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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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长夜

  长夜寂寂,韩子施夜深难寐。

  关于韩诺的亲事,最早时听人提起,颇有些听笑话的意思。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韩诺一天天长大,以及……他自己的身体情况越来越清楚,他知道,这些事是拖不得了。

  十四五岁的年纪,算起来,也是可以谈婚论亲了。

  奈何,韩诺在这男‘女’之事方面,还似个不懂事的孩子,竟是全没那个意思。

  这几年来,不止是要求韩诺在一些重要场合上‘露’面,韩子施也经常催着韩诺出‘门’走走逛逛玩玩。

  ‘春’天郊外踏青,参加庙会赶集,佛诞日让凌松泽带着他也去寺庙里走走转转,盼着的,无非是让他有机会多接触到‘女’子。

  哪怕只是远远看几眼,哪怕只是对面擦肩而过,哪怕只是偶尔听到一声少‘女’的低笑……或许这孩子忽然就脑子开窍,明白过来了。

  渭城并不是礼法森严的城市,贫寒人家的‘女’儿,赶集聚会,逛街游乐,是常事,大家的姐们,虽多关在闺阁中,但在家人的陪伴下,郊外踏青,或是礼佛参拜,也是常有的活动。

  渭城素来富有安定,每至踏青季节,郊外香车连绵,每逢佛‘门’盛事,庙外车轿纷纷。

  多少‘侍’‘女’环绕,多少锦绣香烟,少‘女’帷帽华衣,自成一片倾世风景。

  每年这样的盛会,不管贫富地位,多少男子遥遥窥望,就是韩子施这样早就心冷如铁的男子,万一赶上这样的情境,也多多少少会望几眼的。

  可惜,在韩诺眼中,这样的美景,怕还不如他自家的枕头更吸引人。

  这些年,韩子施可算是绞尽脑汁,想着法,给韩诺创造更好地接近了解‘女’子的机会,可惜基本上没什么用。

  婚姻之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只是韩子施疼爱韩诺入骨,这种事,却总要先由着韩诺的喜爱来做选择。

  韩诺即没有这个心思,韩子施自然要自己来打算安排的。

  他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这个时代,成亲前两情相悦,并不是什么好话。

  韩诺要有心悦之人,韩子施必尽一切力量成全,要是没有,也是应该的。

  盲婚哑嫁更不是问题,谁家不是先成了亲,再慢慢培养感情的呢?

  韩子施自己的妻子,也同样是成亲之后,才慢慢了解,慢慢爱重的。

  可惜,韩子施一生‘精’明,百般的难关都不惧不畏,可碰上儿子的亲事,却是愁上加愁。

  韩诺的不配合,让他只能一头热地瞎忙。

  愿意求亲的人,多是图着钱财,图着孝名,他还真看不上。

  他看得上的人,别家又嫌他们家是卑贱商人,人丁单薄,儿子徒有孝名,并无别的出息,宗族名声还不好,等等等,其实也看不上他。

  给儿子挑媳‘妇’,这是天大的事,为着将来,儿子的一世安逸,得失利害都要一一考虑到。

  但那毕竟是儿子一辈子的妻啊,也不能纯粹只图着功利二字。

  整个渭城,甚至整个安定府,好人家的‘女’儿确实不少。可是,韩子施也只能盲目地到处打听,听人家转述转述再转述。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后悔,自己这么多年,身边不留一个‘女’人,太没先见之明了。

  总觉得自己心如死灰了,总怕儿子让后娘欺了,可就是不续弦,‘弄’个贵妾也好,就算不亲近,高高摆起来也好。

  这男‘女’有别,他韩子施再有三头六臂的本事,也不能到人家内院里头做客,跟人家内眷见面,也没法子去相媳‘妇’。

  韩家仆人忠心,大成号手下人才极多,可那也都是男人,就算有几个‘女’的,也没那个资格和身份,到那‘门’风整肃人家的后院去。

  煤人看在银子的份上,固然会热情用心,但她们的话,却又是只能信三成的。这时候才知道,‘女’人们东家长,西家短,到处传八卦,四下多打听,经常互相串‘门’,种种人情礼物往来,都是极有意义的。

  自家的‘女’人亲自去看去打听,才是真正用心,真正可靠的。

  可惜,韩子施一个四十岁的大老爷们,身边就没有一个身份抬得出来的‘女’人,天天指挥着一帮男人,想方投法打听正经人家,闺中‘女’儿的事。再怎么费劲,也是事倍而功半。

  再聪明能干,善于‘交’际的人,也多只跟人家‘门’口的男仆,车夫套上关系,哪能知道里头姐的事。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通过重重‘门’户,去跟丫环们咬耳朵,传闲话,去听那些内宅****,对某些未嫁‘女’儿的评价。

  韩子施费了偌大力气,也只能有个调查目标的大概信息,要想‘弄’清楚详细,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个时候才倍感,身后没有一个牢固可信的宗族依靠,是件多么凄凉的事。

  若是宗族和睦,他不会被迫放弃一些看起来,很不错的联姻可能。

  如果宗族和睦,他就算从此眼底无二‘色’,再不近‘女’子,也可以请族内的嫂子,婶子们,帮着走东家,串西家地替他相看了。

  可现在,关于儿子的亲事,那是防着族人‘插’手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信他们的眼力心意。

  韩子施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低声地细微咳嗽着。

  这几年,总是打着身体不好的旗号,让凌松泽可以名正言顺地代替他出头应付各种事,其实那并不仅仅是借口。

  当初一场重病下来。虽是濒死而复生,到底身子不如以前了,各种各样的‘毛’病就都冒出来了,这几年真的是,一年比一年厉害……

  一连串咳嗽,一时竟是停不住。韩子施不得不伸手掩了口,尝试努力抑制。

  诺儿大了,还没分院子。就住在一处,这孩子睡起来似懒猪,偏这边屋里一动静,他也能听到,总会半夜过来……

  唉,也是要议亲的人了,还是早些分开吧。就是松泽,也不好再同诺儿住一处了。

  这样心思纷‘乱’‘乱’地想着,颇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然与失落……

  听到房‘门’吱哑一声,在暗夜里被推开,他也没怎么奇怪。

  他的房间,晚上从来不锁‘门’,因为只有一个人,会在半夜里,悄悄地过来。

  那个爱睡懒觉的儿子,怎么就有这么灵敏的耳朵呢?

  这几年,病常犯,有时****咳嗽,有时半夜气促,这孩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来,甚至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挤到‘床’上,占他的位置了。

  借着‘门’一开一合间,隐约透进的月光,韩子施看到韩诺一身里衣,一头‘乱’发,眼睛还是半闭着的样子,可以想象,这孩子就是‘迷’‘迷’糊糊,直接从睡得正暖的被子里爬起来的。

  “大半夜的,你不嫌冷,我还嫌凉呢,好端端又跑来干什么?”

  韩诺信手关‘门’,打着呵欠,游魂一般爬****,动作无比熟悉自然地推一推,挤一挤,找到一个最合适的位置,倒头大睡,大半个身子,都挤进韩子施怀里了。

  “你都多大了,半夜还来找爹睡?”

  韩子施笑着骂,明明就是言若有憾,心实喜之。往日碰上这孩子半夜凑过来,就是身上不适,也总能很快睡去,或许是不忍扰了这孩子的安眠吧,所以拼了命地忍着咳嗽,时间一久,也就觉得,忍几下,不算难事了。

  也许是因为,这孩子的温暖,从‘胸’口透了过来吧,所以闷在‘胸’前的滞气,渐渐散了,那种‘胸’闷气促的感觉没有了,也就能安然入睡了。

  只是今晚韩子施在黑暗里叹了口气,半睡意也无。

  “诺儿,你即来了,就提起‘精’神来,我有话要问你。”

  韩诺嗯了一声,就睁开眼。

  他还是很困,却一向听话。

  “诺儿,你的亲事不能再拖了,你老实告诉我,你可有心悦的‘女’子?”

  黑暗里,韩诺讷讷不能言,愣了半天,才摇摇头。

  其实韩子施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到他的动作:“那么,你想要怎样的妻子。诺儿,你不用害羞,不要紧张,人人都要过这一关的。你只告诉我你的心思,再难再难,我总要让你称心如意。”

  韩诺半晌才低声:“没有,我没想过,我……我还,不用这么急”

  韩子施低笑,这个儿子,自万事泰然,他还以为,哪天天塌下来,儿子也能照样睡大觉呢,怎么每一提起成亲,就这幅胆怯的样子。

  “诺儿,算起来,你的年纪也不算大,本来再等几年,等你开窍也无妨。只是,咱们家人丁单薄,就我们父子二人,万一有个什么变故,你的亲事不定,我怎么安心……”

  “不止两人,还有大哥。”韩诺轻声答。

  韩子施在黑暗中微笑,低叹:“诺儿,你待人赤诚,从无多余的心思,从我让你管他叫大哥的那一天起,你就真当他是大哥,当他是家人,但是……不是人人如此的。我的傻儿子,我看着他长大,对他也有感情,我一手促他成才,也有爱才之心,我与退之生死之‘交’,对于退之的弟子,更有爱屋及乌的情份,但再怎么,我也不可能拿他当你一般看待。

  我待他好,有一大半,是为着他将来能待你好。除了你这个傻瓜,没有人会真的觉得,他和你的地位,完全一样。否则,他是长兄,我为什么不先‘操’心他的亲事,否则,老何家的大妞,给你做的衣服鞋子少了吗?为什么给他做时,就偷偷‘摸’‘摸’,半也不大方。丫头跟你年纪一样,对着你时,怎么就没这羞答答的样子。无非你是少爷,她不会起这个心思,却没把松泽,真的完全当少爷。”

  “啊,有这事……”韩诺迟钝地问。

  “咱们家就这么一个没出嫁的适龄丫头,我能不多盯着些。其实你要是有那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男‘女’之情,我也不介意她的身份,可惜你全没这样的心思。”韩子施颇为遗憾。

  只要是韩诺喜欢的,哪怕与他本来的打算正好相反,哪怕他要费十倍的功夫去做其他的筹谋安排,他也总要叫韩诺欢喜的。

  偏这孩子,连这让他麻烦头疼的机会都不给他。

  韩诺这时还在琢磨自己家里这件大八卦:”那大哥和大妞……”

  黑暗里,韩子施脸上奇妙的表情,没有人看得见。

  “其实,为了我以后的安排更稳,为了能更好地掌控松泽,为了他将来的妻子不对你有什么别的想法,我是该成全这桩亲事的。”他轻轻拍拍儿子的肩头“只是,诺儿,我厚待松泽,虽有功利之心,但这么多年下来,并非全为利用。多少也有些半子之情了。我是不会随意拔‘弄’掌控他的婚事的。否则就算是一片好意,只怕反而要害了他。当年,你母亲是那么好的‘女’人,只因这亲事是别人硬‘逼’的,我就一直待她不好,等后来明白了,也就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沉默。

  黑暗里,他默默得感受着,身侧,另一个人的气息,温暖。

  那是他骨中的骨,血中的血,那是那个‘女’子,留给他的全部。

  他慢慢地收回思绪,找回重新话的力气:“在我心里,松泽虽然不如你,却也占着一席之地的,姻缘是一辈子的事,就算为以后添些变数,我也愿意由着他的心意。只是那个孩子心思太重,这些话,我纵对他了,他也未必相信。”

  韩诺沉默地听着。

  多少年来,他安静地在红尘里看着生命流逝,心其实一直在红尘之外。

  他懒散,他迟钝,不过是因为,一切都与他无关,一切都不需在意。

  因为是一个人的儿子,所以尽一个儿子应有的,最基本的本份。因为叫了一个人大哥,所以做一个弟弟该做的事。

  仅此而已

  他从不去多想,那被唤做爹爹和大哥的人,心里究竟有怎样的欢喜和悲伤,痛楚与忧虑。

  只是,这个夜晚,太过安静。

  黑暗里,看不到彼此容颜,整个世界,却似乎只有彼此的声音和气息。于是,不知不觉得,便也被那淡淡忧伤,怅然的声音,带动了些许心思。只是……

  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喜欢把最简单的事,搞成最复杂的样子。

  他难得这般微微出神,而韩子施却已迅速言归正传:“你这子,我是在你的亲事呢,怎么让你一下子带到松泽身上了。乖诺儿,你一向听话,不要跟爹玩‘花’样。爹差不多也替你挑好了,你要没什么意见,我打算尽快把你的亲事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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