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回到家,还未进门就被一声责问镇住。天色渐暗,黑暗来得异常猛烈,风在推动,门窗发怵凄厉作响。
“为什么逃课?为什么不告诉我?”声音依旧温柔可亲,但有如含着潮水的温旭,内里是不能潮涨的波涛。
面对爱自己的母亲,苏文无处逃避却要比面对所有人更加艰难,“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办法,我突然觉得再多待一刻就会发疯,所以就……”沉甸甸的脑袋也抵不过在母亲面前的低落。苏文站得笔直,虚弱的眼神强撑着去迎上母亲的眼光。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即便再无能也要在母亲面前像个男人。
母亲伸手将苏文怀抱在胸前,浸透油渍的围裙还有一丝温热,“你不能面对一点挫折就选择放弃,你要知道你坚持了那么长时间不是为了别人的眼光,你是唯一的,是爸妈眼中不可替代的,所以永远不要轻谈放弃,我们永远在你身边。”母亲空洞的眼眶分明含了泪,她恨自己不能尽一个母亲的职责,连带的也痛恨自己的工作,可无论如何她还有自己不能失去的忙碌,这样就显得充实,能把生活的每一刻都精打细算。
苏文吃完晚饭,早早躺在床上。双肘突发的奇痒,异常难忍。探手去挠又隔了张皮恨到牙痒痒,执着了好一阵还是被打败了。心想不去理他时间一过总会好起来的。面对无法解决的事,都要依托时间的流逝去缓和流血的疮疤。
脑海里总是想象着千奇百怪的世界,去如何解决此时正面对的难。先要把难放大到全人类的难,再是有了超能力、神选、仙法、末世、武功等等,无非是要颠覆此刻生活的世界,创造出一个任自己傲游的地方。然后去统治、改变、享用、占据自己想要的一切,无非是欲望的驱使。可笑人类绝妙的大脑全被用来填满欲望的狂想了。
当世界真正在发生奇妙变化时,第一个不相信的就是人,他们好像在任何方面都有选择权,就像一个脑袋还要分左脑和右脑,面对这些变化可以本能的规避不愿看见的一面。但世界不会因为人的选择而停止他正在进行的事情。
亚马逊这个全球最大的热带雨林,他的中心部位地面涌动一股黑色流体,黑色流体在不断侵蚀这块土地。从最开始的一个点不断成圆形扩大,面积也从几平米到浸染方圆百里,已经无法辨别是黑色在吞噬地块,还是土地在自我变化。然而更加奇怪的是所有的动物、昆虫,或者说是一切的物种都在向这片奇异的土地聚拢。它们没有任何慌张与异议,只是一种生存的本能,一种物竞天择的抢占驱使他们来到这里。
聚拢的物种越来越多,体型庞大的占据地面,飞鸟踩着树枝连成一长串,各种瘦削的长条的盘踞树干,并且一切还在剧增,密集型可以比的上偷渡的货船。远处树干咔嚓嘣断,一头大象冲毁一切障碍物披荆而来,在他身后跟着成群结队的象群犀牛野马。如果人类看见,必会惊掉下巴,这不可置信的一幕就这样不断进行着,他们的迁徙根本无法解释。水路两栖的鳄鱼乌龟轻飘飘爬来,连水生物种也要凑这热闹。呻吟在嘈杂,音乐愈加澎湃,一只食人鱼窜出水面,它扑腾的声音好像揭示了异场的序幕。它落地的一刻,呻吟戛然而止,音乐骤然断裂,像是有什么巨大冲击要奋然进场,大树在狂颤树梢在发抖。云遮雾绕,黑云压城电闪雷鸣激起这片世界的波涛汹涌,一场不可一世的大雨倾盆而至,如洪荒巨流吞没一切。所有物种刹那开动起来,它们竟在一刻不停歇地吞食黑色的土块,闪电向这里袭来,照亮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电流也在不断聚拢规划出一道屏障,慢慢的慢慢的缩小。边缘的生物在脱离屏障的一刻,望着内里还在吞食的盛宴,愤然离场。临走前的回眸,竟有食尽鸟投林的凄厉。
电流屏障还在缩小,被抛出屏障外的生物或顿足、或观望、或恍然若失。都有别样的情绪包裹在生硬的躯壳内,最终它们还是会离去,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过机械并且循环往复的生活。当电流屏障卷起剩余的黑色土块包成一个球体,所有生物都被拒之门外。他们仓皇逃离,没有一丝不舍。巨大的千百吨的土块悬浮在半空中,洪流肆虐而至,闪电愈加的疯狂,道道电轨连接成一片千网之刃砸下来,切断摧毁了百里内的所有植物,那百米高的巨木也应声截断,电流屏障爆炸开去如有千鸟雷鸣般振聋发聩,将所有树木连根拔起,洪流刷过每一个角落,清洗每一片土地。
雨停雾散,没有了电闪雷鸣,一切又如刚苏醒的样子。只有到处的乱石滚木,一个个被拔出根后拖出的坑印。杂乱无章的空间现象依旧证实着这里发生了巨大的突兀的灾难。一场落时即成,穿孔而过的瞬间爆炸,让一切都变得沧凉荒芜。
可是紧接着巨木的根又开始焕发生机,勃然生长像是打了激素疯狂盘踞起来,一根根粗壮的根穿透进地面,巨木又再一次直挺挺站立起来,树干在生长,枝叶在勃发。顷刻间又一棵沧桑巨木矗立天地,不单单是树根,那些被截断的树干也以同样的方式生长。渐渐的这块土地被遮蔽起来,环密的参天大树密密麻麻,竟容不下一个人通过的空间。鸟群又回到这里,在树梢上建窝,也以一种密集到恐怖的形式生存着。
这或许并非一个开始,因为早在数月前,靠海吃饭的渔夫们早于所有人先发现了海洋的异常。这是可怕的,让人不敢相信的。对于常年漂泊在海洋上的渔夫,他们是最理解海洋的,也是真正明白海洋的可怕,更深深热爱并信仰着伟大的海洋之神。海洋的可怕是让你不会明白绝望的意义,在决绝的海洋面前你连一只蝼蚁都算不上。可是绝大多数时候,海洋之神是温柔含蓄的,对于拥有丰富航海经验的渔夫,趋吉避凶是再容易不过的,这让他们总能获得丰厚的报偿。可是直到几月前,海洋突然变成尖酸刻薄的伪君子,他的反复无常他的变幻莫测都叫人悲悯。他会在不经意间向你发出愤怒的咆哮,千丈高的滔天巨浪说来就来,没有一丝征兆。飘渺的好像蛟龙腾飞的雾花。一切都变得不容揣测,一个个渔夫在海洋中丧命,一个个家庭在悲痛的辞别中拒绝了一个个孩子的请求。一代代的梦想就这样石沉大海,泯灭在善变的海洋中。
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啊,为何还要给他愈加沉痛的打击。
一片油菜花的海洋,只是看着便无法拒绝那穿透而来的芬芳香气。其中一间狭小的庙宇,正中间是一个大大的香炉,插满了各种的香烛为这里增添无尽香火气。庙宇的门上写一副对联“吾道非耶,岂复出山为小草;此生休矣,乃知阅世尽沧桑”。来往的村民都行色慌张,忧心忡忡,他们来了都先点一对蜡烛和三只香,然后跪倒在香炉前虔诚祈祷:“神仙啊求求您大发慈悲,保佑我们吧,我们一定会忠心的供奉您的,天天为您烧香,年年为您祭祀,我家那几头膘肥体壮的猪年底定会供奉给您一头的。”此后赶来的村民大多如此,他们不约而同的向神明祈祷保佑这里的村民们,又互相间保持着神秘感,好像誓言一旦暴露就会失去他的效力。但每一次眼神的互撞,都是灵性的对话,虽然默契不语但内里的意欲昭然若揭。
一个道士出门来清扫地面,他和村民有着一样的忧心,他一边扫地一边苦苦思索。一阵风吹过将那聚拢的杂草堆吹散,道士返回来将杂草堆砌起来,风的胡作非为并不能改变他忧心的面孔,只会徒增他的烦恼。一位白毛长须的老道士唤他进去,道士放下扫把进门,在老者旁盘腿做下问:“师傅,这世道是怎么了,为什么所有人都有一种阴云密布的先兆,却一点探不到他的由来,真的好可怕。”师傅还是静立参禅说:“自然之变,非人力所及,不必忧不必燥,静等便是。”道士深感无奈,自小便在这里学习坐禅,可他聪慧的大脑在不断接受外来的知识,不愿深信这一套“避世”说法。
这些偏僻的地方总有着与自然的亲近力,他们仅凭着一丝微妙的感觉却可以预示自然的变化。相比那些大城市里的高科技仪器,他们或许有失水准,但却有着道法自然的微妙联系。在祸福逐运上必定高人一等。所以每名村民对此深信不疑,虔诚是他们最好的表达方式。如一切对话都要有真诚的态度;一切梦想都要有实践的毅力;一切哲思都要有孤独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