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八点坐在小河边，给郑文明讲他第一次睡姑娘的事儿。郑八点的文化不高，口才却不孬。郑文明十六岁，耳朵竖着听，心里有团火。
郑八点讲完，总结似地说：“终于，从那天起，我开始有了姑娘！”
郑文明仰脸望碧空，忧郁起心中：有个姑娘，这对他来说是个世界性的难题！
郑文明回到家，文明妈正在准备晚饭，文明没胃口，对着院子里的抽水井把脚冲洗干净，回屋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文明感到自己正在醒来，他努力使自己再睡回到梦中去但是事与愿违。文明知道现在是半夜，一点左右，因为他听得懂夜的声音，夜的声音在各个时辰是不一样的。
文明侧了侧身，忽然感到裆里粘湿冰凉，就赶紧下床找了条干净的内裤换上。脏内裤藏哪里好呢？他拿在手里正犹豫着，忽然“当”的一声响电子钟报时了：北京时间一九九六年四月十九日一点整。吓得文明立刻把内裤塞在褥子下面“嗖”地躺回床上，还以为有人开门进来！
文明觉得那电子钟真好笑，报时还报年月日！电子钟是爸刚弄回来的新玩意儿，代表着家里的科技实力。不用拧发条，不用装电池，跑得还准，确实牛掰！因为最近村里通了电，有几家买了电视机，大概是为了缩小与那几家的差距，爸就倒腾回来了这么个玩意儿。至于报时连年月日一起报，爸说：这没啥，多报些总比少报些强！报得准就行！
粘了液体的内裤放在褥子下面并不妥当，因为妈每天上午都会晒被子，看外面一院子的月亮明天又是个大晴天；扔床底下也不行，妈爱扫地，而且没有盲区，每个旮旯都扫一遍。原来爱干净的人有时候也挺讨厌的！
算了，干脆现在洗了吧！
文明蹑手蹑脚起了床来到院子里，就着月光把内裤洗干净。准备晾时才发现平时晾晒衣服的两条绳子上空空的，没挂一件衣服，手里的内裤挂上去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文明焦急起来，院子虽然大却没有一条内裤的藏身之地！
算了，穿身上暖干吧！
文明两手用力，尽量把内裤里的水分多拧出来，暖起来能快些。边拧边一抬头，看着拴绳子的大树，突然有了好办法。文明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找一处枝叶茂密的地方把内裤挂上去，料定即时有人抬头看也不能够看见，这才心里踏实了，骑在树杈上稍作休息。
文明回到床上，踏踏实实准备睡觉。谁知全身一放松，裆内却发起力来，小和尚支起了帐篷。这和尚不知从哪天起完全失了控制，乱了章法，不分时候不看地点，说站起来就站起来。文明索性扯去薄被褪掉内裤，让初夏的夜风叫它凉快凉快！不料没有了束缚它却更精神了，直翘翘地指着房梁，微微颤动，没有休息的打算。文明只好跟它耗着，耗着耗着竟耗它不过，不觉就睡着了。
清晨，郑东在院外喊文明起床上学的时候，文明睡得正香，于是蒙上被子装作听不见。郑东的声音停了，只听见远处公鸡打鸣的声音此起彼伏。
文明忽然感到身上一轻，耳边传来郑东的声音：“我日，又发育了！”
“行情见长啊！”是郑事成的声音。
文明一骨碌身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是尿憋的，尿憋的！”
郑东和郑事成还有郑南都站在床边笑。
四人出了村子，天刚蒙蒙亮，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顿时精神抖擞。大路上三三两两都是附近几个村的学生，有的骑自行车，有的步行，不时有人吹起一声嘹亮的口哨，声音顺着大路传出去很远。
文明也想回一声口哨，刚把小拇指放在嘴里，却被郑事成破坏了环境。他先是放了一个声音不大但长达数秒的拐弯屁，这声音太不和谐，惹得四个人差点笑岔了气，又提出让大家等一等他，他要办个大的，说完蹲到路边就拉。
郑东扫兴地说：“我们先走着，你办完再追我们。”
“别呀！天还黑，等我一会儿，很快！”郑事成赶紧说。
“等他一会儿吧，他胆小！”郑南说。
文明后退一步，说：“你往里边挪点，到麦地里拉去，拉路上长痔疮！”
事成一边使着劲一边说：“麦地里麦苗扫屁股，痒！”
郑东赶紧捂住鼻子，说：“还扫蛋呢！刚好给你去去骚气。你挪不挪？不挪我们走了！”
“好吧，就当施肥了！”事成像青蛙一样蹦到麦地里。
“再远点！”
事成又蹦了几下。
“再远点！”
“再远我就看不见你们了，你们可不准跑了，跑了哥们真跟你们急！我这胆小的毛病就是小时候被你们给吓的，别再闹了！”
“我们等着你，不跑！就是太臭了，再远点！”
事成说：“得了吧，我还没拉出来呢！”
三人一起笑起来，说：“就是看你蹦得挺好看的让你多蹦几下！”
文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们刚才怎么进我家的？是不是又翻我家院墙了？”
“没有！你们家大门没锁，白费了我那几嗓子，事成一推门就进去了。”郑东说。
肥胖的郑南张着大嘴打起一个大哈欠，把他自己嘴里正说着的话也给搅和了。
郑东嫌弃地看着郑南说：“你说什么？啧啧啧！嘴真臭！比那边那个还臭！”
郑南好不容易把哈欠打完，说：“我说家里没姑娘就是踏实，睡觉都不用锁门！”
文明说：“跟你家有姑娘似的！”
郑东跟文明说：“他家有姑娘，二婶儿赛过大姑娘！”
郑南推了郑东一把，说：“你个傻蛋，我妈是你亲二婶儿，这玩笑你开得不合适，怪不得咱奶说你越长越傻了呢！”
郑东拍拍郑南的头说：“那咱奶有没有夸你越长越聪明啊？”
郑南说：“当然！我本来也不笨，就是上学晚了两年。”
郑东说：“那是咱奶看你家的钱越来越多了！”
郑南一听到说他家有钱的话立马就精神，眉飞色舞地说：“跟你们说！我爸说这回出门回来就给我们家买VCD啦！”
郑东一见郑南这表情就有些泄气，只好说：“二叔牛。”
文明也跟着说：“牛逼！”
等了一会儿，郑东对着麦地里喊：“事成！你办完了没有？”
“快了快了！”事成说。
“事成你回头看看，后面有个老坟，别拉得时间太长熏着了先人！”文明说。
郑事成吓得赶紧胡乱擦了擦屁股，跑了过来。
早晨的教室里人声鼎沸，同学们都比较兴奋，不过这只限于上课前，上课后立刻就会蔫下来。他们坐在课桌上把凳子踩在脚底下，手舞足蹈妙语连珠哗众取宠，有的在扔纸飞机，安静点的在互相掏耳朵，班主任来了他们也不在乎。有胆小点的提醒说：班主任来了！他们不以为然：怕什么！还没上课呢！
文明郑东四人一进教室就有人坏笑着问：“来这么晚，昨晚上打飞机早晨起不来了吧？”
郑东一愣，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问：“周老师，打飞机是什么？怎么操作？”
班主任一摆手说：“军事方面的事我不懂，这个得问历史老师。”
同学们一阵大笑，班主任莫名其妙。
铛——铛——铛——，三声预备钟声响起，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目光炯炯地扫视教室一周，教室里迅速安静下来。铛铛——铛铛——铛铛——……，随着上课的钟声，早自习课开始了，教室里嘤嘤嗡嗡地渐渐响起读书声，刚才兴奋的同学开始打哈欠。
初三的教室在三楼，属于高层建筑的最高层，文明的座位靠窗户，校园和校园外的田野尽收眼底。他趴在课桌上望向窗外，那一望无垠碧绿的麦田上方悬浮着一层薄雾，待红日初现，薄雾便悄然散尽。
校园里空空的，偶尔有一两个老师迈着方步穿过操场去上厕所，然后又稳稳当当地往回走。操场上只有一个女老师在跑步，郑文明认出是英语老师辛茹芬。辛茹芬其貌不扬，但这般远距离地看上去，也有些许动人之处，可能是因为辛茹芬今天换上了裙子。
文明看着辛茹芬一圈一圈地跑，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郑八点，想起了郑八点昨天在河边讲的动人的事。文明赶紧坐直身子不再看了，他觉得把那故事和英语老师联系起来不合适。更重要的是，郑八点所描述的女主角不仅非常诱人，而且善解人意，绝不可把辛茹芬和她联系在一起，不然会破坏故事的人物形象，划不来！
文明环顾教室，班里的女生们个个老实巴交，都低着头，不读书也不看人，没有一点善解人意的潜质。
“都什么年代了！”文明暗自感叹“遇人不淑”。
“郑八点的姑娘是谁呢？”文明想，昨天竟然忘了问，今天回去一定要问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