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见不到天日，牢里也没有能知道时间的物品，唐离倒是记得来之前是何时。
戌时了吧。
牢房虽简陋，灯光较暗，唐离仍摸索到角落里摆着一张床。
虽说是床，不过是块大点的木板，没有被子和枕头，倒是这里不怎么冷。
快要入冬了，白海城的雪景很美，他记得很清楚，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都无法看到了。
正想入睡时，却听到一个声音在附近传来。
虽有灯，却连隔壁有没有人都看不清。
“谁？”
“切，小鬼！”
声音听起来很不屑，口气很是讨人厌。
但仔细一听，却能感到声音中有几分惊喜。
当然，唐离与这人只是一面之缘，倒不打算怎么理会这个人。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对人有半点怠慢，只是像往日一般平和说道，“前辈，指的是我？”
听到有人答自己的话，那人的兴奋终于无法隐藏。
“前辈？果然是小鬼，你多大了？”
“晚辈十五。”
那人似乎在低声嘟囔着什么，很快回应道，“你犯什么了？”
“杀人。”
“杀什么人？”
“白海皇族的人。前辈呢？”
“不错嘛！居然敢杀白海皇族的人。”声音随即多了几分骄傲，但之前的不屑倒是没有了，“比起我嘛，还差了那么点，我当年可是杀了白海皇族一支肃清军队，厉害吧？”
“哦？”
提起肃清二字，唐离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看你这小鬼才十五，肯定不知道肃清吧……”
那人仿佛几年没说话，从人魔战争后，肃清者的出现，一直说到他十年前被关进这里。
唐离本来就困了，此刻又是躺在木板上，渐渐睡着了。
“小鬼，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没回应。
那人重复了一遍。
第二遍。
第三遍
……
在这里关了十年，他早就习惯了其他人对他毫不理会的态度。
他一开始对唐离也不抱有好期望，直至唐离回了他几句，不带任何轻视地回应了他几句。
他突然大喊，“小鬼，听到我说话了吗？”
唐离眼皮子稍动，揉了揉双眼，仍是躺在木板上，带着困意说道，“听到了。”
“听到了怎么不答我？”
“不就答你了吗？”
“之前我问你话呢？”
“前辈，我真的很困，你就让我睡吧，等我睡醒了，你问什么我都答你。”
听着如此诚恳的语气，又确实听到他顶着困意答自己的话，于心不忍，正想答应不吵，忽地想到这少年与自己不一样，他是被关着，只是关着。
而这少年，随时都会被押出去斩首的。
说不定一觉醒来，这个听他说话，和他说话的少年就没了。
“不行！我怎么知道你这小鬼什么时候受死啊？不许睡，起来！”
听不到唐离的回应，那人越发吵闹。
唐离根本无法入睡，只好强忍着困意，有句没句地答着。
他开始后悔当时回了话。
“小鬼，你为什么要杀白海皇族的人？”
“报仇……”
“小小年纪嚷嚷着报仇，你还真行！小鬼，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那支军队吗？”
“不知道……”
“不许敷衍我！”
声音又响了几分，唐离突然觉得耳朵被震得有几分疼痛，连忙找些话答着。
“肃清者不分好坏，泯灭人性，人人得而诛之……”
“说得好！哈哈……”
这声音是越来越响了。
唐离紧捂着耳朵，仍能听清他的话。
“前辈，你饶了我吧。我真不睡了，你那声音能不能小点，我耳朵都快破了……”
声音果然小了许多。
“告诉你啊，我之所以要杀那支军队，是因为他们灭了我的宗派……”
仍滔滔不绝说道。
唐离快要睡着，突然一个名字让他惊醒。
斩天宗！
“前辈是斩天宗的人？”
听到唐离突然变得清晰而惊诧的声音，那人认真了几分，皱了皱眉，沉默。
这次倒是唐离急了，赶紧坐起，声音又大了几分，“前辈怎么不说话了？”
“前辈？”
许久，声音才出现。
“我的确是斩天宗的人，被关进这里，而没有死，就是因为我服了死劫丹，他们杀不死我，才废了我的修为，关我在这。”
死劫丹，能替人渡过无数死劫，除了生劫丹，根本没方法杀死服丹者。
此丹由十种罕见毒草汁液研制而成，炼丹之法极难，丹方又失传了，死劫丹于世间而言，就是个传说。
“死劫丹？前辈是洛展洛前辈？”
许久，都没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那人惊诧，不敢相信有人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下意识问起唐离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既然是斩天宗宗人，自然没必要隐瞒身份。
不过，这里可能还有别人。
“前辈，这里还有第三人吗？”
那个快要震破耳朵的声音又出现了，“外面那些小喽啰，你洛爷爷我有事啊……”
许久，无人回应。
“前辈这是……”
“牢里的犯人就你和我，平日里我向外面的狱卒嚷嚷，他们不会理我。但我真的有事，他们肯定会冲进来，当然，我是真的有事才说有事。这么久都没人进，外头肯定没人了。”
“这算不算玩忽职守？”
“玩什么守啊？能越狱的人，他们也拦得住？”
唐离无语。
但话说得实在。
“放心吧，现在就你我二人，说吧。”
“我叫唐离，前辈可还记得我？”
没回应。
“前辈？”
许久，洛展才惊诧喊出了声。
什么叫记得？这个名字简直不忘。
当年唐骁命他保护好木盈母子，他却晚了一步，只看到母子俩的尸体。
这十年来，他很愧疚。
斩天宗，尤其是唐骁待他恩重如山，他却连恩人这仅存的血脉都无法保住。
声音有些颤抖，似乎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你再说一次，你叫什么？”
“如洛前辈所想，我的确是斩天宗少宗主唐离。”
“少宗主？你还活着？”
“嗯，我还活着，我娘，也活着。”
虽看不到，但唐离能感到洛展的激动。
“你们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