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儿,那女人当真知道了吗?”美妇忍不住问道。
“我当时也确定不了,便借口如厕独自溜到崇政殿附近,这是我与崔恕约定之地。果然见他带了一名影卫在偏僻处等候,崔恕让那影卫亲自向我禀告,我这才得知嫣儿你已安全到达侯府,心中略定……”说着刘志抬眼望向赵嫣,两人目光相对,情意绵绵。那向刘志禀报的影卫正是先时一路护送赵嫣之人,目送赵嫣进府后马上进宫向刘志报信。
“可我又听那影卫说,侯府门前尽是梁冀的手下,却被母亲拦在门外,一个也没放进去。我当时又惊又怒,想赶快来侯府保护娘和嫣儿,这帮狗东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赵嫣心中感动,美妇也很是宽慰,可两人皆担心若是刘志太过冲动,此事怕是瞒不住梁氏了。
却听刘志接着说道,“可朕当时心念一转,梁家若是真得知此事,哪还用花这些心思阻住我,直接闯进侯府或在外抓住嫣儿便可。啊!嫣儿你别怕,志哥哥定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刘志后悔此言让赵嫣徒增惧怕,握着她手保证道,随后又说了下去。
“再者那梁女莹心中藏不住事,真知晓此事早就在朕面前大闹一番了,哪会说什么游赏花园之事。可也定然是他们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却不清楚何事,这才今日千般阻挠于我!”赵嫣和美妇听着刘志的分析也觉十分有理,缓缓点头。
“我想到此处才静下心神,我若表现得越是心焦恼怒,急不可耐,这梁氏越会发觉此事有异,便会盯得朕越紧,要是真被他们发现了,我和嫣儿的好事便就此到头了。为今之计只有先尽量稳住这女人,让她不起疑心。可我又怎能与我极其厌恶之人虚与委蛇,想想也是令朕作呕。可眼见今日我便可嫣儿结成良配,怎能因这一时不忍而坏了我俩的一生……”说着又和赵嫣四目相对,赵嫣点着头,意思是我知你心,勿需解释太多。
“而后我只远远站在一旁,东一搭西一搭和她说着闲话,直至亥时,那女人感觉困倦便回宫休息了。我这才有了机会逃出宫来,崔恕查看四下并无人跟随,便一路马不停蹄赶到侯府,却仍是晚了,错过了今日。”刘志不觉叹了口气,赵嫣三人这才得知这其中过往竟如此曲折,也不再埋怨刘志,也知刘志今日实在不易,两个女人都怜爱异常地望着他。
“娘!正是缘此,今日这梁氏没发现什么,已对儿子这般千方百计地阻挠,可他们未查出什么,定不会死心,真想不到他们今后还会如何变本加厉地揪住朕不放。孩儿今日若不能与嫣儿成婚,只怕一拖再拖,来日更会千难万难,难保一日不被发现,虽然孩儿不怕艰险,更不会对嫣儿变心,可怎又能让嫣儿再这般没日没夜地苦等下去!”刘志神情郑重万分。
“孩儿与娘说这么多,想说的无非便是天下有这许多人阻在孩儿身前,梁冀、梁女莹,从前还有个曹腾,只因是他,孩儿这才误会嫣儿是曹家的小姐,错皆在我,当时孩儿真是天下第一蠢人,竟能狠下心肠辜负嫣儿,让她苦等半年之多,如今我俩终于能喜结良缘,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嫣儿再等这第二次!这三人也好,千人万人也罢,不管眼前障劫多少,孩儿都会一一跨过,来到嫣儿身前,执其之手,与其白首!娘!您今日拦我也罢,打我骂我也罢!孩儿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也要与嫣儿今日成婚!”刘志紧紧握着赵嫣双手,眼神分外坚定。
“儿啊,娘不是拦你,只是在这天数不能不信啊!”美妇长叹一声,可知爱儿既已决定,便断难更改,也不再劝说,却不禁悠然神往,“这天数兴许也能改改,让他俩快活一生……”
“天数?孩儿身为天子,便代表着天数,若上天不在我这侧,怎会让孩儿当这天子,既让儿当了天子,想天意也不忍令儿灾劫重重,否则为何还选儿做这皇帝,如此便凶亦是吉,料也无伤。”汉家一朝,无论天子百姓,受武帝时董仲舒所提“天人合一,君权神授”影响颇深,对天子之位的得之于天极为深信,刘志如此劝说倒让美妇心中安心了不少。
美妇思索片刻却转做苦笑,“罢了,我今生福缘何其深厚,有这佳儿妙妇,老身还贪得无厌地奢求甚么,你们俩自有自己的祸福,我如何担忧亦是徒劳。好吧,娘便准了你们今日的婚事了,真没办法,呵呵。”美妇倒也并非太过执着之人,倒也有几分是被刘志劝服。
“娘!你说真的!”刘志大喜若狂,满目兴奋地看着美妇,有一种夙愿终于得尝说不出的畅快之感,美妇笑着一手放在刘志手上,一手放在赵嫣手上,两新人的手早已紧攥在一起,美妇将双手合拢,三人四手紧紧贴合在一起,“自是真的,娘愿你们白首偕老。”
“娘……”却是赵嫣感动喊出,语声早已哽咽,一身嫁衣映得脸色通红,其中定也含着激动喜悦。
“夫人,可这……”明芳姑姑本来听美妇答应,心中担忧无比,可看着眼前的金童玉女再也说不出话阻止,越看越是喜欢,说不出的赞叹。
“志儿,你快去换上喜服吧,刚才不是嚷着要给我磕头吗,娘等到现在可是为了此时啊,呵呵。”美妇笑道。
“怎么?娘,现在可还是子时啊,无需等到明日天亮再行大礼吗?”刘志一脸惊诧,她未想到美妇会立时让两人成亲。
“你还不肯了?呵呵,刚才是谁把天子都抬出了要今日成婚,既然左右都在今日,今日虽是……不提它,那这子丑之时和午时便无甚分别了,娘便趁着精神看你们把礼成了,好早些入了洞房,娘也高兴。”美妇笑着看着这对既惊又喜的新人。
“可不是!夫人喜得连……连觉也不睡了,少爷赶快去换衣吧!”明芳姑姑在旁看着她从小带大的刘志如今娶了心爱之人,也喜不自胜,本想说美妇竟“喜得连咳疾也好了”,却看到美妇在旁一皱眉,知道她不欲令儿子担心,连改了口。倒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美妇真觉不怎么咳了,有时却也强抑喉中麻痒,不忍扫了新人的兴。
“是!娘,儿这就去换衣!好早点……嘿嘿……”刘志点头如捣蒜,一边不怀好意地望向赵嫣,赵嫣只羞得满脸通红,却似有话说,嗫嚅道,“志哥哥,嫣儿……嫣儿想服侍你更衣,嫣儿就要成志哥哥的妻子了,却未服侍过人,以后总得伺候志哥哥,不妨先练习一下……”说着抬眼望向刘志,又望向美妇,以征同意。
“哎呦,哪有让大婚之日让新娘子做这事的,姑娘今后有的是时间去学,还是让姑姑去服侍少爷换衣,姑娘只要在堂中蒙好盖头等着,包准还姑娘一个满意的夫婿!哈哈!”明芳姑姑却抢着说道,“上次奴婢伺候少爷穿衣还是三年前离府入宫之时,一晃竟……姑娘日后几时便要做皇后了,可姑姑还是愿意唤你们‘少爷、姑娘’,嫣儿姑娘别见怪……”这明芳姑姑说着倒也老目含泪。
赵嫣也被明芳的舐犊之情所感,也不再坚持,盖上红纱,由婢女搀着随美妇进到正堂,刘志自也随明芳去着上新郎绛红黑边喜袍,赵嫣却看不到了,跪在堂前,一颗心猛跳,等着刘志到来。
只见这喜堂之上,正中木墙上挂一大红木板,板上金色“囍”字灿然夺目,喜意洋洋。板上匾额书写的是“龙凤呈祥”,端得字体竟用新出现的汉楷写就。匾下是一香案,这香案亦被大红锦缎裹得严实,锦缎绣着数道预示吉祥的花纹,案上摆着两支长大喜蜡烛,当中自是香炉,周围分列着数盘供果。香案两侧是两张木椅,便是美妇所坐之位。
没过多久,刘志便心急火燎地赶来,同赵嫣一起跪在香案之前,赵嫣也觉出身旁刘志已到,心中砰砰,却听得明芳姑姑高声道,“时辰已到!新郎新妇及位!”
“罢了,罢了,这进堂辞和拜堂辞便免了吧,早让他们好合吧!”美妇在堂前喜滋滋说道。
“是!夫人,新郎新妇进香!”却见明芳姑姑将燃着的喜香放在两人手中,只因刘志未到之时,赵嫣已经明芳的引导将这过程操演过了,虽蒙着盖头,也做得有条不紊,跪首将香插在香炉之上。
“跪!献香!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这才献香完毕。
接着便是拜堂了,只听着明芳姑姑朗声发着令,“一拜天地社稷!”两人便依着明芳之言叩拜,“二拜高堂父母!”两人又盈盈向美妇所在之处叩拜,两人每磕一个头,心中便又剧颤了几分。
却听美妇已喜得合不拢嘴,笑着对两人说道,“快起来吧,呵呵,快起来吧!”可刘志赵嫣二人皆长跪不起,刘志感念母亲恩情,从小娘亲对他呵护备至,想起大娘气恼自己娘亲总将自己死死搂在怀中,每有父亲赐的衣食,总先裁好了热温了先送到自己屋中。可自己进宫三年,每月只一两次才能与娘亲相见,每次见面寒暄却又匆匆而别,他,又为娘做过什么,还惹得娘亲为自己缝衣,染了一身寒疾,念及此时,泪已落在地上。
赵嫣亦觉今日自己又寻回了娘,那个温柔和顺,总是笑着容忍她一切娇纵的娘又回到了身旁,而此时赵嫣的亲身父母早已过世,哥哥又不能来此,皆无法看到女儿妹妹最幸福之时,美妇便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一切情感、欲对父母哥哥所说之后皆化作了这一跪,情真无限。
明芳姑姑看着二人缓缓抬头,这才喉中哽咽地喜声说道,“夫妻交拜!”
两人慢慢转过身来,对着对方,刘志望着红纱,想象着幕后佳人是否也像自己这般紧张,而赵嫣也隔着盖头眨着一双星眸,想去看刘志的双眼。这一拜之后,他便是她的了,她也是他的了,再也不分彼此,从此交付生死。
两人这般望着,有都心中笑着,不知对方何时先拜下下去,竟又同时恭下身去,当的一声,没有先后,心早在一起,行怎会不一。
“礼成!”明芳姑姑这话音喊出自己也是颤抖不已,心中也怪自己都这般岁数竟还如此。
“好!好!”美妇从椅中坐起又扶起两人,刘志双手握着赵嫣双手,对着美妇说道,“娘!永乐宫已重新建好,下月朕就尊您为孝崇后,将您和嫣儿接到宫中!”
“好!好!”美妇又是两个好字出口,也再说不出什么,可无数深情皆蕴含于此。“快!快入洞房吧!”美妇又千万万语要对两人说,却也觉得不用说了,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身影,微微颔首。
本应侍女扶着赵嫣,可刘志却不愿放开妻子的手,两人就这般缓缓漫步,刘志望着天上的明月,只感此生再无有比今日更美的月色了。两人却谁也不说话,就这般步于中庭,只闻着草木的清香,更兼夜露的湿润,忽然赵嫣闻到一缕异香,她记得那是花椒花粉的芬芳,两人已到了那“椒室”之外。
刘志一手扶着赵嫣,一手轻推屋门,只看到道道红烛上的火光将这椒房照得如同白昼,喜床、喜桌、喜屏,无一不是红的,不是亮的。
刘志将赵嫣扶到喜桌旁做好,打眼便是扎着红绸的两只瓜瓢,一旁放着一只酒壶,壶中自然装着那合卺美酒,双瓢切自一个匏瓜,这匏瓜便是卺,两瓢合一便是合卺。“咦?”刘志只见桌上还摆着六碟菜肴,心念转动,必定是母亲怕两人晚上饿了,才备好的这菜食,心中感动。
可他此时却无心关心这些菜肴,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揭开身前佳人头上的红纱,只见刘志拿着喜秤的手竟不住的颤抖,脸上苦笑,他也未想到自己会这般丢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