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杨世尧一家人又难得的团圆了,围在一起,乐乐呵呵地说笑着,时间也过的飞快,晚上快十二点了才上炕睡了觉。
早上6点左右,窗外一片漆黑,院子里三轮“突突”的声响把杨明辉吵醒,杨世尧开着三轮收枣去了。醒来后,杨明辉再未合上眼睛。杨父为了供他们三人上学,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在这庄稼人本该休闲的冬季,却忙着出去收枣,依旧没有片刻休息的时间。现在杨父都五十三岁的人了,按理说在动力机器方面该退居二线了,何况这台三轮都伴他度过了五年的时光,早该倒换了,但杨父就那么一直凑合着。杨世尧每次外出,董桂芳都暗自祈祷,不求能挣多少钱,但求平平安安。每当午夜过后,董桂芳心明如镜,耳朵里不断回荡着三轮声响。有时候,三轮发动机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时高时低,时有时无,扰得她敏感的心时而兴奋,时而激动,时而失落,时而紧张。但更多的时候,声由心生,对杨世尧的牵挂让她对一切都异常敏感,那个熟悉的三轮声响和杨世尧踩油门的习惯早已烂熟于心,能让她安稳入眠的竟是三轮回到院子回音刺耳的声响。
董桂芳一年四季都为这个家操劳着,就像一台连轴转的机器,忙完家里的忙地里的,忙完地里的忙家里的,刚过半百的她,头发已花白了一半,眼角的皱纹如岁月的刻刀走过,留下几道深深的印记。杨明辉心痛啊,他最不能正视地就是母亲的白发了。杨明辉知道,只有好好学习才不辜负父母的辛苦付出。如果能找到一条既有助于学习又能减轻父母负担的办法,只有拿起秃笔,写作赚稿酬。但这又谈何容易?作为老大的他,这是责任,又是义务,生活已经逼得他走上了这一步,没有退路,只能前进,坚持再坚持。
早上一起床,杨明辉就看到母亲董桂芳在一堆烂枣里捡着什么。杨明辉过去一看,立马明白了,但在一堆烂枣里捡出品相本就不好的“新枣”,还是让他劳神困顿,拿着这颗放下那颗。董桂芳看出明辉的为难,说:“落新的枣子毕竟是少数,关键是你怎样对待八成新枣子的问题,你把它搭在新枣里就是新枣的的价,你把它放烂枣里就是烂枣的价格,但价值却差了好几倍。”
这么一说,杨明辉瞬间觉得开朗了,手劲亦如杨母一样轻松自然了许多。许久,终于捡满了一筐子。董桂芳起身捶着后腰高兴地说:“有了这筐,剩下的就是纯利润了。”
杨明辉平常对父母的斤斤计较鄙夷不屑,这会儿却有了另一种体会与认识,不禁眼角一阵发潮。他想到了这学期的学业,不禁唏嘘不已。特别是与小雪难舍难分的感情,让他心里背负着深深的负罪感与内疚感。难道他就这样沉迷于一段可能毫无结果的感情之中?就以他的出身,有那个资格去谈恋爱吗?小雪纵有千般柔情万般好,终究二人要分隔两地,暂时的相聚终归要为长时间的分开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就是他们深陷感情的漩涡不能自拔,就那么消沉下去,最终一事无成,成为一个彻头彻尾地失败者。
在小雪去师范的那一个多月,杨明辉的心境一直低沉着,就像落入了黑暗的深渊,永无重见光明之日。这段时间小雪的出现又让他飘在了云端,紫醉金迷。这冰火两重天的生活,迟早会让自己疯癫。而学习与文学梦,不止需要激情,更要一颗平常心,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走下去。
第二天,杨明辉弟妹三人就要返校了。杨父还是窗外一片漆黑就收枣走了,他们每人拿了一百元生活费。董桂芳沉重地说,三百元是杨父三天起早贪黑拼命挣来的,如果行情不好,连陪两个三百都是眨眼的功夫。杨明辉三人心里酸酸的,低着头,默默地离去。
姑妈家吃过晚饭,杨明辉就匆匆赶回教室,此刻唯有学习才让他心里舒服踏实一些。一进教室,见小雪正埋头看着书,别着耳脉,上身还是那件淡紫色的风衣。杨明辉没有理会,桌兜里拿出《同程练习》,开始了题海拉练战。期间,明辉瞟了一眼小雪,见她在作业本上不住地写着什么。杨明辉觉得这种类似于冷战的方式不正是处理他和小雪当前关系的药方吗?像前苏联经济模式的休克疗法,肯定会带来后遗症,只有软着陆才会带来平稳过度。
杨明辉翻书时一不小心把笔给掉地上了,他转动着身子,左右寻觅着。这时,小雪弯身下去,把笔捡起来递过来。杨明辉客气地说着“谢谢”,笔却被小雪使劲握着不放,明辉试了几次终于夺回来。小雪抿嘴一笑,把另一只耳麦插明辉耳朵里,电磁波清晰地传来孙楠和那英的《只要有你》:
谁能告诉我
有没有这样的笔
能画出一双双不流泪的眼睛
留得住世上一纵即逝的光阴
能让所有美丽从此也不再凋零
如果是这样
我可以安慰自己
在没有你的夜里
能划出一线光明
留得住快乐
全部都送去给你
苦涩的味道变得甜蜜
从此也不用分开相爱的天和地
还能在冬雨天空月亮太阳再想你
生命中只要有你
什么都变得可以
让所有流星随时都相遇
从此在人世上也没有无奈的分离
我不用睁着眼睛看你远走的背影
没有变幻的清纯
没有失落的爱情
所有承诺永恒得像星星
郭富城的《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爱情不是我想像
就是找不到往你的方向
更别说怎么遗忘
站在雨里泪水在眼底
不知该往那里去
心中千万遍不停呼唤你
不停疯狂找寻你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还是该勇敢留下来
我也不知道那么多无奈
可不可以都重来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还是该在这里等待
等你明白我给你的爱
永远都不能走开
最后一曲前奏较长,节奏欢快,旋律熟悉,小雪暂停播放,问:“你知道这首歌是什么?”
杨明辉想了一会儿,这旋律自己肯定听过,但到底是什么,一时想不起来,便摇着头,期待着结果。
小雪笑着,笑容还是那么甜美,“这首歌你不仅听过,而且很熟悉。”说完便按下播放键。
李春波直击人心的声音旋即传来:“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
明辉惊叹着:“这歌我小时候就会唱了,没想到前奏部分这么优美动听。”
小雪把水杯拿出来,递到明辉面前,“我渴了。”
明辉看了一眼,拿着水杯回到宿舍。他刚把水倒满,就听见轻轻地敲门声,打开一看,是小雪。
小雪一脸灿烂的笑容,步履轻缓地走进来,看着明辉疑虑的眼神,就问:“怎么,不欢迎我呀?”
没等明辉说什么,小雪把一只耳麦插明辉耳里,“陪我跳支舞,有问题吗?”说完一手握着明辉的手,一手搭肩上,随后是《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熟悉的慢四旋律。
明辉犹豫了一下,右手还是托在小雪腰部。随着舒缓的旋律,二人还算配合默契地扭动着,比起上次的紧张,明辉这次在小雪的带领和示意下,步伐还算协调,舞姿也流畅起来。
“你还生我气吗?”小雪轻轻地问。
明辉没有言语,他心里矛盾着:为什么自己每次构筑的心理防线在小雪面前都不堪一击?
小雪继续道:“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那时候我整你,高兴;现在我整你,伤心。前几天,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没想到你却当真,搞的我好没面子。”
“对不起,我那脚踹疼你了。”明辉主动道歉。
“我妈说我自从认识你以后,变了个人,乖静了许多。故那天我像找回以前的感觉,没想踢到驴蹄子上了,被你整惨了。”
“那你再重重踩上一脚,让我再跛上几天,你心里平衡些。”既然小雪把话说开了,还是自己太小气了,故态度良好。
“你是我哥,我可舍不得。”小雪柔柔地说着。
“以后少肉麻我?”明辉刮了一下小雪的鼻子,示意该回教室了,开门时,他转身对小雪说:“天冷,以后把衣服穿厚些,看你手冰凉冰凉的。”
“哥,我知道啦!”小雪推了一把明辉,心底暖暖的。
第二天,周一。小雪给明辉拿来一本《中师美术》和一本《中师书法》,明辉却拽着小雪要看她添衣服了没。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小雪喊着。
“碰上我了你就倒霉,我就看你咋办?”明辉才不管那些呢,一副非要扒衣查看的阵势。
“我服你了,我真的加衣服了,不信你看。”小雪说着举起袖口让明辉看。
“那下面呢?”明辉说着抓住小雪的大腿捏了一把,“好像肉嘟嘟的......”话说到一半,想到自己刚才那个动作太猥琐了,不禁脸红到脖根。
12月5日,周二。中午第一节,政教主任走进教室问:“你们班谁是从师范回来的,出来一下。”
小雪看了一眼明辉,随着其他人出去了。
过了好长时间,小雪回来了,脸色很沉。明辉赶忙问:“小雪,怎么了?”
小雪轻轻地说:“学校不让我们在这儿学习了,让我们回去。”
明辉义愤填膺道:“学校太不讲理了,你们是走了,可学费并没给退呀!”
“我看学校发神经了!”小芸也愤愤不平。
“小雪,你不会马上就走吧?”明辉关切地问。
“不会的,今天我会待下来的。明辉,你把我的书呢?今天我得拿回去。”小雪淡淡地说着。
“给,都在这儿呢,还有些借出去了,等下课我给你拿回来。”
“好的,我怕走时匆忙忘了,先收拾好,就不那么忙乱了。”
下课后,明辉把书全部给小雪取回来,就问:“小雪,下节课我们做化学实验,你去吗?”
小雪淡淡地说:“我不去了。”
明辉说:“那好,我先上去了,等着我。”
杨明辉以最快的速度做完实验,跑下来。一进教室,他傻眼了,小雪人走座空。慌乱中,他打开文具盒,里面有个纸条,上面写着:
明辉哥:
我走了,你不要伤心。请你原谅我以这种方式和你不辞而别,我害怕看着你离我慢慢远去的身影,我害怕在你面前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明辉,我走了以后,你也不要来找我,有事可以给我电话或让小芸带个信。再过一个多月就期末考试,我相信你的实力,一定会进预科班的。多保重!
想你的小雪
杨明辉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小雪...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