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小雪来的很晚,晨读结束快要上课时才进了教室。杨明辉的心一直空落落的,直到小雪的出现才安稳下来,但小雪一副冷落的表情还是让他心里冰到极点。明辉几次无意越界,小雪都恶狠狠地瞪着看,直到明辉怯畏地缩回臂膀。明辉怯怯地把50块钱给小雪推过去,小雪抓起来一把扔过来,仿佛明辉给她的是一颗炸弹,满眼敌意与怒火。一早上二人没有说一句话,遇到有不懂的难题,小雪跑到教室后面向张小安求疑答惑,明辉装地什么都没看见,但心里却痛如针扎。
课间操后,待小雪离开,明辉才跛着脚下收发室取了信件。上楼道时明辉瞧见人群中小雪的身影,便伫立不动,小雪经过他身旁时稍顿了一下又急速离去。明辉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地呼喊着信件上的名字。霍达在身后,发觉了明辉和小雪的异常。这时小雪拿着早点进来,和小芸有说有笑地乐着,全然忽视了旁边的杨明辉和霍达。
“城门着火,殃及池鱼呀。”霍达感叹着。
杨明辉苦笑了一下,冰火两重天哪。这就是女人,对你好的时候热情火辣,对你发狠的时候冰冷无情。
10月14日,周六。由于国庆长假轮休,今天正常上课。中午放学,杨明辉静静坐着,待小雪离去后,才起身一人向姑妈家走去。出了校门口发现小雪在不远处站着,望着他跛脚走路。明辉停下脚步,把脸侧向一边。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小雪已经不见了,心里像失去了什么。
下午,小雪沉着脸,寡言少语,教室里没了她爽朗的笑声。下课后,小雪给明辉递过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
明早7:00体育场和我PK两局羽毛球,若能赢我,悉听尊便。
哼,真是背锅睡到坟堆上,四脚朝天翘起来,不知自己是属什么的。想当年杨明辉不仅是校羽毛球种子选手,而且还代表刘家庄中学与郭家庄中学一决亚季军排名。现在虽然自己脚受了伤,但应付一个小雪绰绰有余。
问题是自己赢了又当如何?是让小雪去玉林师范还是继续留在吴中?显然这是个两难抉择。那么如果输了呢?球又踢回小雪,就不需杨明辉劳烦思神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赴约,这样既保住了自己“赢球”的尴尬,有把球踢给小雪,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小雪却不这么认为,她以打球为由,寻找与明辉和解的借口,不管是输是赢,只要打开心结,消除隔阂,就为下一步双方找到意见分歧的折合点打下了基础。
真是造化弄人,男人理性注重逻辑分析,女人想当然,理想化推演,结局可想而知。或许,哪怕是曾经多么默契的两个人,上天的刻意安排都会让双方的想法南辕北辙。
10月15日,早上7:00,体育场。
小雪刻意晚来了5分钟,在进入体育场入口时,她的心跳不由加快。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未像她预期的那样出现在场地时,小雪顿时懵了。是明辉脚不好来晚些还是准时出现未见她而又离去?更或者是他根本就不会来?小雪极力搜索着,多么希望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一个角落,看着她着急慌乱的样子。可一切都徒劳,时间已过8:00,小雪犹如掉入了冰窟窿,在这阳光灿烂的早上,她身上寒意阵阵。
黄河边成了小雪恣意宣泄情感的去处。还记得上次玉林林校录取通知书困扰她的时候,是明辉用凉快的河水帮她冲洗去了心中的烦闷,还有对面晋省高山上的电视塔,趴在那个大喇叭上,悬空黄河千米的感官刺激,唯有惊叫与呼喊才能让山风带走一切不快。可现在,主角不在了,心中压抑与不快与何人说?
“杨明辉就是个懦夫、胆小鬼、骗子,我恨你!”小雪对着黄河大声喊着,声音飘得很远很远。
吴英这两天看着小雪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也一阵发酸。她真想对小雪说出实情,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只在一旁焦虑不安的观察着小雪的一举一动。今天见小雪一天失神落魄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母女连心哪。晚饭后,见小雪一个人默不作声回了房子,吴英再也坐不住了,推开房门,见小雪正对着野雏菊流泪。
“小雪,怎么了,有妈呢。”吴英声音沙哑着问。
“妈——”小雪猛扑进吴英的怀里,像只受伤的羔羊,“他是骗子、叛徒,我恨他。”
“乖女儿,都是妈妈不好,让你受委屈了。”吴英轻拍着小雪的后背。
“妈,我决定去玉林师范上学,不要回到吴中了。”小雪抽泣着,也许只有这个决定才让她感到喋血的畅快。
“真的吗?小雪,你可要想好了?”吴英喜极而泣。
“真的,我决定了,就一定会去的。”小雪的哭声更大了。
10月16日,周一。
小雪一来,罕见的向杨明辉道了歉,并对杨明辉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表示感谢。而后,与霍达调回了座位,神色很是暗淡。
此时杨明辉也隐隐感到那一刻终究要来临了。
霍达和小芸为杨明辉和小雪秋风扫落叶般的情感交往唏嘘不已。课间,当动力火车《当》的歌首部分“啊啊啊”再次掀起的时候,霍达和小芸拉着明辉和小雪一起哼唱着,但再也没有了以前那种融洽浓密洒脱的感觉了。
小雪说她一两天就去玉林师范,没有笑容,脸色难看,声音很低。
但杨明辉却听得真真切切,仿佛自己被宣判了死刑。
“你不会明天就走吧?”小芸问着。
“说不来,这两天我爸妈正办手续着了,办好了就走。”小雪的声音如游***断而连。
晚自习,小雪没来。杨明辉心里像失去了什么似的。
10月17日,周二。
小雪终于来了。她说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就走。这是和大家最后一次相聚了。
杨明辉心里泛着说不出的滋味。小雪的表情淡淡的,对明辉说,人生会遇到许多十字路口,同样会面临许多抉择,只是她不知这次选择对吗?
杨明辉沉默着,不知到说什么好。小雪则笑声更少了,一天抱着头,不知想着什么。许久,小雪在纸上写下一个字——曌,问到:“怎么读?”
“不知道。”杨明辉摇着头。
小雪淡淡地说:“秋月扬明辉,这个字和你有一点关系。”
杨明辉还是摇着头,倒是听见自己的大名出现在一句话里有些欣慰。
“这个字读‘zhao’,没有特定意思,是女皇武则天为自己独创的名字。”
“奥。”明辉点着头。
“你知道达﹒芬奇最著名的作品是什么?”小雪继续问。
杨明辉记得小学课本上有达﹒芬奇画蛋的一篇课文,便回答到:“是《蛋》?”
“错了,是《蒙娜丽莎》,它的绝妙之处在于笑容微妙。画家力图使人物的丰富内心感情和美丽的外形达到巧妙的结合,对于人像面容中眼角唇边等表露感情的关键部位,也特别着重掌握精确与含蓄的辩证关系,达到神韵之境,从而使蒙娜丽莎的微笑具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千古奇韵,那如梦似的妩媚微笑,被不少美术史家称为‘神秘的微笑’。据考证,蒙娜丽莎的微笑中含有83%的高兴,9%的厌恶,6%的恐惧,2%的愤怒。”
小雪说完,明辉忽得想起,如果蒙娜丽莎的笑容是神秘的,那么小雪的笑容不正是甜美与清新的吗?只可惜,都将远离自己而去,继而,又有淡淡伤感升起。
下午最后一节,小雪说她晚上不来了。下课铃响过一阵,小雪还呆坐着。明辉、霍达、小芸也坐着不动。过了一会儿,小雪站起来收拾着书本,目光呆滞,动作慢悠,很沉重的样子。小芸在一边帮着忙,杨明辉站起来,看了一眼小雪,撂下一句“多保重”,就快步走出了教室。
第二天,小雪的位子空着,冷冷清清。一丝灿烂的阳光就这样从杨明辉的生活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