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在她逃家三年之后被父亲抓了回来。跪在父亲的帐里,月色安静的像个草娃娃,不说,不闹,不哭,不笑,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在那儿。
她已经跪了有一会儿了,大帐里一直沉默着,她和父亲都没开口说话。她自知没什么可跟父亲说的,关于逃家她也不认为需要道歉,因为在这大营里有她没她也没什么区别,父亲好几年没跟她说过话了,她也不知道父亲有什么可跟她好说的。
“父亲!”坐在一旁的姐姐月娇忍不住了,撒娇的唤着父亲,示意父亲快说。父亲不急,可是她很急,她才不想和亲去大周,好不容易把月夜这丫头抓回来了,万一父亲一时不忍心……
“月夜!你代表我匈奴,和亲嫁给大周皇帝!”月夜的父亲——匈奴现在的可汗,正襟危坐在大帐正中,语气冰冷的向月色宣布。
跪在地上的月色悲哀的笑了出来,时隔多年再次听到“月夜”这个自己曾经的名字从父亲口中叫出来,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通知她代姐姐们去做人质!虽然月色知道父亲抓她回来一定有事,而且月色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当她听到父亲要把她送给大周当朝皇帝时,她还是呆了呆。
月色仰头看着端坐在上面的黑着脸的父亲,黝黑的方脸上一双浓眉紧皱着,眼神里是一片冷漠。
谁不知道现在匈奴刚刚在对大周的战役中战败,现在送去和亲,说白了就是去做人质!月色心中一片凄凉,她还有两个姐姐,都比她大,正是待嫁的年纪,父亲却要抓自己这个才刚刚十五的小丫头片子去,呵,真是爱护幼/女啊!
月色很悲哀,虽然她从小就知道父亲并不喜欢自己,从名字也看得出,两个姐姐,一个叫月娇,一个叫月容,呵呵,多美的名字,轮到自己就叫月夜。只因为自己生在夜里,起名字都省事了,如今父亲舍不得姐姐们受苦,专门抓她回来送去做人质,这还不够让自己死心的么!期待父爱?还是省省吧?!
从小她就是可有可无的人,父亲宠爱两个姐姐,所有的漂亮衣服,佳肴美酒全都送进姐姐们的帐里,而她,营里连个照顾她的丫头小婢都没有,只有一个奶妈疼她,三年前也病死了,就连她逃出营地到外面流浪,父亲也没找过她。
呵呵,也好,这倒也让她在外面逍遥了几年,好歹过了几年舒心的日子。她和平民住在一起,一起种地,一起养鸡,忙时邻里互相帮忙,闲时带着小孩子们下河摸鱼,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月色,就是出去以后她给自己改的名字,周围的几户邻居对她很是照顾,这是她这些年感受到的仅有的温暖了。
如今被抓了回来,父亲对她也只有冷冷的一句话“月夜!你代表我匈奴,和亲嫁给大周皇帝!”
如此冷情,让月色彻底恨透了她的父亲!一样的女儿,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要我去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没有祈求没有哭闹,月色收了脸上的苦笑,眼里满是决绝。
“快说!快说!”月娇生怕月色不答应,急忙催着。她可不想去和亲做人质!
月色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姐姐月娇,然后转头盯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从今后,我是月色,跟你们再无瓜葛。月夜才是你的女儿,但她已在答应你代匈奴做人质的时候便报答过你们的养育之恩了。所以从此以后,月色不会再替你们做任何事情了。”
诘硕可汗的脸更黑了,表情僵硬的重重点了头“好,只要你肯去和亲,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月色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看了眼高高在上的父亲和满脸欣喜的两个姐姐,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帐。
久跪让她的膝盖发麻,所以月色走的慢了些,所以当他走出了父亲的大帐还隐约能听到身后月娇月容姐妹叽叽喳喳的在数落她“真是的,白养活她这么些年,办这么点事儿就摆谱!”
“就是!还不叫月夜了?!自己改名儿了!怎么翅膀硬了,不想认亲了呀!哼!我还不稀罕有这么个妹妹呢!”……
月色深吸了口气,咬咬下唇,没停下脚步。这一嫁,卖了自己,但也给了自己永久脱离这个“家”的机会!
周朝京都,皇宫大殿上铺着火红而柔软的地毯,地毯的这头跪着月色,地毯的那头端坐着大周当今的皇帝墨函。
月色双手高举着降书,低着头口中道“臣妾代父王送来匈奴降书,请陛下过目!”
“小安子,把降书呈上来吧!”皇帝墨函淡淡的吩咐,看着下面跪着的匈奴公主,没有盖头,只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算是来成亲的,后头跪着的一干送亲人马倒是挺多的。
皇帝墨函接过太监递上来的降书看了眼。恩,还算识相!降书写的很诚恳,尤其是那句“小女月色任凭发落”真是太合心了!
再看看月色那张没有盖头遮盖的平淡无奇或者说是有点丑陋的脸,皇帝墨函的脸抽了抽。“朕允了,你匈奴主动臣服,朕也甚是欣慰。这样吧,封月色公主为月妃,赐住寒玉殿,不过,月妃的随从们还是回去吧,大战方休,你匈奴正是用人之际,回去告诉诘硕可汗朕自会将月色公主安顿妥当。”
“是。谢皇上隆恩。”月色叩头谢恩,心里一阵荒凉,这皇帝,这才刚到就把自己的人全撵走了,这不是明摆着以后要收拾自己啊虽说自己本来也打算把这些父亲派来监视她的人赶走的,但还不是时候呢!这大周皇帝也太干脆了,她还真没办法谢谢皇帝帮她得这个忙。
下了殿,月色跟着宫里的公公到了自己的住处,一行人站定,月色看着面前的景象,一间破房子,一座破院子,甚至连门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寒玉殿?!嗯,确实有够“寒”!幸亏这是夏天,穿堂风很凉快,这要是冬天,她得冻成“寒玉”!
月色站在寒玉殿的门口,领头的公公厌恶的撇撇嘴,手里的帕子遮在嘴角“月妃,就这儿了,您歇着吧。杂家就先走了!”说完也不等月色回话应允便领着一队小太监一扭一扭的走了。
喝,连太监公公都不肯多呆一分钟呢!月色摇摇头跨进了院子。
屋里只有一个低着头跪在地上的小宫女,说是叫春香。屋里只有一张床算是完整的家具,桌椅不是缺胳膊就是瘸腿,其他的东西如果也能叫做家具的话,那么随便在路上捡个木板木棍子也能说是捡了一件家具了!屋顶上挂满了蜘蛛网,两扇破门板摇摇欲坠,窗棂上凌乱的糊着几张破旧发黄的纸,还是带洞的!月色心里明白了,这不就是冷宫么!把父亲派来的人都撵走,又把自己一个番邦公主孤零零的丢到偏僻的冷宫,这皇帝可真够狠的,就怕她是奸细吧
“春香,既然你已经跟了我,你也就别嫌苦了。以后我们就住这了,还是先收拾打扫一下吧。”月色环视一周,忍了,先收拾收拾吧,晚上还得住呢!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打扫。”春香听话的福了福身。
“这样,我收拾屋里,你去收拾下院子。”月色边说,边开始动手收拾。她这一动手可把春香吓坏了,“娘娘,奴婢一人收拾就好,娘娘您歇着吧。”春香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要给月色磕头。
月色一头雾水的吧春香扶起来“春香,你总是跪下做什么?”
“娘娘,在这宫里,奴婢要是服侍不好您的话,会受罚的。”春香战战兢兢的回答。
“呵呵,春香,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是冷宫,没人会来的,不必顾及那么多。以后你也不要总是下跪,我看着不习惯。今后你我就当是姐妹,在这冷宫里,也算是做个伴儿吧。”月色叹了口气,吩咐春香。
春香抬头看了看月色那张不美的脸,难道主子是因为长得丑所以这么宽容?“是,娘娘。”
“春香啊,我们晚餐怎么吃啊?”月色累的瘫倒在床上,因为没张能坐的椅子,月色也顾不得礼仪了,直接穿着脏衣服就躺倒在床上。
“娘娘,春香这就去给您传膳。”春香也累的够呛,咬着牙没敢说。是啊,人家月妃好歹也是公主出身,现在还是妃子的封号,也一样跟她浑身酸痛,脸上还蹭了好大一片灰,人家不比她付出的多?唉!
“嗯,去吧!快点啊!我快饿死了!”月色说道,勉强坐起身,伸手拉住了要走的春香。“等等!”
“娘娘,您还有什么吩咐?”
月色一把拉过春香,掏出锦帕替春香擦了擦脸上的灰“你啊,脸上蹭的都是灰,不擦擦待会儿会让那帮太监笑你的。好了,擦干净了,去吧!”
月色收回锦帕,准备再躺回去“春香啊,记得快点回来哦,顺便打点水,我们一天了还没喝水呢。”
春香犹豫了一秒钟,掏出自己的手帕俯身给月色擦净了脸“娘娘,您的脸也脏了。”
月色抓住春香的手看了看她手里的手帕大笑起来,春香也憋不住笑了,她这个娘娘啊!
“春香啊,我们就吃这个啊?”月色用筷子头指着摆在床上的几个大盘子问。七寸的大盘子里只有一点汤汁算是不是空的,偶尔能挑出一根菜叶看着就像放了好几天的,干吧的像根棍子。精致的小碗里,盛的据说是一种叫做粥的东西,稀得可以当镜子使。两个干吧的小黑馒头不知道掉在地上会不会把地砸坏。这也叫晚餐?还好意思说是御膳?
“是的,娘娘。膳房说……咱们去晚了,而且……”春香咬着唇嗫嚅着。
“而且什么?”月色知道有事,追问道。
“而且,膳房不知道您要来,今天没给您备着!”春香鼓起勇气把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
月色愣住了,没准备?那就只能吃剩菜?“算了,春香,明天大概就有了,我这里还有点路上带的干粮,你跟我先吃这个吧。”
春香颤抖着小手接过月色的干粮,斟酌再三对月色说道“娘娘,其实明天也不见得会比今天好……”
月色一愣“嗯?为什么?”
春香小声的解释道,有点担心她的主子会承受不了“娘娘,因为咱这里是冷宫,以往的冷宫也是这样的光景的。”
“哦!”月色眨眨眼睛表示明白了“也就是说,刚才他们跟你说的什么去晚了什么不知道都是假的?”
“是啊,因为省下给您预备饭菜的那些钱就被做饭的嬷嬷和太监们分了,而您身居冷宫,陛下不会过问您的生活,所以……”春香小声的向月色解释着**的潜规则。
“所以,他们扣了也没人知道是吗?”月色生气了,口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娘娘,您别生气,不是针对您一个人的,这**里,就是这样的……”春香无奈的劝着月色,心里有点可怜她的主子了。
“那好,咱们怎么才能吃饱?”月色狠狠的要下一口奶饼,在嘴里嚼得嘎吱嘎吱直响。
“娘娘,只要你肯出钱,还是能吃饱的。每月出五两就能吃上像样点的饭菜了,要是肯出十两估计就和宫里的娘娘们吃的一样了。”
月色吃完了一个奶饼才再次开口“算了,春香,明天你去给他们五两银子吧,咱吃饱是大事,你看这地方,根本没法住,什么不得修,全得靠自己,都是体力活呢,咱不吃饱不行。”
“娘娘,您说的都对,那奴婢今天就去买饭,要不明天早上还是这样的。”
“嗯,好,我给你钱。你吃完快去。”月色一听明早还这样?交钱还是赶早吧!
“奴婢现在就去。”春香顾不得咽下嘴里的东西,接过银子转身就走。
月色看着春香咬着奶饼跑出去的身影,心里骂遍了皇帝墨函的祖宗八代!骂完了再看看自己破败的寒玉殿,心里叹了口气,又拿出一块奶饼放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