑞,面上喜不自禁,完全没想到这件事对于宇文瑞来说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宇文瑞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冷沉的语气让人不禁一抖。
果然是有龙裔了么?
宇文瑞心里暗自盘算着,看来是老天不绝章家。如果,她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之后,还会念及当年救她一命的恩情么?
宇文瑞想着向里走去,几名大夫正围着柳伊,密切关注柳伊的情况,丝毫不敢懈怠。见到宇文瑞来了,也只是躬身行了个礼,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床上的柳伊。
柳伊自醒来后便只觉得一阵一阵的恶心,不停地反酸呕吐。本就没怎么吃东西,加上一夜没睡又在地牢阴气湿重的地方待了一天,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看见宇文瑞,心想着要下床行礼,却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起身。
宇文瑞看出了柳伊的挣扎,心有不忍,“罢了,你歇着吧,无需行那些无关紧要的礼了。”
“多谢侯爷。”柳伊不再挣扎,感激地看着宇文瑞。
“如今你已怀有龙裔,切记要好好照顾着自己才是,伤到了孩子可就不好了。”宇文瑞低头轻轻嘱咐着。对于眼前的柳伊,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唯有这些可有可无的叮咛还算是情之常理。
“多谢侯爷关心。”柳伊想不到宇文瑞竟会如此关心自己,心里的感激更甚。
此刻的宇文瑞却在柳伊的注视下不好意思起来。看着柳伊感激的眼神,心里不禁愧疚。自己一心想要柳伊死,柳伊却还这样感激自己。其实,从小看着柳伊长大,对柳伊的性子也还算熟悉,柳伊绝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人,对于灭门之仇和救命之恩,她或许会有自己不同的选择。
想到这里,宇文瑞倒也干脆放下心来,一切就交给老天定夺吧。
“本侯会马上派人进宫将你的情况禀明皇上和太后,相信太后和皇上会不计前嫌接你入宫的。毕竟有了龙嗣也算是件大事,算起来,皇后也差不多要诞下龙嗣了。”宇文瑞独自喃喃说道,最后一句话更是轻到几乎听不太确切。
但柳伊还是听到了,虚弱地身子猛地一抖,吓到了一旁伺候着的大夫和下人。
“娘娘要保重才是。”大夫紧紧扶住柳伊,丝毫不敢放松,眼睛也死死地盯住柳伊,仿佛下一刻柳伊就会消失一般。
伺候主子的人永远都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如何对待主子。如今柳伊有了身孕,太后的贬斥还言犹在耳,他们却已经又开始叫柳伊娘娘了。
柳伊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随即在大夫的搀扶下缓缓躺下。柳伊此刻却只记得宇文瑞那最后一句,皇后即将诞下子嗣。柳伊想起几个月前在凤宁宫偷听到一切,心里便一阵一阵的急躁。不是为何,只是想知道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如今究竟是真的龙嗣还是只是一个绣花枕头。躺平后,柳伊的急躁却又迅速地褪去,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眼下,自己已经有了和她对抗的筹码了,不是么?
不管皇后的孩子是谁的,却必然不是皇上的。
柳伊心里这样坚定地想着,无论如何,自己想要的绝不会拱手让与他人。自己已经放弃了访枫,再也不愿也再也不能放弃任何其他的了。
此刻,柳伊的心只觉得渐渐复苏了。彷如一只破茧重生的蝴蝶、浴火涅槃的凤凰,翱翔于九天之际,只待一个时机,可以一鸣惊人的时机。
宇文瑞见柳伊闭目躺下,以为柳伊已经睡去了。便遣了几个得力的侍婢和大夫留下伺候着柳伊,其余的一些杂役和不相干的人都随着宇文瑞离开了阁楼。一路上,下人们倒是欢欢喜喜的模样,觉得侯府能救回皇上的子嗣必然是大功一件,或许禀明宫中自有一番封赏下来。倒是宇文瑞,走在最前头,脸上却丝毫没有喜色。
知母莫若子。
宇文瑞此刻心里盘算着的便是如何避开母后的毒手。宇文瑞心知宇文轩未必敌得过母后,柳伊的命只怕是危在旦夕。当初母后向柳伊动手,宇文轩便上前阻挠,已经惹得母后甚为不满。再加上,王墨在出使瓦剌的途中被人暗杀,虽说只是表亲关系,但母后娘家却只剩下王墨这一血脉留存。眼下,与母后尚有娘家血缘关系的只剩下了列荣王妍冉。无论如何,自己是母后亲生的孩儿,断然是绝不会有任何危险。怕只怕,自小由母后抚育长大的宇文轩未必能有幸躲过母后的算计。若是长孙凤露出了任何差池,母后必定会想尽办法扶持王妍冉登上后位,即便长孙凤露毫发无伤,母后也会想办法除去她。而眼下不动长孙凤露,无疑只是想先除掉柳伊之后再动手罢了。
宫中波云诡谲,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说得清楚究竟是福还是祸。走着走着,宇文瑞心下一横,转头对身后的侍从们吩咐道,“快去备马,本侯有急事要入宫。”
“是。”身后的侍从们得到吩咐更是喜上眉梢。在他们看来,侯爷必定是进宫向皇上和太后禀告这个好消息了,赏赐指日可待,自是喜不自禁。得了吩咐后便纷纷忙去了,唯留下两三个侍婢跟着侯爷进了衣室替侯爷换上进宫的宫装,又将发髻理了理。
宇文瑞甚少骑马,毕竟自幼娇贵惯了,实在不喜欢马背上的那种颠簸感。只有事态紧急的时候才会选择策马入宫,仗着太后的宠爱,宇文瑞倒也得到了御前奔马的特权,即使进了皇城也不用下马步行。
宇文瑞走地急切,栖凤宫里太后却是盘算着一出好戏。只待宇文瑞进宫来,便可开演。而忧心柳伊情状的宇文轩,自然也是顾不得太后那儿的动静了,满心等着宇文瑞的结果。
当宇文瑞的马奔进皇城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开始了,半点不由人。
太后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栖凤宫内,她知道瑞儿一进宫并不会来找她,也因此早就派了人在轩儿那,为的就是截住瑞儿。
宇文瑞一进宫就直奔帝宇宫,可惜却躲不过太后的算计。
知母莫若子。
知子却也莫若母。
宇文瑞看着眼前的芮嬷嬷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暗叹自己终究逃不过母后的双眼。下马,随同芮嬷嬷一起去了栖凤宫。
栖凤宫正殿,太后已经等了宇文瑞好些时候了。眼下,宇文瑞正跪在殿中,太后却也不急着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宇文瑞——自己的儿子。
“母后!”宇文瑞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求母后放过柳伊。”
太后凤眸微张,看着殿中的宇文瑞。
驭龙国的娴太后,就因为那双凤眸而闻名于世,也因为那双凤眸颠倒众生博君欢颜才一举攀上枝头,圣宠不衰。而宇文瑞正随了他的亲生母亲的模样,那双凤眸几乎同娴太后一般,只是生在男儿身上,免不了增添了几分英气和威严。
“瑞儿真是说的哀家糊涂了。”太后撑起身子,原先因困倦而微合的双眸此刻也睁大了,一瞬不瞬地看着殿中的宇文瑞。
“母后知道皇儿在说什么,望母后成全。”宇文瑞还是不明说,却已暗示了太后。
太后听完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殿上。宇文瑞跪在殿中,却也不敢抬头看太后一眼。
直到宇文轩的出现,才划破了栖凤宫中这尴尬的寂静。
“皇儿参见母后,母后万福。”宇文轩爽快地在宇文瑞身边挥襟,单膝跪地。
“免了,轩儿可是来看瑞儿的?”太后见宇文轩赶到,心里的算盘更是打得响。
“皇儿只是来问候母后的,并不知道皇弟也在此,怕是巧合了。”宇文轩笑着解释道。只是太后的一双凤眸却是细细地打量着宇文轩,让宇文轩心里有些虚。
“瑞儿也是许久没进宫陪哀家说说话了,今天怕是有什么急事要告诉母后吧。”太后一句话便又带到了关键上,脸上却是挂着和蔼地笑容,盈盈地看着宇文瑞。
宇文瑞为难地看了看身边的宇文轩,脸上写满了“救我”二字。宇文轩看到了,却也只能是为难地笑笑,随即摇摇头。
宇文瑞看到求救无望,又想到之前自己所想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干脆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出来,“回禀母后,柳淑媛怀有帝裔,可否将她接入宫中休养?”
此话一出,栖凤宫内瞬时寂静了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整个栖凤宫内只听得到漏壶的滴水声。
纵使太后聪慧过人,却也不曾想到柳伊会在此时怀上龙裔。
“如此好事,自是要接进宫里好好休养照顾的了。”良久的寂静过后,还是太后先开了口,“只不过这柳伊毕竟是戴罪之身,更何况侯府内是否还有事情未查明呢?”
宇文瑞听到这些,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这侯府内的案子,除了对皇兄宇文轩和大太监总管段景宏说过之外,便再无他人知晓。而眼前,太后分明是拿这件事情来为难自己,摆明了不想再让柳伊进宫。
“母后,柳伊毕竟已经有了身孕,一切以帝裔为重,其他的事,待柳伊诞下帝裔再说也不迟。”宇文瑞想着便将帝裔作为借口,毕竟母后还是疼爱自己的儿子的。虽然宇文轩不是她亲生的,可名义上却是名正言顺的儿子,又有哪个做母亲不想早日抱上孙子呢。
“只怕是脱罪的借口罢了。”太后突然义正言辞道,“更何况柳伊早已被夺了淑媛的称号,再加上是戴罪之身,生下来的帝裔不要也罢。”
“母后!”一旁的宇文轩听了此话更是急恼,抢在宇文瑞之前说道,“母后当真如此心狠?”
“轩儿,不是母后心狠。”太后突然口气柔和了下来,“柳伊的身世,你们与母后想必都清楚。斩草不除根,势必后患无穷。”
“母后,柳伊并不知晓此事,为何不能放过她。”宇文轩此刻眼中满是痛惜。当年的一念之差,造成章家灭门的惨案。如今章家唯一的后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又岂有不救不顾的道理。
“轩儿,你若是一意孤行,休怪母后不顾及母子之情。这皇位,哀家能给你,便也能收回。”太后见宇文轩执意如此,便开口威胁起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骇人模样。
宇文轩自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对太后的脾性更是清楚。上次在暗室自己当面顶撞已经让太后很不满了,再加上柳伊的身世和自己对王妍冉的冷落,太后对自己的不满日益加剧。只是没想到,太后竟会拿皇位来要挟自己。论忠孝礼义,宇文轩是万万不敢再顶撞太后了,而论地位权势,宇文轩也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一旦失去了皇位,他在世间孓然一生竟是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思及此,宇文轩犹豫了。从未想过自己的愧疚感会让自己陷入这样一个两难的境地,然而孰重孰轻,心里自是有一番计较。
“母后既已有打算,皇儿遵命便是。”宇文轩还是舍不得失去皇权,心里的计较,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皇儿能谅解,哀家甚是欣慰。”太后这才满意地闭上双目,点点头继续道,“想必皇儿可以妥当处置此事。”
“不劳母后费心,皇儿自会处理。”宇文轩几乎是愤声而出,却只能将大部分的怒气压抑在自己的心里,不敢表现出来。
与此同时,一旁的宇文瑞却是愣在了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想过皇兄或许会屈服,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容易屈服。心里顿时觉得替柳伊不值,与其如此,当初又何必接柳伊进宫。还不如在民间寻一户好人家嫁了,倒也比现在一了百了更是轻松惬意。
“皇儿告退。”宇文轩强压着怒气最后向太后行了个礼便独自一人气恼地离开了栖凤宫,只留下宇文瑞一人站在殿中。
“瑞儿,你也回府处理要事去吧。”太后既然已经得逞,心里自是痛快无比,仿佛是被挪走了心口的一块大石般畅快淋漓。
“是,母后。”宇文瑞也知道太后说的是什么,只是轻声应了声诺便悄悄退出了栖凤宫。
策马离开皇城,尽是一片无奈和萧瑟。
回到府中,夜已暗沉。宇文瑞怀着沉重地心情走到阁楼,却发现元访枫竟已在阁楼门口站着了。
“元大人。”宇文瑞低声叫出口。
元访枫转身见是宇文瑞,立即下跪行礼道,“侯爷。”
“快起身。”宇文瑞上前站到元访枫的眼前。看起来元访枫已经在此逗留了不少时间了,只是也不知是为何迟迟不肯进去。
“元大人这是……”宇文瑞终是耐不住性子,开口相询。
“是皇上派臣前来送柳淑媛离开。”元访枫开了口,却始终觉得话从口里出来,令口舌无措。一时之间,竟也没有了下句。
“看来皇兄也算上心,竟这么快就派了你来。”宇文瑞笑笑,免不了的酸涩感一下涌了上来,“送到安全的地方,莫要让她伤到了。”
“臣会小心的。”元访枫听了宇文瑞的叮嘱,心里一阵酸痛。早知会是如此,当初就该不顾一切带上她早走高飞。可惜,一切已经晚了。
宇文瑞听了元访枫的保证,满意地点点头,最后看了眼阁楼便转身离开了。他不想再见柳伊一面,怕的是自己心里的愧疚,更怕柳伊的泪水会让他痛恨那个懦弱的皇兄。只是,江山和女人,孰重孰轻,皇兄自有分晓也自有选择。他干预不了,更改变不了。若是换了自己,或许也会为难,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元访枫看着宇文瑞走远的身影,心中尽是叹息。转头瞥见阁楼灯火渐亮,想是柳伊醒来了,便上前轻扣楼门。
“叩叩叩”
三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
一名侍婢打开了楼门,见是元访枫立刻行礼并让开了路。元访枫借着烛光向楼上走去,却碰巧遇到柳伊扶墙缓缓下楼。
二人目光相触,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袭向了柳伊。稍有不慎,便顺着墙缓缓下滑。元访枫见势不妙,立刻上前伸手扶住柳伊,却也不敢再动半毫。只怕是一时克制不住自己,将她拥进了怀中。
柳伊顺着墙下滑,伸手之处只觉得一片冰凉。突然一双温暖的大手将自己扶住,给了自己一丝力量勉强撑住了身体。只是柳伊却突然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不能克制地向那份温暖靠近,直到头轻轻地倚靠在了那份温暖之上,才让柳伊觉得舒心许多。
元访枫极力克制着自己,却没想到柳伊会自己靠上来。一时之间退也不是,伸手也不是,只能愣在那里任由柳伊靠着,身子却是僵硬的。
“访枫……”柳伊深吸一口气,努力汲取着元访枫身上的味道,那股访枫身上特有的、温暖的味道。
“嗯。”元访枫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身子也放软了许多。对于柳伊的呼唤,也只是轻声应着,唯恐坏了眼下这一片宁静。
过了一会儿,柳伊似乎是舒服多了。撑起身子,抬起头看着元访枫。元访枫亦是即刻收回双手,不敢多停留片刻。
“访枫,你怎么会在这里?”柳伊想起方才的举动,脸上略有红霞,显得更是娇俏可人。
“皇上命我来此接你离开都城。”元访枫一字一字,清晰而有力。
“离开都城?”柳伊听得清楚,只是不明所以。她略带疑惑地看向元访枫,眼中的清澈澄净让元访枫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是……抛弃我了么?”柳伊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脸上一闪而逝的痛苦和那抹苦笑却深深烙印进了元访枫的心中。
“走吧,此地也再无留恋了。”元访枫将手伸给柳伊,想扶她离开。
柳伊却只是淡然地从他手边擦身而过,避开了那只伸向自己的手,了无痕迹。
元访枫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跟在柳伊的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恬静的眸子里映射出的忧伤让他的心倏地一疼,却毫无办法。
柳伊缓缓下楼,身体的不适让她的面色略显苍白。平静地吩咐着侍婢替自己收拾好一些必备的行装,便转身淡淡地对元访枫说道,“走吧。”
元访枫不曾想到柳伊会如此平静,一时竟也没了主意。看着柳伊手中的包袱良久,话在口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访枫,可还有事?”柳伊恬淡地问道,轻若幽兰。
元访枫这才狠下心,“请。”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柳伊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了阁楼的大门,随着元访枫离开了金碧辉煌的侯府,坐上了一辆破旧狭小的驴车,缓缓离开了这片令柳伊魂牵梦萦、爱恨纠葛的土地。
元访枫一路倒也不敢多说什么,方才柳伊那一眸悲伤深深刻进了他的心中。这悲伤比之当初拒绝自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思及此处,元访枫心中一痛,握着皮鞭的手也更加用力。驴车比马车行进速度慢许多,也就没有那么颠簸。宇文轩特意吩咐人备了驴车送走柳伊,可见心中还是在乎她的。元访枫回首看向车内,只见柳伊抱膝坐在垫褥上,头深深埋入双臂之间,不知是何表情。
坐在车内的柳伊,心中难受不已。忽感一道灼热的目光射来,抬起头,正对上了元访枫关切的目光。霎时脸红成了一片,只好将脸别到一边,避开灼灼的关切。
元访枫似乎也察觉到了柳伊的不好意思,便又转过头来专心赶车,不敢再造次。
过了会儿,柳伊觉得许是自己误会了元访枫,“访枫,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嗫嚅的声音如蚊蝇般细密。
元访枫在车外轻声笑了笑,爽朗的笑声让柳伊又想起了从前在侯府别院荡秋千的场景,嘴角莞尔一笑,透着些许甜蜜。
“访枫,皇上要将我送去哪儿?”笑容渐淡,心中隐隐泛起一股酸涩感。
“仙域国与驭龙国的边境小镇,具体皇上也并未吩咐清楚,只说找个随缘之地住下便可。”元访枫说得时候异常小心,唯恐又令柳伊伤感。
“哦。”柳伊听了倒也平静,只是淡淡应了声。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竟真的连自己的亲生骨血也不在乎么?虽然表面上是平静地接受了,可心里却是满满的不甘。一朝得宠便得势,如今失了宠、失了势,她还剩下些什么?
伴随着阵阵思绪,柳伊坐在驴车中一路颠簸,离那是非之地自然也是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