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青瓦飞檐,徜徉汉宫之中,其中恢弘与壮美自不必言说,但这宫阙之巍巍,总让张钰觉得有种落日前天边余晖将尽的感觉。
以一介草民身份要去见这个国家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张钰内心还是有些激动的,一路上他都在试图将身边宦官说的必须要遵循的规矩牢记,可是这规矩实在太多了……例如要什么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而且看皇帝的眼神要高不过衣领、低不下腰带,绝对不能直视他的眼睛等等。
这可是大汉,自“汉家儒宗”叔孙通定制朝仪后便足以撑得起这礼仪之邦之名。
“还是做一只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来的自由,怎么才能从这小皇帝身上捞点好处呢……”
张钰一边动着脑子想主意,一边默默记着刚才那宦官所言。然而进入殿内后,一不留神他还是下意识地抬头朝这皇帝陛下望去,只觉其人真的年幼的很,清秀眉目间依稀残留着稚气,是个唇红齿白的俊孩子。
这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算起来他九岁继位,如今也只有十一岁而已。
他看起来既精神又机灵,让人没由来就觉得聪慧,也难怪董卓会相中他做皇帝。
明亮的眼睛里,已经拥有了与他年龄和外表极不相符的成熟,这一瞬间张钰竟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那个来自日本,十几年都没长大的孩子——江户川柯南……
刘协脸上带着似乎是从小就养成的笑容,温和而亲切,其中同样有着流淌在血液里的高贵,这种气质没有长久的积淀是学不来的。
也不知是如今皇帝的威严已经被董卓等乱臣践踏地不成样子,还是他本身就不在意,看着张钰失礼而冒犯的目光竟也未加斥责。
“草民中山张钰,见过陛下。”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刘协笑道,“坐。”
张钰依言跪坐在台下的席上,口中说着“谢陛下”,却不忘默默吐槽一句还是自家椅子舒服。
“听说河北百姓都爱称你为玉郎,那我也如此称呼吧。”
张钰听在心里,暗暗佩服,小皇帝只这一个称呼出口,怕就足以让一般人为之肝脑涂地了,只不过自己对这汉朝没什么忠诚可言,而他也不是汉武帝,他可是汉献帝……
“谢陛下厚爱。”
看到张钰平平淡淡的回应,刘协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掩饰过去,又换上笑容道:
“听说玉郎你不光能酿出天下闻名的美酒,更善于作诗?”
“些许爱好,难登大雅之堂,让陛下见笑了。”张钰礼貌回应,这样的对话可不足以让他掌握场上局势,他要挖个坑。
“嗯。”小皇帝本来对张钰是很感兴趣的,可现在看张钰对自己的示好没什么反应,倒也不再客套。
“玉郎来自河北?”
“正是。”
“河北可还好?”
“挺好的。”
“百姓过得怎么样?”
“勉勉强强。”
“父母还好?”
“恩爱非常。”
“……你,打算就这么敷衍朕?”
看着快要拍桌子的小皇帝,张钰是无奈加惶恐:“陛下恕罪,非是张钰不愿同您详叙,实在是先前来时有人叮嘱,要钰守好规矩,对陛下回答要恭敬,陛下不问不能答。”
“哼。”刘协哼了一声,面色缓和了些:“你倒是守规矩,你可知道朕今天召见你,本就不合规矩?”
“钰能得陛下召见,荣幸之至,只是张钰从小家境尚可,又因是独子故而备受宠爱,倒也没受过什么规矩束缚,还望陛下见谅。”
张钰顿顿,又道:“您若是想问问那中山国有什么好玩儿的,河北的风情近况,钰自然可滔滔不绝,可要说到这规矩,那钰真是觉得自己有些愚笨了。”
说着,张钰还苦笑着拍了拍脑袋。
“哦?”刘协年纪摆着,正是好奇求知的时候,平日里自己也久居深宫,生来便受这些繁文缛节拘束,一听有好玩的,再想想对于眼前这人的期待,索性今日当作放松和他好好聊聊。
“那今日我就特许你,不必拘泥于规矩,把你所知有趣的事情和我好好聊聊。”
“陛下有言,钰敢不从命!”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张钰这以退为进算是得到了放手忽悠的许可,随即便开始了他的表演。
“……以竹竿来搭支架,再用各色彩纸布绸糊挂上去,还可以描绘成各种样子,这风筝就做成了。乘着风扯着线,满天都是‘飞龙’,‘鸿雁’和‘锦鲤’……”
“把白白的雪团好,一大一小推成立着的形状,再画出眉眼来……下雪天怎么能不堆雪人呢。”
“钰府上有个管家,人称泥人张。一块儿小小的泥巴,在他手里能玩出花儿来……十根手指好似舞蹈一般,不一会儿手中的泥块就变成了活灵活现的小娃娃……”
刘协已经听得入了迷,眼神中满是对这些自己闻所未闻的有趣事物的憧憬,甚至都忘记他是当今天子,而张钰只是一介白衣。
“说起吃来,钰还和如今冀州之主袁绍一同烧烤,改日有机会可以给陛下也准备一回——”
“可是当时反董联盟盟主,四世三公袁家的天下楷模袁本初?”刘协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袁绍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当初真正敢和董卓拔剑的存在,也是自己心中最有希望挽救大汉的英雄。
“正是,本初公他毫无架子,同钰的关系很好,那日我二人把酒言欢,钰也为其气度倾倒……”张钰继续讲着,却注意到刘协挺直的身子开始前倾,看起来听得更加认真,对于自己的重视也加深了。
“这孩子究竟是多需要一个靠山啊,”轻叹一声,张钰接着道:
“其实那些吃的玩的都不算什么,这最值得一提的,就要数玉牌了!”
“玉牌?那是何物。”
“也是钰做的玩物,还算吸引人,钰的舅舅还有他那两个兄弟对此物就颇为赞赏。”张钰得意洋洋的谦虚道。
“作诗,酿酒,烧烤,造玉牌……还有你张钰不会的事情吗?”刘协笑问,听了张钰讲了这么多,二人多少也熟络起来。
“钰最多只能出点小主意,搞点小玩意儿,算不得大本事,我那三个舅舅才是真正有出息,了不起的人。”
“哦?怎么了不起了?”
“陛下您可听说过虎牢关之战?”
“自然听说过,那一战着实精彩,我听来都热血沸腾,便是那号称天下无敌的吕布也被大军打得落荒而逃,可惜——”
张钰知道他是在可惜联军没有趁势追击将他和皇兄刘辩解救出来,不过这不是重点,跟在刘协话后直接接道:“陛下可知吕布为何人所败?”
“好像听说是三个猛将,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连吕布都无法力敌。”
“那三个猛将,正是钰的亲舅舅刘备,还有他两个结义兄弟,关羽、张飞。”
“总算扯到这儿了,”目的达到的张钰没等刘协说话又道:“我舅刘备持雌雄双股剑,剑法超群,而那两兄弟更是世之虎将,一个手持近百斤的青龙偃月刀,一个拿着丈八蛇矛,伴我舅舅左右忠心耿耿。自从黄巾之乱起,三人为我大汉东征西讨,平定贼人无数,一心为复兴汉室而奔忙,如今正为平原令,守得平原国一方太平。”
可以力敌吕布的舅舅,为复兴汉室而奔忙!
此时刘协的眼里,张钰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酿酒的草民了,他浑身上下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完全满足了自己当初的期待。
“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勇武的舅舅,若我也能有这般的舅舅就好了。”
“哈哈,说来也巧,我舅舅总是和钰提起他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
“你说什么!?”
“钰失言……舅舅随口提起,当不得真,还望陛下莫怪……话说当初一个督邮就曾说过他冒充皇亲国戚……”张钰忙辩解道。
“后来那督邮呢?”
“被我舅舅打了。”
“呃……”刘协小眼珠子转了一圈,绷住脸喊道:“来人!”
一个小太监应声而至,“去请宗正卿来,带我宗族世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