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累不累?”夏弥问。
“没事,你有多重?100斤?只是负重100斤从王府井走到苹果园而已。”徐子啸笑着说。
他正背着夏弥在隧道里跋涉,夏弥拿着手电为他照亮。轨道地基都是尖利的煤渣,她那双拖鞋在这里确实不管用。
“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问体重吗?”夏弥脸色黑沉沉的,“最近吃得有点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子啸只是把她屁股往上提,懒得搭理她。他已经习惯了夏弥说话的方式,她胡搅蛮缠的时候,你大可以不理她,她也不会生气。
夏弥忽然把手电光圈移到隧道上:“前方要到站了。”
隧道壁上用红色的油漆漆着“102”,一个巨大的箭头指向前方。
“102号站,福寿岭。跟在我背后,不要离得太远,随时准备发动言灵。”
徐子啸把夏弥放了下来,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下来,接过夏弥手中的黑箱,“穿我的鞋,虽然对于你来说大了很多,但是这样你就不用穿个拖鞋行动不便了。”徐子啸默默地脱下自己的鞋子,背上黑箱,亲自帮她穿上这双鞋子。
夏弥没有说话,只是脸红着看着他亲自帮自己穿鞋。
“好了,跟在我身后。”徐子啸拔出折刀,左手护着夏弥。
“呀嘞呀嘞!我一向是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夏弥举手敬礼,来掩盖内心的荡漾。
两个人贴在隧道壁缓缓的前行,说了也奇怪,解决了那些死侍和镰鼬之后,隧道壁中的骨骼们就不再苏醒了。好像是被侵入者强硬的杀戮风格给吓到了似的。
远处出现了月台的轮廓,没有一丝灯光,只有滴水的声音。极长的水泥月台沉睡在彻底的黑暗里,好像几十年没有人造访了。
手电光圈扫到的地方都破败不堪,墙皮剥落,金属栏杆锈蚀,一根根白灰刷的大柱子支撑起顶部。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中反复回荡。
夏弥紧张地抓着徐子啸的......裤带,因为徐子啸现在赤裸着上身,没有衣袖可揪:“这里比刚才还荒。”
“跟真实的102站应该很像。这个地铁站不是民用的,所以很简陋,一点修饰都没有。如果在苹果园站藏起来不下车,就能跟着列车到这里。”徐子啸忽然停下脚步,“有人刚刚来过这里。”
他往前走了几步,抬高手电,照亮了上方蒙着灰尘的白炽灯:“这个灯泡还是热的,所以不久前它还是亮着的,死侍或者其他什么死的东西自然不需要灯光。这里应该还有其他人。”
他蹲下抓起一把灰尘,灰尘是古铜色的,被一块暗褐色的麻布盖着。
“跟那些死侍的灰有点像。”夏弥捻了一点凑到鼻尖,完全闻不出任何味道,像是石粉,但是非常沉重。
“嗨!师兄!看那个!”夏弥忽然高兴地蹦了起来,手指前方。
备用铁轨上停着一辆检修用的小铁车。这种检修车的历史很老了,结构也简单,只是一张平板,纯靠人力压动杠杆推动。
“检修车,你没见过么?”徐子啸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用。
“完全不理解我的拳拳心意!”夏弥一脸恼火,“这样你就不用赤脚走路了嘛,我们可以坐那辆检修车继续往前。”
“也对哦。”徐子啸点点头。
“给你减轻负担也看不见你说声谢谢,”夏弥瞪眼,“难道打赤脚走路比坐车好吗?”
“小时候经常打赤脚,就那样光着脚丫在田里跑来跑去,所以说习惯了。”徐子啸无所谓的摆摆手。
“那你继续打赤脚吧。”夏弥气呼呼地跳上检修车。
“但是有车不坐是傻货。”徐子啸稳稳地跳上检修车,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没多久都笑了出来。
检修车在铁轨上飞驰。这古老的东西居然很好用,铁轨的摩擦力小,只要给它加一把力就能滑动很长的路,速度相当不错。
夏弥开始陪着徐子啸嗨哟嗨哟地使劲压了一会儿,很快就累了,就转而抓住前面的栏杆,扮出在海船上眺望的样子说“左舷十五度”或者“满舵满舵”一类的白烂话。
徐子啸又想起初见她的时候觉得是看到了一个女版路明非,内心世界广阔又无厘头,思维像只发疯的兔子那样蹦来蹦去,但是徐子啸还真就吃这一套,配合着她说着“是的,船长”或者“没问题,船长”的话。
“这就和过山车一样,刺激!”夏弥笑着看着前方。
“你还真喜欢过山车。”徐子啸说,“六旗游乐场之后还没来得及感谢你。”
“没事啦,同学嘛,你要怎么感谢我?请我去水族馆还是看电影?”夏弥转回头来挤眉弄眼。
“请你吃肯德基比较好。”徐子啸压着杠杆,“我觉得要用食物捂住你的嘴才行。”
“那我要吐到你嘴里。”夏弥红着脸说出这句话后来了个神转折,“哦呀哦呀!给力给力!再快点!去香波地群岛!”
芬格尔也说过这个烂笑话,是出自《海贼王》的典故,这部没完没了的超长篇漫画画到作者都觉得无聊的时候只好祭出“各自修行两年后在香波地群岛”重逢的大招来,两年后少年开始大叔化,萝莉都成了小御姐,于是又有了新故事可讲。
香波地群岛,那是个重逢之地。徐子啸看着夏弥的背影,想起和这个女孩曾在仕兰中学的同一片树荫下走过,忽然有些出神。
“你没有朋友还那么能玩?”他说。
“就是因为没有朋友,只好自己跟自己玩咯,我小时候一个下午就在床上滚来滚去也不觉得无聊,我爸妈都说我有点疯疯癫癫的,因为我自己跟自己玩一会儿就嘿嘿笑。”
夏弥耸耸肩,“反正他们也很忙嘛要照顾哥哥,我就只好自己玩自己的咯。”她趴在栏杆上,把侧脸枕在胳膊上,大概是有些累了。
徐子啸看着他那一头柔软的发丝在风里舞动着,阳光雨露的味道似乎弥漫了整个隧道,手指忽然动了动。有种奇怪的冲到要把手伸进她的头发里,摸摸她的脑袋。
是不是你也曾是倔强的小孩,低着头在人群里走过,不出声;离得很远看别人说说笑笑,也不出声;但是你心里有个很大的世界,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人都睡着以后,你躺在床上睁大眼睛透过窗户去看夜空,忽然难过,或者忽然笑得打滚儿?
“希望事情能在明天中午前结束,我陪你回家。”徐子啸说。只要这件事结束,以后你就不再是一个人了,夏弥。徐子啸心里想着。
“嗯,”夏弥轻声说,忽然她睁大了眼睛,“别逗了!你玩我呢吧?我夜不归宿,第二天早晨带着一个男生回家跟我爹妈说,嗨,这是我师兄哦,昨晚的事情他想跟你们解释!我爹只会赏我们每人一个大巴掌,解释什么?不用解释了!解释你妹呀!”
“解释说我们已经发生过关系了不就行了,”徐子啸按住夏弥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我会带你回去见家长的。”
“苏茜姐姐怎么办,你这是包养小三,而且还是正主都认识,都知道的小三。”夏弥忽然顾左言他,不敢和徐子啸对视。
“那你愿意做这个小三吗?”徐子啸微笑着凑近夏弥的脸庞,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能轻易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徐子啸就那么低头吻上去,没有那么惊天动地,只是淡淡地一吻,双唇分离。
夏弥红着脸,低头轻声说道:“你现在吻了我,就要对我···负责···任的······”
“呵呵,你···”徐子啸忽然一惊,护住夏弥,“有什么声音,你听见了么?”
夏弥竖起耳朵细听,同时用手电四周扫射,“没有啊......”
她把下面半截话吞回去了,就在检修车的旁边,她看见了一块界碑似的石头,表面简单地阴刻文字,用红色的油漆填满,只有一个数字,“100”。
“一百?”夏弥愣住了,“什么意思?”
“不是一百,”徐子啸说,“是下一站的编号。北京地铁每一站都有一个数字编号,一号线从西往东编号越来越大。但最西边的苹果园站不是101号而是103号,因为还有隐藏的两个车站福寿岭和高井,编号分别为102和101,我们刚才已经过了那两站。编号再往前推就是100,意思是第零站......”他忽然愣住了,全身冰冷,脑颅深处传来阵阵剧痛。
第零站?怎么可能是第零站?就算还有两个车站没有投入使用,也不会有人把它们编号为第零站和负一站。
零时不该出现在常见编号中的,这个奇怪的数字是古代阿拉伯人发明的,是数学史上的巨大突破。它与其说是一个数字不如说是一个概括,空无的概念,它代表......“不存在”!
“停下!别往前了!”徐子啸想去拉检修车的刹车。
这时候他终于听清了刚才的异响。那是汽车引擎的声音!后方隧道里透出雪亮的灯光,那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亮着大灯,沉雄地轰鸣着,沿着铁轨高速驶来,撞在检修车上。
徐子啸猛地扑过去把夏弥压在身下。检修车像是一颗被火药气体推动的子弹那样,沿着铁轨滑向幽深的黑暗。徐子啸耳边风声呼啸,不想是滑行,仿佛向着无尽深渊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