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葳蕤从没觉得自己生命里有哪一天如现在这样充满惊险、刺激、欣喜,她本以为自己陪季寥来亭子间会成为累赘,可是季寥竟通过给她输送功力,让两人有了类似将生命连在一起的感觉。
她像是季寥肢体的延伸,季寥又仿佛是她的一部分,奇妙的感觉,刺激着她的感官,却又对周围的一切洞悉得更彻底。
本来将自己的功力输送给另一个人,让对方暂时使用并非一件毫无风险的事,这里有一个尺度在里面,功力输送的快慢都要有所衡量,而且激斗之中,分出一部分功力,对己方心神的考验也极大。但是季寥以他惊人的胆魄,通过对功力的细致分配,完成这样一个奇迹。
季寥并不害怕功力的流失,因为他早就在体内储藏了足够分量的草木精气。随着他功力消耗,那些草木精气便迅速化解为真气。何况周围的草木也足够多,纵使将这里所有人的功力都消耗光,只怕季寥依旧能精力十足。
陆云和左功名已经退出亭子外,苏小小亦跟着他们,忧心忡忡地看着杀机起伏的亭子间。
她悄声道:“公子怎么办。”
陆云缓缓吐出一口血,脸色更苍白了,但眼睛更加有神。他尽管高估了季寥很多,但也料不到对方的功力竟有一甲子以上,比诸法云禅师都不逊色。陆云自己也内力深厚,但是他有不少奇遇,才有今时今日的功力,即便如此,他依然不及季寥。可在他这个年纪,有这份内力,已经足以傲视江湖。季寥竟然犹有过之,让他不由生出一分嫉妒。
毕竟季寥精神力强大还可以说是天授,但内功亦如此强横,也太过打击人。何况季寥都这么强大了,他手上的二十四节气居然会被人一夕间灭掉,实在让陆云想不通,难道季寥得罪了其他的异人,但他自己怎么没事。
异人虽然神秘、恐怖,不过陆云知道功夫高到法云、枯木那种地步,实际上普通的异人还是能对付的。毕竟异人还是人,只是有奇异莫测的能力,并非毫无弱点。甚至异人被厉害的武学高手近身,也有很大可能被杀死。这种事早有过先例,否则陆云也不会有信心对付季寥。
但是他料不到季寥的武功居然也可怕到这种程度,全然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可想而知,季寥之前那句差点打死枯木,绝非空穴来风,难怪枯木不来赴约。
陆云一字一顿道:“慢慢跟他耗。”
在他看来,十数位武功极好的杀手,加上埋伏四周的弓箭手,就算季寥能解决掉,也必然会耗掉季寥大部分功力,届时要对付季寥就容易多了。
季寥两根指头夹断一只袭杀过来的利剑,并用断掉的剑尖刺中另一个杀手的肩头,犹有闲暇对顾葳蕤道:“死了几个了。”
顾葳蕤道:“五个。”
她说完后,又担忧道:“他们人还多,我们杀出去吧。”
季寥淡淡道:“我们一出去,便是乱箭穿心。”
他牵着小女郎,手如幻影,竟硬生生从一个杀手那里夺走对方所持之剑。要是枯木道长在这里,定会惊叹季寥用的手法跟他的偷天换日如出一辙,而且和他一般炉火纯青。
其实这种招式只要功力到了,解析其中的诀窍,本来就容易学会。季寥对于武学的见地,已经不是一月之前的样子。
他长剑在手,立时剑气纵横。呼呼之间,又是两个杀手倒下。
顾葳蕤心下大定,银针在指尖运转如飞,很快也伤到两个杀手。而两人也在缓缓靠近亭外,正是陆云他们所在位置。
十数位武功一流的杀手,竟也拦不住季寥和顾葳蕤二人。
左功名咬着牙,按住震惊,大喝道:“取我的铁胎弓。”
便有两个人抬来一口半人高的铁胎弓,左功名一手将弓拿住,又接过一支纯铁打造的利箭,将弓拉满,对准季寥。
顾葳蕤道:“小心。”
利箭已经离弦,迅捷如电的飞向季寥。
季寥耳朵一动,别过头去,长剑往前一送,正中箭头。他功力贯注剑身,但那利箭的劲道足以刺破数寸的钢板,一股大力轰轰爆发,长剑立时粉碎,季寥不由退了一步。
全铁打造的利箭也落在地上,哐当作响。
左功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汗如雨下。
只刚才一箭,就差点要了他的老命。竟还没射死季寥,更让他畏惧。
不过被这一耽搁,季寥和顾葳蕤又陷入杀手的包围中。
陆云瞧在眼里,传音进去道:“季兄只要你肯帮我,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
季寥开口道:“我便是想帮,也没那本事,小侯爷不必多说了。”
陆云不知道季寥是否在此生死关头犹自说谎,但对方不答应他乃是显而易见。如此人物,既然为敌,便留不得了。
他轻轻叹口气,对苏小小道:“我若死了,你便去京城投靠七皇子。”
左功名大口喘气,却牢牢记住陆云的话,心想若是陆云死了,他也去投靠七皇子。
苏小小噙着泪道:“奴家哪也不去。”
陆云笑道:“我练成蝉翼刀后,尚未有人试过,如今倒是有机会验证下刀法真谛。”
他已经决定,只待季寥杀完那些杀手,便亲自出手,人生难得知己,更难得对手,季寥若不屈服,那么死在他手上,也是件让人愉快的事。
他又对左功名道:“等会我要是死在季寥手里,你就让人放箭,有如此人物陪葬,算是不枉此生。”
他生性薄凉,此刻言语间却抛开生死,多出一股江湖人的豪气。而且陆云更丢弃以往对敌时的必胜信心,心境变得超然,此时的他反而更可怕。
左功名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但凡他这么做了,便只能从此隐姓埋名,否则无论是顾家还是四季山庄都饶不了他。
可他如果不这样做,左功名恐怕自己活不过今天。
陆云就是陆云,他就是给你一杯鹤顶红,但也要人甘心情愿地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