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霜的话始终让凤栖心里头不安。他是知道段西山身子不大好,但却不知竟如此严重。陆霜只同他说了句不是长命的主,他心里虽还有侥幸,可他陆霜是谁?堂堂鬼判说的话,比那阎王还厉害。
可怜凤栖一颗心挂在段西山身上,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去看他,却又觉着,段西山必定不会讲实话告诉他。可不去看他,又想的骨头都疼,浑身都不舒服。
倒是陆霜看着他要死不活的样子,冷冷开口言道:“你该不是真看上那人了吧?”
见着凤栖不理会他,陆霜挑了挑眉:“我可跟你说清楚,你要是真看上他了也没啥,趁早的吃干抹净断了念想就行了。你什么美人没见过,哪个不是都倒贴给你的,何况你一向都是来者不拒。这个吞吃入腹了,心里也就不想了,赶紧的再寻一个就对了。不然啊,这人非折磨死你不可。我打眼一瞧,估计活不过二十。站都站不稳了,还怎么活着?”
凤栖恶狠狠看向陆霜说道:“他那是给凤昭气的。照着你说的话,但凡站不稳的都该去死了。”
“嘿,你这话怎么说的。也不是我咒他死啊,别人站不站得稳会不会死我是不知道,可那孩子,一定会。”
这一句话砸在凤栖心窝上,疼的他煞白了脸色,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陆霜也知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太过直白,可他也是为了凤栖好啊。
“你这次,不会是来真的吧?”
凤栖却答不上这话来。他如今也不知是不是来真的,只是,这些日子看着段西山,心里头实在心疼。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怜,这么可人疼的。起初是真觉得他有趣,一人分饰两角。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可后来又觉得,这人做事狠戾,又自私。但凡是自己人,那不论对错,都是对的,哪管别人死活。再后来又觉得,被这人护着的人真是让人妒忌。哪里就能得到这等的贴心来,小心翼翼,又不失温柔。让人心都要化了。不过可惜的是,能让他护着的人里头,不包含他凤栖。
尤其后面,他知道段西山竟然恋慕凤昭,且为他把事都办的妥帖稳当,最后只管让凤昭一路仕途路上顺当走,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要说是喜欢段西山,也不是,要说是嫉妒凤昭,好像也不是。只是见不惯段西山为了凤昭隐忍,也见不惯没人为他着想。
大约从那时候起,凤栖就生了这等心思来,想着,你护着别人,那便由我护着你吧。
念想好的很,按照以往经历,他段西山合该感天谢地的一下子就扑进凤栖怀里。可谁让段西山不是他凤栖以往遇上的美人呢。他对他好吧,他就往外推。不知缘由的,还要气上一番。而自己也却是怒气盛盛,又是喝闷酒,又是发脾气。折腾了自己半天吧,结果还是放不下。他也问自己啊,为啥就放不下。他二人也没啥过节,也没啥交集,甚至连点儿交情都没有。可他一见着人家,心里头就高兴,就快活,就心痒想要将人抱在怀里。
这不,不但自己来看人,还拖着陆霜来给瞧病,可还不敢让人知道。再没这么窝囊的人了。
只是,这一看,似乎是更放不下了。
想到这里,凤栖猛然起身就走,却被陆霜一把拉住:“你做啥去?”
凤栖扯过自己的袖子,回头望了他一眼,冷冷说道:“看看我的美人去,怎么?”
这话倒是把陆霜噎着了,手不由的就松了开,还没反应呢,人就不见了。陆霜喃喃一句:“自己要拉我去看,现下又待我凶的很,莫名其妙。”
凤栖偷偷溜进西平王府,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人,心里头奇怪,这都大半夜的了,还能去哪儿?方要走人,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药,我是看着他吃下去的。”
“哼,谁不知道你待他什么心思,这话我信不得。”
“你若想在主子面前邀功请赏,我不拦着,可你别忘了,这西平王府的事,是我的事,主子那里也是允了的,她亦知道我心思,可也知道我身负家仇,没人比我更想他死。”
这话一说出来,那人便不出声了。
“我只同你说一句,脉象我是把过的,他如今那唯一一成功力也消失殆尽。今日早会回来,是下人扶着进来的。日后,不用主子动手,他也活不过成年了。”
凤栖听了这话,睚眦欲裂。他认得那声音,不是青竹又是谁?!
“好,我且信你这一次。”
一时寂静无声。凤栖大气不敢出,只等着青竹离开,这才飞快越过西平王府去了别处。一路上,他都心惊胆战,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段西山。他从那一日就已经觉察出青竹的不忠,可却从没想过,青竹留在段西山身边是要害人的。那个他口中的主子又是谁?为何要置段西山于死地?而如今,段西山人在何处?为何不在西平王府?他知不知道这青竹是何人?
突然,凤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竟然掉了头,朝着梨园奔去了。
有了西平王府这一遭的经历,凤栖似乎是学了不少,进了梨园也不张扬,只是静静寻了柳沁心的厢房,就在房顶上,扣开一块瓦,朝下看了去。巧不巧的,一眼就望见了段西山苍白的脸。
“我只问一句,那女婴现如今安排何处?”
“王爷可别忘了,当日你交给我时,可是说过的,不管她去向?如今又问我要,这不大合适。”
段西山冷笑一声:“当日的确没想到五哥会小动作不断,若是知道你的打算,我断不会来麻烦五哥。”
“王爷说的话,我可听不大懂,我被你废了双腿,心里虽对你怨恨,可最后也是你找人替我医好了,这份情我还是记着呢,更何况我这条命都还是你给的。我又哪里敢做些什么小动作来?”
凤栖半天没听见段西山动静,不由探了探头想要看个仔细,却见着那人身影一顿,竟是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好走,刚好让凤栖瞧不见了。
“这臭小子,竟然还敢避开我!”
“这京城之中到处都是你的人马,真当我是瞎子?更何况,你动静实在太大,别说是我,只怕太后那里也不会全然不知晓。不然,你以为,为何……”
“如何?”柳沁心等他下句话,却左右等不着。此刻他心中也被段西山说的发毛。他一向看不透自己这个弟弟,看不透他为人,看不透他做事。遂是他说出的话,他也要猜上一猜,不然只怕他九曲十八弯的,能将自己绕进去了。
“只是提醒你,这毕竟是在上京,上头的人就是在不中用,还有他薛家撑腰。你不管这天下姓什么,可它如今却不是你的。只要上头的人翻了手,你就得跟着翻了身!”
柳沁心哈哈一笑:“可不是么,要不怎么说我不敢做些什么小动作来。倒是王爷您今晚上如此模样出现在梨园,就为了要一个女婴,实在让人奇怪,该不是王爷您有什么小动作吧。”
段西山本是想说吏部一案的事只怕就是段瑾所做小动作引起,可他心里也有担心有。这段瑾心思缜密,若是他说了吏部案的事,只怕他会联想到悦晚身上而若是这样,到时候段瑾就更有拿捏他的筹码了。
“既然五哥始终不肯告知我女婴去向,那就算了。不过做弟弟的今日还要同你说一句闲话,青天白日下,你就是影子动上一动,都有人瞧的见,更何况,你不单单只是影子动了。”
说罢这话,段西山不等柳沁心回话,便出了门。屋顶上的凤栖,看见段西山也没去追,倒是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了柳沁心面前。
“喝,今个真是热闹,前脚才走一个后脚就又来一个。你们二人说不来就都不来,说来,就都一块来。倒是约好的呢?”
凤栖也不同他调笑,倒是让柳沁心吃了一惊,再敲凤栖面色,只怕锅底也没他的黑。
“怎么?”
“你交给我那女婴,是用来干嘛的?”
柳沁心一愣,随即说道:“今日到真是奇了怪了,个个都来问我女婴的事。成,也不怕跟你说,那女婴,日后用得着,你可得好生我给看养着。”
“那是谁的?”
“反正不是我的。”柳沁心这么一说,自己倒先笑了出来,随即瞧见凤栖还是黑着脸,又改口说道:“人是西平王送来的,不过听着最近风声,瞧着徐敩要不好,只怕,这女婴就是驸马的亲子。”
“哦?”
“怎么?不信?其实我也不大信,他段西山不是这等为人,除了太后和段琮,他不大跟人亲近。能救徐敩的孩子,也说不过去。不过,信不信的人都在我这儿了,以后不管是徐敩,还是段西山,也都算是在我这拿捏着,你只管将人养好就成。”
“你自是放心。”
这话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倒是柳沁心不由皱了眉头,这人几日不见,怎么变得如此奇怪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