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十年。
八月二十五日上午,王奇山坐在江湖茶馆三楼,长出口闷气。
这是一间由两间包房打通拼凑成了办公室,房间里还漂浮着挥之不去的水汽,以及饭馆特有的残酒发酵的味道。
云念和蓝媚儿坐在一张方桌旁整理文件,薛二和陈洲占据了另一张方桌。
薛二虽然是个纨绔,毛笔字却也写的颇有功底。
他在“临时书童”陈洲伺候下,伏案书写两张告示。
第一张已经写好,王奇山身穿崭新的骑士套,正在审看薛二的作品,越看越别扭。
“薛二……涛山兄,你就不能写点凡人能看得懂的东西?”王奇山忍不住了。
“什么叫‘凡人能看得懂’?”薛二正不想伺候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马上停止伏案,举着毛笔反击。
“首先,你的书写方式有问题。横着写不好吗?偏偏要竖着写,还从右向左写。其次,你薛二学问大,底气足,不需要喘气。可看告示的凡夫俗子需要喘气,不然就憋死了。标点符号去哪了?草稿标示的很清楚。你就是饿了,吃那东西,也不顶用啊。”
“说起来,还真是有点饿了。”王奇山说完,薛二马上抛下毛笔,抓起折扇就要开溜。
陈洲连忙拉住他:“薛公子,你就将就点,王哥这人,就是这点不好。大家都知道,你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薛二点点头:“还是百里贤弟会说话。”
偷偷瞄了花花世界来的美女云念一眼,拿起毛笔,在陈洲换过的另一张白纸上,继续伏案。
云念与蓝媚儿相对一笑,忙她们负责的文案。
云念在画草图,准备与耽记.西部骑士店谈设计、*服装事宜。
蓝媚儿到王奇山那里:“局座,这是望火楼的设计图,按照你的意见改过了。彼得洋……”
“你去跑一趟吧,他是设计师,是专家……唔,媚儿的画技,相当不错啊。”王奇山拿出一张设计图正看看,斜看看,频频点赞。
六座望火楼,两大四小。
女王殿下知道了江左镇受灾的消息,昨天上午发来一份手令:水火无情,重建望火楼。PS:留住刘记烧鸡。
王奇山马上去视察了以前的望火楼,都太低了,起不到望火的作用。
他回来后画了一份初稿,歪歪斜斜的。
彼得洋看后不满意,说王奇山画的是碉堡,不符合江左镇的建筑风格。改成了竹木结构的箭塔。
王奇山考虑到守望者的舒适度,与本地气候,在箭塔顶部加了一圈围挡。
他不敢动彼得洋的画稿,请蓝媚儿动手做修改。
蓝媚儿人漂亮,图画的也漂亮,漂亮的女秘书是大局长的标配。
她唯一的缺点是妖气过重,不清楚办公室与商铺的区别。
云念突击培训了两天,效果还不错。蓝媚儿学东西比较快,云念教的也实在,都是干货。那些软实力的东西……王奇山暂时不敢想,云念也不会。
“彼得洋上次说,希望能……”蓝媚儿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王十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彼得洋。”薛二伏案的同时,不耽误施展调侃神功。
“此地甚邪,不要乱说话。”王奇山连忙制止。为了望火楼,他昨晚与彼得洋交流,吃了一顿饭。
现在,想起那个人、那顿饭,左边半个身子不由自主的酥麻。
他的左手,已经成为江左镇一宝了,谁看到都想握握。
昨天晚上,彼得洋握了半个时辰,搞得陪客的魏虎和乐云龙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
偏偏彼得洋是个D,柔功已达炉火纯青境界,F级菜鸟王奇山根本躲不开。
但是,似乎已经晚了。
“咯噔咯噔……”随着一阵鞋后跟与楼板碰撞声,彼得洋特有的腔调传进来:“王十里说什么呢?你的碉堡设计……”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王奇山大骇,推开窗户,纵身跳了出去。
他落脚的地方,是福威镖局后院,也就是莫干天盘踞的地盘。
如今,这里正有三十六位年轻的武士,在魏虎和乐云龙的带领下,进行队列操演前的基础练习。
地上画了九条横线,四条纵线,三十六个年轻武士站在三十六个交叉点上。简单明了,枯燥莫名。
他们,是王奇山挑选的第一批警备局试训成员。都是在此次南门码头救灾过程中,被王十里看上眼的年轻人。
标准很简单。
福威武馆的F级武士有五十多,救灾时坚持到最后的三十六个,加上受伤住院的两个,被王奇山收下了。
那十几个,虽然都有这样那样的退场原因,拜托周员、林徐俊说情。
王奇山只是笑笑,根本不予理会。
他杀了丹霞童子,声望如火箭般迅速崛起,有底气这么做。
今天早晨,他给三十六名武士发放了捞船金,每人十二枚金币。
那些提前离开的,半个铜板都没得到。
对于这些苦孩子来说,十二枚金币是一笔巨款。他们从来就没有如此阔绰过。
看到王奇山突然降临,且十分漂亮地摆出白鹤亮翅瞬转苏秦背剑的架势,三十六条站的无聊的年轻武士顿时同声喝彩:“局座高明。”
楼上,探出个“妩媚”的面孔,翘起兰花指,点着楼下道:“王十里,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王奇山完全无视楼上的威胁,得意洋洋地挥挥手,道:“魏队、乐队,你们可要看好了这些兔崽子,该打打该骂骂。看不顺眼的对我说,我教他们好好做人。”
魏虎和和乐云龙也得到了一笔捞船巨款,也很高兴。
昨晚王奇山对他们说:警备局初步设立两个巡警队,分别由魏虎和乐云龙任队长。不过,还要报请城隍庙和女王殿下批准。
魏虎很兴奋,他以前似乎没当过官。乐云龙就不好说,这个人心眼有点多……
总而言之,他们正在挑选各自的队员,训练起来十分认真。
第一天试训,是让这些年轻人能“站直了”,静心且消磨火气。
王奇山从后门溜出镖局,顺金水路西行,拐进打铁营后街,钻进小红门,才彻底放下心来:彼得洋,不可能追到如此偏僻的所在。
他即便追来,看到如如的造型,大概要落荒而逃了吧。
田美芳也在小红门,看如如加工刀具。她十分着急。
下盘的装修队正在娃娃店内施工,刀具不做好,她除了画草稿,什么也做不成。
看到王奇山,她们都开心地笑了。尤其是如如,被“每天一盆肉”给收的服服帖帖的。
王奇山看看如如进的钢料,成色还行,在院里转了两圈,皱起眉头问道:“如如,你就住在这里?”
如如点点,感觉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不对。
这个个露天小院,只有墙角处搭着个棚子,下面铺几块潮湿的兽皮。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住妖。
王奇山摸着下巴细细思量:给如如换个地方……暂时不现实;盖房子……时间长、工程量大:隔壁的院子……对,隔壁的院子有三间房,还能做库房,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们先忙着,我去去就来。中午一起吃饭。”王奇山推开小红门走了。
王奇山拐弯抹角,绕过江湖茶馆大门,走进卫记.吾爱吾家牙行。
许掌柜的马上迎上来:“王局,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来看看房子。”王奇山拱手;“麻烦许掌柜了。”
“要租房还是买房?”许掌柜将他让到江左镇地图前。
“这个院子,我要了。”王奇山找到小红门隔壁的院子,点了点。
“我看看。”许掌柜翻动账本,急速查找。找到后苦着脸说:“这是沈记的院子,他不会卖啊。”
“沈记是……”王奇山不解。
“打铁营前街第一家,沈记这片院子,是公子亲手划给他的。那时,他们刚从襄阳来,没地方安身,也没什么钱……”
许掌柜介绍完背景,王奇山皱起眉头,想了片刻问道:“周围的院子一般多少金能拿下?”
“五十十金左右。不过,这个院子是沈记的后院,放杂物的地方。应该要不了五十金。只是,沈记不缺银钱,不会卖。”
“唔。”王奇山又开始摸下巴了。他在沈记买过一把唐刀。
他不能破坏此处的生态环境。哄抬物价、房价那样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如果,我要拿下这个院子,又不想多用银钱。许掌柜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许掌柜眨着眼睛,也开始摸下巴了。
“好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十金,三天内,我要那个院子。只要不违反一般规矩,出什么事,我替你兜着。”
王奇山留下五十金,拍手走人。
这厮的眼睛……会说话!
行家做事,一定有人家的路子与规矩。
知道的太多、参与的太深,不太合适。
贫民区深处,徐阿婆的院子里,鸡毛乱飞。
院中当中新起了大灶,徐阿婆坐在灶后烧火。
淳鱼穿一套崭新的淑女裙装,挽着袖子,满脸鸡血,抓住一只锦鸡,大把大把地拔鸡毛。
“你飞!你再飞!毛给你拔完,看你怎么飞!”
小灵双手抱着一只锦鸡,蹲在淳鱼左侧,随时准备递给大妖。
小萨在淳鱼左侧,嘴里咬着一柄锋利的小刀,双手掐着只被割破喉管的锦鸡,放血。
他旁边有只大木盆,里面装满了被加工好的鸡。
“小月,鸡不是这样的杀的……”刘顺利忍不住劝道。
他坐在小萨的左侧,拿一把锋利的厨刀将放过血的锦鸡开膛破肚,取出鸡杂。
“知道了。”淳鱼抬头,呲牙一笑,继续活拔鸡毛。
“老舅,小月知道了。她……就是忍不住。”小灵甜甜地一笑,把另一只鸡递给淳鱼。
“小月见不得漂亮羽毛,她有病……“小萨又划开了一只鸡脖子,鲜血飞溅而出。
“唉……你们这是……“刘顺利低头干活,不说了。
这些锦鸡,不是买的,是小灵和小萨熬夜从山林里捉来的,足足有百十只。
刘顺利制定的杀鸡程序是:第一步先割脖子放血;第二步以热水烫;第三步是拔鸡毛;第四步开膛破肚。
小月似乎对锦鸡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仇恨。
她主动要求坐镇第三步:拔鸡毛。
问题在于,整个程序全乱了。
小月拔鸡毛,是第一步。
她在活拔鸡毛,十分之惨无鸡道。
更诡异的是,这些锦鸡被活拔鸡毛,只拼命扑腾,都不会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