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小雪回到家里,首先来到小房间,看见依然伫立的野雏菊,心疼的把他捧起来。由于和爸爸堂贵的争执,淡紫色的小花朵落了不少,而且有几支腰部已经折断,小雪把野雏菊用透明塑料重新包裹了一次,轻轻的安放在花瓶里。这束野雏菊代表了她太多的秘密与心声,也许就是从电视塔开始,她对明辉的感觉就有了新的认识和变化。所以,她视野雏菊和她的生命一样珍贵,保护好它是责任亦是义务,但更重要的是她与明辉深埋心底的爱。
小雪换好了衣服,来到餐桌前,热腾腾的紫菜水饺已端到她面前。堂贵把蘸汁放到小雪跟前,不自然地重复说着:“快吃吧,小心凉了。”
小雪也感觉到今天爸爸堂贵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又端碗又拿筷,收拾了餐桌还要洗碗刷锅,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勤快过。想起自己言语对他的伤害,忽然觉得还是自己错了,是自己太任性了。小雪就来到厨房,拿起刷子,低声道:“爸,我来洗吧。”
“小雪,你回去休息,下午还要上学呢,还是爸来洗。”堂贵拿过小雪手里的刷子,笨拙地洗着。
“爸——”小雪再也控制不住逐渐膨胀的情绪,一把抱住堂贵的后腰,泪如泉涌。
坐在餐桌前的吴英看到这一幕,也是泪眼婆娑,喉咙口气流涌动。
堂贵双手赶忙在围裙上抹了两下,转过身子,轻轻的抚摸着小雪的头,声音沙哑着道:“小雪,我的好女儿,都是爸爸不好,不该打你,爸爸错了。”
听到这里,小雪的抽搐声更加剧烈了。
堂贵用袖口触了一下眼角,继续道:“上学的事情,你自己做主,你和明辉要交往,我们也不反对。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们要好好学习,不要荒废了学业。”
“爸——”小雪已是“呜呜”的哭开了。
是啊,小雪确实长大了。1.65米的个子俨然是个大人了,要不是一脸的稚气与单纯,堂贵真的应该高兴才对。小雪长大了,再不是几年前的小雪了,动手更是不应该了。她有了自己的心思和价值判断,应该教育和引导,而不是当洪水猛兽般严防死守,不得接近。
下午课间,小雪对明辉悄声说:“明辉哥,我爸妈下午请你吃晚饭啦。我们真成一家人了。”
“什么?这不太好吧?”明辉一惊。
“你不是常嚷着去我家吃饭吗?这会儿都怕了?胆小鬼!”小雪笑嘻嘻地道。
“你爸妈凶吗?”明辉还是有些胆怯。
“又不是鸿门宴,你怕什么?”
“听说进你们那种单元房,还要换鞋,特不自在。”
“没那么可怕吧?记得待会把那双球鞋穿上,还有袜子,再就是我爸妈问你什么,你就大大方方地回答,不要怕,有我呢。”小雪安顿着,生怕明辉出丑。
“还是不去了,我很能吃的。”小雪越强调明辉越心虚,只好搜寻着理由搪塞道。
“必须去,我爸妈都交代了,不把你带回去,都不让我进门。”小雪这么一说,明辉就不再吱声了,终于坚持到了下课。
还是老规矩,明辉骑车,小雪坐车。车行至半路,明辉直呼要方便一下,小雪无奈,站一边等着明辉,见明辉刚出来又要进去,小雪大喝一声:“明辉,你过来!”见明辉抱着肚子走过来,讥讽道:“还像个男人不?前几天不是嚷着要揍扁我爸呢,这会儿就蔫了?”
“我是肚子疼,怕个球了,庄稼人还把镢头把给撂了?”明辉无意中把杨父常挂嘴边的一句壮胆话给说出来,还别说,真神了,肚子一下不疼了,腰杆也挺直了,就待小雪爸爸在跟前给两拳头了。
“明辉哥,你真逗。”小雪坐在车后,对即将出发的明辉说。
明辉回头笑了一下,脚底生风,晃着脑袋,大声地哼唱着罗大佑的《童年》。
......
等待着下课,
等待着放学,
等待游戏的童年。
......
上楼梯的时候,明辉很自然的跟在小雪后面,随着房门的开启,明辉的血压几乎过了二百。开门的是小雪的爸爸堂贵,当两个男人四目相对时,杨明辉还是感到了堂贵眼里的敌意。几句寒暄过后,杨明辉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堂贵则把瓜子推过来,让明辉吃,自个却慢悠悠地吐着烟圈。
杨明辉感觉自己就像一截木桩,眼睛除了呆呆的看着对面的电视,都能听到自己指头互抠发出的声响。虽然就这么坐着,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堂贵和厨房里吴英偷窥过来的目光,那种像审视犯人的目光每次扫过,明辉心里都瘆的慌。此刻的明辉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最大的救星就是小雪赶快出来和他说句话,要不他会憋疯的。
时间好像被摁下慢进键,好久好久,小雪终于端着一碗紫菜水饺出来了,大声地招呼着堂贵和明辉开饭啦。堂贵不动,明辉亦不敢动,静静地用余光注视着堂贵的一举一动。这时小雪过来,拧了一下明辉,“没听见开饭了吗?还愣着干什么?”
明辉赶忙起身对堂贵说:“叔叔,开饭了。”
堂贵抬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起身来到餐桌前。明辉跟在身后,却不知坐哪儿。小雪过来一把把他摁到堂贵的对面,自己则和明辉并排而坐,这样堂贵夫妇的一举一动和容貌都在明辉的眼前了。
堂贵皮肤白皙,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在白色衬衣和蓝色心型马甲的衬托下,显出几分中年男人的成功与魅力。吴英咋一看与小雪有几分形似,尤其是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煞是好看,她身着一件葡萄紫圆领薄毛衣,发髻向后梳拢,化着淡淡的妆,眉眼间传出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明辉静静地吃着,偶尔应答着堂贵夫妇有关家庭和学习状况的提问,也没吃出个什么味道,可能紧张的缘故,手里动作不由加速,没几下,碗就见底了。小雪见状,说自己已吃饱了,就把自己碗里的全部倒入明辉碗里。堂贵夫妇抬头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又面无表情地动着筷子,小雪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嬉笑着。其实刚才那碗量已经很足了,小雪又倒进来的饺子让他犯了难,不吃吧?不好意思,剩下吧?不敢,只好强撑着肚皮往进填。
小雪见明辉吃完了,就拉着他进了自己房间。明辉一进去,就直呼小雪把他害惨了,肚子都快撑破了。小雪要摸,却被明辉打了一下手。小雪把明辉摁到床上,笑嘻嘻地说:“你是我哥,这是我的房子,不要怕。”
明辉这才发现,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除了一张床和两个床头柜外,靠窗口的地方还有一个不大的连体书桌书柜,各类书籍排放的整齐有序,紧挨书桌的是一架老式钢琴用薄纱盖着。淡蓝色的床单和鹅黄色的被罩上各零星点缀着几枝粉红的花朵和乳白色的碎花,右床头柜上架着一个十寸大的水晶相框,照片上的小雪依旧笑容灿烂甜美,整个房间简洁、素雅、大方,还有淡淡的清香在流动,好温馨呀。
“小雪,你好幸福呀!”明辉惊叹着,把目光停留在那束野雏菊上,正欲问。小雪过去把雏菊捧起来,走都明辉跟前道。
“你忘啦?这是你在电视塔亲手送我的呀!”
明辉当然没有忘记,他好奇的是都多长时间了,小雪还把它当宝贝一样养着。
“你闻一下,还有淡淡的花香耶。”小雪把花靠到明辉鼻子前。明辉轻轻地嗅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喜欢的话,我明年再送你。”
小雪一听,乐了,赶忙说:“好啊,说话要算数。”说着就和明辉拉了勾。
“明辉哥,我带你看一样东西。”小雪像记起了什么,把雏菊放回床头,拉着明辉起身来到书柜前。
“猜一下,这是什么?”小雪指着一排厚厚的硬皮本子问。
“不像是书吧?”明辉摇着头猜不出来。
“这是剪报,都是我剪的,准备让你看来着,不巧快期中考试了。”小雪说着,取出一本,打开让明辉看。
明辉轻轻地翻看着,指尖传来的是那样的亲切,随着纸张翻动吹来的油墨清香与眼里大千世界走马观花般流过,明辉一下子喜欢上了剪报。真是太神奇了,在那个信息还闭塞的世纪之初,剪报就像打开外面世界的一个窗口,文学、人文、历史、时政、绘画、书法、音乐、旅游风景、娱乐八卦、体坛风云等,个个就像过海的八仙,抓着明辉的眼球不放。
“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一排是大杂烩,上面的一排分门别类整理,到时让你一饱眼福。”小雪得意地说着,满是自豪。
“我先拿着看了?”明辉按捺不住心里的惊喜,坐在床上贪婪的翻看着,生怕小雪改变了主意。
“不着急,这本就送你了。前天我就答应要送你礼物,就是它了。”
“我太喜欢了,小雪你真——好。”明辉把那个“好”压低了几个分贝。
“明辉哥,你稍等,我给你弹奏一曲。”小雪说着掀起了钢琴盖。
只见小雪端坐在钢琴前,长长的秀发自然垂下,洁白的镂空蕾丝上衣,花边若隐若现,更加衬托出少女清纯的甜美气息。小雪灵动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一曲欢快的音符随之流出,叠部自然纯朴,欢快顺畅,如梵音般叩击着心壁,又仿佛是少女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当音乐逐渐变得轻柔时,明辉仿佛看到一对执手相望的恋人,在渐渐弥散的音乐中定格。
“好听吗?”小雪打破了明辉的沉醉。
“这是什么曲子呀?简直如之音。”明辉对这首曲子的喜爱已无以言表。
“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只可惜我学会的时间不长,弹奏时不太流畅,还有顿挫感。”小雪有些遗憾地说。
“简直太棒了,小雪,我越来越佩服你了。”明辉之前连钢琴都没见过,更别说弹奏了,所以是由衷的钦佩。
“你知道吗?”小雪道出了这部乐曲背后的故事,“在1808一1810年间,年近40岁的贝多芬教了一个名叫特蕾泽玛尔法蒂的女学生,并对她产生了好感,有一次在心情非常愉快舒畅的情况下写了一首《a小调巴加泰勒》的小曲赠给她,并在乐谱上题写了“献给特雷莎,1810年4月27日,为了纪念”的字样。之后,这份乐谱就一直留在特雷莎那里,贝多芬没有自留底稿,因此,他去世后在其作品目录里都没有这首曲子。直到19世纪60年代,德国音乐家诺尔为贝多芬写传记,在特雷莎玛尔法蒂的遗物中才发现了这首乐曲的手稿。1867年,诺尔在德国西南部的城市斯图加特出版这首曲子的乐谱时,把原名《致特蕾莎》错写成《致爱丽丝》。从此,这首钢琴小曲开始以《致爱丽丝》的名称在世界上广泛流传,而原名《致特蕾莎》却被人们忘记了。”
明辉默默地点着头,若有所思。
这时,吴英推门而入,把小雪叫了出去。眨眼功夫,小雪回来,对明辉说:“我爸妈在主卧让你去一下。不要怕,有什么就说什么,有我呢。”
明辉隐隐地感到,重头戏就要上演了。
堂贵和吴英坐在主卧的床上,见明辉进来,示意他坐下,明辉道了声谢意继续站着,心里却再次想起了那句“怕个球了,庄稼人还把䦆头把给撂了?”
吴英咳嗽了一声,慢慢悠悠地说开了,“你家里的情况我们也了解了一些,你和小雪交往我们也不反对,但也不代表我们同意,毕竟你们是学生,学习是第一位的,谈恋爱会影响学习的,这个你应该明白?”
“阿姨,我们没有谈恋爱,我们只是好朋友而已。”谈恋爱对明辉来说是莫大的罪过,所以他有必要说明一下。
吴英一怔,看了一眼堂贵,继续道:“对,就算你们不是谈恋爱,但交往也要有个度,不然还会影响学习的。这次我们叫你来,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们也说过了,并不反对你和小雪交往。只是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谁不疼爱她呢?”
这时堂贵接着话头说道:“我们花了一万块钱给小雪弄了一个名州师范的招录指标,也是希望她将来有个好的就业。可现在小雪死活不去,硬要考大学,等20日过了,指标就作废了,我们也着急呀。”堂贵叹息着。
“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吗?”杨明辉傻傻地问。
堂贵一听,有戏,心里一乐,继续无奈地说:“也没什么,你们也算有文化的人,只是希望你给小雪讲一讲个中利弊,再的我们也不奢求了。”
“我可以给你们试一试,但主意是小雪拿,我不能保证什么。”杨明辉还是傻傻地承诺着。
“小雪她妈,你看,我就说明辉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不是吗?”堂贵兴奋地说着。
吴英也满意地点着头。
杨明辉见没事了就急匆匆地回到小雪的房里,声音低沉着道:“我要方便一下。”
小雪指着一道门说:“卫生间在那呢。”
明辉急忙进去,但里面的一切让他傻眼了。这哪里是茅房呀,这比家里的厨房都干净呢?再说也没有个拉的坑呀?这么想着,还是转身出了卫生间。小雪见一脸沉闷的明辉,问:“这么快就解决了?”
明辉一边点着头,一边催促着小雪赶快去学校。小雪一脸莫名其妙,极不乐意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