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张钰听赵云说起界桥之战的经过时,险些被公孙瓒蠢哭。
自从那天他差点命丧文丑之手后,整个人的智商便呈现残血状态。
就像如今,公孙瓒只要手头有人,就二话不说带着往回杀,被揍了就跑,完了继续往回杀。
说好听点,是无脑,说不好听点……
再多的军力优势也不够你这样败的不是?
当赵云再次在战场上见到血迹斑斑、披头散发的公孙瓒时,心里第一次对自己主公“白马将军”的威名产生了动摇。
“主公!”
“赵云,你来的正好,随我一起杀过去!”
“主公!不能杀了,您的大军……都在等您回去带他们重整旗鼓,我们撤吧!”
“田楷,你敢抗命不成!”
“兄长,我们先撤吧,将士们已经疲敝不堪,无力再战了!”公孙范苦求道。
“主公,云可护您突围。”
公孙瓒虎目带血,环顾一圈,好像这才从暴虐狂躁的状态中稍稍清醒。
看着那一个个忠诚的士卒,甚至需要用手中的长枪、刀剑作支撑才能站在地上,公孙瓒仰天长啸!
“贼袁绍!某公孙瓒若今生不能生啖汝肉,必死于烈火焚身之下!”
“贼子好口气,今日某誓夺你头!”
远方一声大喝传来,随即便是密密麻麻的军士涌现。
轻骑,戟士,弩兵,刀斧手……一齐乌泱泱杀来,其势如同滔天之浪。
只不过,这次布满山野的进攻者变成了袁绍一方。
再看那领头的二人,正是勇冠三军、名震河北的颜良文丑!
“子龙,带主公突围,我和田楷留着断后!”
“是!”
血染白袍,赵云都已快要分辨不清敌我。
他只知道,挥、砍、刺。
妄图接近公孙瓒的人,都得死。
战争最大的可怕之处,不在于让活人变成死人,而在于让活人变成魔鬼。
幸好,公孙瓒醒悟后倒没有做什么傻事,可能性命攸关之时也容不得他再激情发作,奋力同赵云和自己众亲卫骑兵一起拼杀,重现了几分“白马将军”的英武,硬是从袁军包围中又杀出一个口子来,引众士卒纷纷朝桥那头遁逃。
界桥,又到界桥。
杀来,又杀去,还是败了。
公孙瓒行至桥上,恼火不已,挥臂将马槊猛地朝一边大石砸去,谁知手臂一麻险些将马槊扔出去。
他浑身冷汗一冒,堪堪将之抓住,谁知这一击之下,本就不算宽敞的大桥竟在此处轰然倒塌近半。
顾不得思考,只有逃跑。
却苦了身后的将士。
“给我杀!”
高览以手中大斧为号,竟像是挥舞令旗般指挥部属驱赶着公孙军。
只不过在桥上,袁军的步伐似乎在有意识地放慢,而公孙军只顾逃命哪里还能思考?
皆因那一处塌陷,像是咽喉被一块石子所卡,军士赶到此处,指望他们排队有序通过显然是不现实的。
推搡,拥挤,嘶吼,怒骂。
宛如人间炼狱。
不光公孙军,袁军也变得一样。
杀红了眼睛,杀灭了理智。
不知何时,袁绍已经亲自带人赶了上来,驱兵大进,一鼓作气之下,落水之死者不可计数。
两边军士尽投河中,尸首填平,生生将河水堵塞地断了流!
数万公孙军,至此仅剩数千相随,尤其是军中精锐白马义从,已是十不存一。
再看袁军,除麹义伤亡外,主将无有牺牲,先登营自麹义亡后折损近半,其余部队皆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屠杀敌军。
颜良文丑率军卫于左右,高览张郃坐镇后军,袁绍率领本部人马当先赶过桥去。
“若能诛杀公孙于此,我河北将再无战事!成败与否皆在今朝!”
“愿为主公效死力!”
八千精锐,倾巢尽出。
在公孙瓒数万大军败落到如此地步之时,袁军尚未伤筋动骨。
过桥后不到五里,眼前突现一座高山阻路,再看疯狂纵马的公孙瓒,距身后袁军也只剩咫尺之遥。
众袁军来不及喘息,马不停蹄继续追赶,谁知!
轰——!
一声震天砲响!
这平地惊雷对于一整天受惊的公孙军已然麻木,可忙于追杀的袁军霎时吃了一惊,甚至引得人仰马翻。
号砲炸开的烟尘渐渐散开,袁绍凝眸看去,山背后突然闪出一彪人马。
这军队士卒各个衣甲整齐,精力充沛,好整以暇,仿佛是早就在这里埋伏好的。
“难道是公孙瓒的底牌——”
袁绍正想着,却是一下子被惊到。
他看到了那为首的三员大将。
中间一人掣双股剑,上首之人使青龙刀,下首那人挺着一杆丈八蛇矛!
这三人在虎牢关下的威风他袁绍再了解不过。
三匹马、三般兵器,率着精锐士卒飞奔前来。
一方毫无防备,疲兵追杀,另一方以逸待劳,士气正胜。
两军相撞的瞬间,刘备军势就压过了强弩之末的袁军。
尤其是那三兄弟,在乱军丛中势如破竹,直奔袁绍而来。
“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袁绍心里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一时惊得魂飞天外,匆忙拔出腰间宝刀,双手抓紧缰绳驾马回转。
袁军兵将见势不对,也是一齐拼死力战,奋力将袁绍救回了桥对岸。刘备军也没有追赶,以界桥为界,各自回营。
界桥以东,公孙军大寨。
“玄德吾弟!”公孙瓒紧握刘备的双手,与他一齐坐上了主位。
“今日若非玄德和云长、益德远来救我,为兄几乎被逼到狼狈!”
“兄长过谦了,真正该谢的,还是兄长你临危不乱,运筹帷幄,加之麾下军士众志成城,这才能败而不溃,保存实力。”刘备淡淡回道。
“玄德此话可就说错了,为兄这次着实是凄惨的很!”公孙瓒长叹一声,可嘴角似有若无的弧度好像在证明这句话让他很是受用。
“虽然为兄自有掌控,可此人之功也是颇大——”
公孙瓒用手指向他,朝刘备献宝似地道:“赵云,同文丑大战百回合不败,是某麾下头号猛将。来,子龙,见过玄德公。”
刘备看着这个英俊的武将,发亮的眼睛似乎都要讲出话来。
……
公元191年,界桥之战爆发。
此战烈而不惨:先登营统帅麴义殒命,白马义从几近消亡。虽交战的双方并没有伤筋动骨、一蹶不振,但河北大势已然渐渐明朗。
此战之后,袁绍进一步稳固了冀州的立足之地,将公孙强袁弱的军事格局改变,为称雄河北埋下了一颗最关键的种子。
而另一方,公孙瓒最精锐的白马义从几乎全军覆没,实力削弱,锐气被挫,其雄心也因此大为减退,不久后即修建起易京楼,欲自守幽州冢。
回转长安城。
一处竹林中。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