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初临,神剑山庄中已有灯火次第亮起。任天行望着走在楼梯前的谢王孙,心中暗道:“真正的高手永远是平淡的,谁能想到这平时被人看不起的谢庄主才是真正的大高手。他的武功已到了化境,已完全炉火纯青,已与伟大的自然浑为一体,所以没有人能看得出来。‘天下第一剑’怕早已不在他的眼中……”
三人走上小楼,越过大厅,到了一间屋子。大厅里灯火辉煌,这间屋子里灯光都是昏黄黯淡的。屋子里每样东西,都蒙着块黑布,显得更阴森冷寂。
袁承志皱了皱眉,显然不相信谢晓峰就在这里。但主人不说,他也不便询问,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任天行,摇头不语。
谢王孙已掀开一块黑布,露出一块匾,和五个金光灿燎的字“天下第一剑”。
任天行望着上面五个镏金大字叹了口气,袁承志却已经跪了下来,他知道这匾的来历,所以对它异常恭敬。
谢王孙道:“任公子,你知道锋儿接下这块匾时的心情吗?”
任天行说:“愤怒、悲伤、自责、当仁不让。”
谢王孙说:“一个都不错,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袁承志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任天行用手抚过五个金字,缓缓说道:“其实我一直有所怀疑,自从三少爷击败‘铁骨墨萼’梅念笙以来,他的对手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这八年来死在他手中的剑客已经过百,却仍有人奋不顾身。他们难道都认为比得上梅念笙大侠吗?”
袁承志听的一愣,“是啊,那他们为什么来找谢晓峰?”
任天行说:“那是因为他们都觉得有把握击败三少爷。”
袁承志奇道:“这……这怎么可能?”
任天行说:“怎么不可能?如果有人将三少爷剑法的破绽告诉他,那就有可能。”
袁承志眼睛一亮,“说的不错,所以谢晓峰杀的人越多,名头越大,他们就越是趋之若鹜,想靠他成名。”
任天行说:“但若随意一个人说出三少爷的破绽,必然无法让人相信。那么这个人,只能是一个德高望重,武功甚高的人。”
袁承志吃惊的说:“他为什么如此?”
任天行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想让三少爷借刀杀人,或许他想造就三少爷一代英名,或许他有一个谁也想不到的阴谋。袁大哥,穆前辈是你师父,他的为人你应该最清楚。他的本意是化解华山与神剑山庄的矛盾,怎的会用这么一块匾额?这匾额一旦送出,就说明三少爷是从华山派手中夺到‘天下第一剑’的名头,这样华山派岂会干休?天下用剑的高手岂会服气?到头来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江湖仇杀。而那厮说不定正在暗中偷笑。”
袁承志听的大怒,愤然起身,“岂有此理,这厮真是可恨,可是……”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举棋不定。
任天行叹口气说:“可是穆前辈终究死在他的手中,所以我并不会阻拦你。谢晓峰就是谢晓峰,他即便知道有人暗算,仍会一往无前的拔剑。每战必全力,他连峨嵋派四个女弟子,都能一剑封喉,又怎会对穆大侠手下留情?那匾额即便有问题,他也当仁不让的接下,这份气魄天下绝无仅有,他不仅是真正的剑客,更是剑中的帝王。”
谢王孙说:“没想到任公子竟对锋儿这般评价,在我想来公子一向当仁不让。”
任天行笑着说:“三少爷能人所不能,我甘拜下风。若真有峨眉女侠向我挑战,我可不敢将她们一剑封喉。不然那灭绝老尼,怕是马上找上门。若真有人送我块‘天下第一剑’的匾额,我也不敢收。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剑客,我所牵挂的太多太多,受之有愧。”
谢王孙不置可否,道:“你们想不想看看他的剑?”
袁承志说:“他的剑在这里?”
谢王孙点了点头,走到一边将另一块布掀起,便露出个木架。
木架上有一柄剑,平平淡淡的放在上面,看上去就是柄平平淡淡的剑,它既没有剑鞘,也没有剑穗,形式古雅,剑锋透着青光。但因为他的主人是谢晓峰,所以这柄剑便不会平淡。不知有多少剑客想见一见这柄剑,也不知有多少剑客死在这柄剑下,而如今它就这样平平淡淡的摆放在这里。
任天行与袁承志却看的一惊,同时闭上双目,而后霍然睁开眼睛齐齐道:“这怎么可能?”
谢王孙道:“看来两位都感觉到了。”
袁承志道:“我可否仔细看看这把剑?”
谢王孙笑道:“袁公子请便。”
袁承志神色庄重将剑拿起握在手中,喃喃道:“这剑长四尺九寸,表面上看是普通精铁打造,但实则不然。”他将两根头发放在上面,轻轻一吹,发丝随之而断。
袁承志继续说:“这显然是件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但更不可思议的是,剑上竟无丝毫杀气。要知道谢晓峰杀人无数,以他的境界剑上怎会没有杀气?”
任天行也是大惑不解,要知道无论任何兵器,当主人到达一定境界后,上面就会附带主人的气息。别人或许感觉不到,但任天行与袁承志这样的人,若是连剑上的杀气都无法感应,怕早已去了西天。
忽听袁承志奇道:“咦,这剑上有字。覆……雨。”
任天行也好奇凑过来看,原来这剑造型奇特,仔细看剑身薄厚不均,微微下厚上薄。而最底部剑锋处竟刻下了字,只是小的需要运功方可看清。
任天行自然没有内力,但他已到化劲巅峰,六识远超凡人。他凝神细看,不禁骇然变色,只见左边剑锋处是一个“覆”字,右边剑锋处是一个“雨”字。
任天行喃喃道:“覆雨……覆雨剑!不想世上有如此人物?竟能徒手用剑气在剑锋上刻下字迹,并使宝剑无损,这还是人吗?”他心中惊骇如同翻江倒海,转头看向一旁的谢王孙,满脸的不可置信,“难道是前辈你?”
谢王孙笑着摇头,“你倒是好眼力,这剑锋上的字的确是有人用剑气刻上的,但我却无此本领。”
任天行目露奇光,“那人可在世上?”他本能的认为这人已经不再了。
谢王孙说:“或许在,或许不再。”
任天行说:“这是什么意思?”
谢王孙叹口气说:“我已经十七年没见到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