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皖城。
陈蒨的队伍入城,几乎没有人知晓。
浩浩荡荡的商队进入南皖城,竽瑟和到郁向陈蒨请别时,还不知道陈蒨真正的身份。
“大哥,小弟在此别过,后会有期。”竽瑟抱拳向马车上的男人行了一礼,谢过便车之恩。陈蒨微微点点头,目光淡淡地掠过她和她身边的到郁,指尖默默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自从那日陈蒨道破到郁身分后,到郁的脸就一直如八月阴天,乌云密布。想到又要跟他单独共处,竽瑟心里未免有些担忧。到郁也不说话,只是抬起头默默地看了陈蒨一眼。
“后会有期,保重。”陈蒨朝她伸出手,轻轻握了握,眉宇间仍是那副清冷的模样,眼中却微微露了些捉弄的笑意。竽瑟听见保重二字,更是戳中她内心的忧事,不禁尴尬地笑了两声,扯着到郁离开。
两人走远的背影,在阳光下映着陈蒨骤然冷漠的双眸。
“裴迎。”他冰冷的唇中挤出二字,却是让裴迎不寒而栗——好冷的声音。
“你亲自盯着这二人的动向,每日向本王禀告。”
“是。”
渺远的山色,被重重叠叠的古朴建筑削剩一片朦胧。蛮子注视着那一抹山色,唇角是恬静的淡淡笑意。临川王大军未至,蛮子得而暂留一些空闲,赏一赏山色,游一游南皖。
“韩侍卫。”侍女碧儿毕恭毕敬地站到他身侧。“您吩咐给王爷房间布置的物件儿奴婢们都办好了,您的房间是否也要布置一下?”
“不必了。歇息去吧。”蛮子的笑容让碧儿一怔:这个建康城来的韩侍卫,当真可以算是她这一辈子看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区区一个侍卫就有如此风范,想必那位即将到来的临川王,更加是贵气十足吧。碧儿正在花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怨自己顾着花痴,忘了正事。
“韩侍卫,这里有一封建康台城的信,说是给您的。”
“给我的?”蛮子接过信,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建康台城——不会是她出什么事了吧。
待碧儿退下后,蛮子在内屋坐下,开始读信。开封便是淡淡花香,看到那娟秀的字迹,蛮子眼里不经意地流出一丝温柔。看到信的内容不过是一些小女孩家家的嘘寒问暖和对他不辞而别的嗔怪,蛮子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也对——她能出什么事,她是金枝玉叶,皇上的掌上明珠,谁能伤她?
可不知为何,心里涌动着的淡淡不安,像氤氲在湖底的雾气蒸腾着,翻滚着,似乎随时都会涌出湖面,将湖岸的一切模糊殆尽。
正提起笔准备回信时,碧儿急匆匆地跑进房里:“韩侍卫,韩侍卫!临川王到了!”
蛮子一听忙放下笔,与碧儿一同出去迎接。
南皖宫城前,各地的县丞长官早已迎候在那里。蛮子赶到时,只见远处赤色的大旗飘扬,浩浩荡荡的马队和车队已经濒临城下。
百姓欢呼,百官礼拜,整个宫城前都是人,谁都想亲自目睹临川王尊容,一览这位皇上最重视的侄子,到底是怎样的仪表堂堂。
蛮子默默注视着远处车驾上那个尊贵的男人。陈蒨无疑是天生的帝王胚子,举手投足间带着的那股傲气,别人是模仿不来的。即便是穿着素华的出行服饰,失掉了战马的雕琢,他仍是那样清冷地傲视着世界,一步一步,从容不迫。
当陈蒨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时,那目光俨然有了些暖意。他用旁人几乎看不到的幅度轻轻颔了颔首,唇角扬起柔和不失稳重的微笑。
“子高,这些天准备这许多,你辛苦了。”房内,陈蒨轻抿一口茶,眉宇间有些许倦意。“不日后便是见凝的生辰,我都不知道该送她什么。子高啊,你说这小丫头片子,能喜欢些什么呢?”
蛮子轻轻一笑,“公主虽然已经十五出头,心性却还是幼稚得紧。若是想逗公主开心,倒不是一件难事,只需放她出宫玩耍,或是送她一只小动物,便可博得公主一笑。”
“小动物?”陈蒨挑起眉,“那你说,送什么小动物好。”
蛮子想起见凝刁蛮时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她那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俏皮样,倒是像足了——“送只小奶猫吧。宫中甚是寂寞,送只小奶猫与公主作伴,倒也是一件美事。”
建康。
台城初夏,凝香阁已经蒸腾起微微热气,花房百艳尽态极妍。
见凝坐在秋千上,长睫下是一双明媚如夏的眸子。阿环站在她身侧挥着团扇,宠溺地看着她。
自从韩侍卫离城后,见凝总是会独自黯然神伤。虽然平日仍是一副活泼的模样,她却仍然可以看出见凝笑容下的淡淡忧愁。
“公主,天热,奴婢取几盆冰块来。”阿环停了扇子,福了福身走开。见凝没有回答,只是抚摸着手中亲自织绣的团扇,唇角一抹淡淡的苦涩。
子高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自从他走后,她总觉得有人在身边窥伺。不知是那日刺客的事让她耿耿于怀,还是自己的日子过得太平淡,她总觉得一颗心空落落的。
正沉思着,身侧一人轻轻地抚住她的肩。
“阿环,我不热,你先下去吧。”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见肩上的手并不移开,抬头对上一双如水的眸子。“嫂嫂……”她轻轻地叫了一声,眼中闪现惊喜。
在宫中的日子,每天都反复无常。妙容时而入宫向母后请安,顺道来凝香阁作陪,便是她无聊日子中的欣喜之事。
妙容在她身侧坐下,轻轻地抚上她的手。见凝好奇地看着妙容隆起的小腹,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上去,仿佛能感觉到胎儿的动静,不禁惊讶地笑起来。
“嫂嫂,宝宝在肚子里是什么感觉啊。”
妙容宠溺地低头,一抹幸福的笑意溢出唇角。“我感觉到一个小生命,一个稚嫩又需要我保护的小生命。这孩子是我和王爷的结晶,怀着他,我即使有些时候会有反应,但还是很幸福。”
“嫂嫂,你会不会很想念五哥啊。”见凝的眼中露出一抹同情,“你怀着孩子,爹爹还让五哥去镇守什么南皖,真是过分……”
“不得乱说。皇上有皇上的打算,反正,王爷他又不是不回来了。”妙容轻轻笑笑,伸手刮了刮见凝的小鼻子。“倒是你,你这相思成疾的,可是怎么治啊。眼看着你生辰也近了,要不要我写封信唤你心上人回来啊?”
“嫂嫂!你就会取笑我。”见凝低头,升起两抹绯红。“只是,他们要何时才能回来呢,嫂嫂预产期不远了吧。”
“嗯,还有两个月。”妙容的目光远远地落在青黛色的山峦上。
见凝心里微微一动。
还有两个月。嫂嫂生产,五哥定会获准回来,那么子高……
“公主!公主!”远远地传来阿环欣喜的声音。“参见王妃。公主,南皖送来的生辰贺礼!你猜猜是什么!”
“南皖……!”见凝眼中放出亮晶晶的光芒,像只小鸟一样扑向那只精巧的篮子。“啊,好可爱的小猫啊!”
“公主,还有更让您高兴的呢。这只小猫,听说是韩侍卫‘亲自’挑选的哦。”阿环笑的一脸**,果真看到见凝的笑容绽放在脸上。
她把小猫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样子,“他有名字吗?”
“还没有呢,王爷吩咐了,让公主自己取名字。”
“好,好!”见凝已经高兴得合不拢嘴,“就叫他小高好了!”
“这……”阿环哭笑不得,这什么破名字。
“小高,小高……你喜欢这个名字吧!”见凝轻轻抚摸着奶猫的头,黄白相间的纹路,一脸傲娇的神情,像极了韩子高,她更是喜欢的不行。
她也由不得小高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把小高贴在脸上。毛茸茸的小高用脸蹭蹭见凝的粉颊,更是逗得她呵呵地笑起来。
妙容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唇边浮出一丝恬静的笑容。这个天真无害的少女,真希望她能永远这样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