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酒清楚的知道,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笑,是多昂贵的酒,多珍惜的绸,多难得的珠,千千万的金铢都换不来的。
就像回到的十几岁嬉笑怒骂年少轻狂的时候。
只听那被心爱之人欺骗的泪目的伶人又接着唱道——
犹记青梅煮酒时,竹马依旧笑轻狂
泪眸凝噎雾眼看昔年,唏嘘打闹流年间
鲜衣怒马,无旧颜
相思红豆,故人折柳,锦屏画船韶光贱
飞蛾扑火,心甘情愿,闲庭翠轩泪迷眼
风惨惨兮雨凄凄
尽信君言落此地,鲜衣怒马少年无踪迹
风飘飘兮雨渺渺
羊入狼口死不渝,曾想这般狡猾阴谋计
这一段唱罢,水袖一抛,眼中盈盈泪水向天空望去。底下的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中间的观众站起来鼓掌,后排的观众干脆站在了桌子上。整出戏几乎要被推向*。
凉酒却有些不太舒服——因为那漂亮得没人气的伶人望向的地方竟然是凉酒自己!也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安排好的动作。
“今年这清泉雀舌着实不错啊。”凉酒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妄图掩饰他的尴尬——在他发现伶人望向他的时候,他身边的小倌也发现了,并且看戏似的笑了笑。
只听那伶人在如雷鸣般的掌声中,又开口唱道——
残垣断壁旧情深,颓墙败园藏眷恋
飞蛾不可为之兮,忠君为之取灭亡
闲看棋盘成鱼羊,保车丢帅当自知
落花不再见君来,流水清明怪甚善
步香晴丝袅,菱花半人面
欲寻旧时花间蝶,梦里舞翩翩
寒霜冻五月,六月飞白雪
了却前世苦情债,合眼来生见
此生错为君甚善,愿来生不见
一曲唱罢,掌声和喝彩震耳欲聋,满堂从天而降的礼花和疯狂喝彩的戏迷……人们的眼中带着泪,带着笑,带着对女主角的同情感动,带着对男主角的深恶痛绝,带着对这位名伶名至实归的赞赏。
“这茶还挺好的,”凉酒饮尽最后一口茶,站起来对赵尽崖道,“我们走吧。”
“那么快就走了?还未谢幕。”赵尽崖起身淡淡问道,“你就不想见见,那惊才绝艳的名伶,褪去戏妆油彩的俊俏模样?”
未等凉酒说话,赵尽崖转身将要走出包厢,嘴里依旧用刚才那满不在乎的语气道:“算了,既然你说走,那就走吧,反正上面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赵尽崖一回头,见凉酒竟回到了座位上,仿佛压根就没有离开座位的模样。他一本正经道:“哎,尽崖,我们要尊重伶人的演出,毕竟他们那么尽心尽力的表演了那么一出好戏。若见不到褪去戏妆的模样,我也对不起这昂贵的戏票。”
“方才,谁说要走的?”赵尽崖边坐下边笑道。
“不知道呀!”凉酒惊讶道,“怎么会有人要走呢?”说罢便翘着二郎腿,像个潇洒的贵族一般看着底下即将迎来又一*的观众。
大红色的幕布有一次被拉开,所有的演员都出来为观众们谢幕。在一众主演中,最万众瞩目的,是这个饰演女主角的初来乍到的名伶——竟是一位干净秀气的男子!
那男子清秀中不失阳刚,眼中澄澈透亮,似乎没有邪念一心扑在戏剧中的模样。他的戏妆戏服已经褪去换下,漆黑的长发倾泻而下,只用一条赤朽叶缎带系着发尾。
他身穿一件绿青色上衣,木贼色下裳,上衣下裳用薄青线绣着大朵绽放的紫阳花。腰间系着一条常磐色连珠团花纹腰带,外披一件若竹色涡云纹大氅。他正微笑着对着观众们鞠躬。
“走吧!”回头赵尽崖已经站在包厢门口,冷冷道,“既然你已经看见了,那么我们走吧,已经是子时三刻了,所以今天是正月廿七,上头给的时间还有七天。”
凉酒惊讶道:“啊?所以现在去查案子?你没有开玩笑吧,尽崖?”
“人,你已经看了。我的时间宝贵得很。赵尽崖双手背在身后,像是对待工作似得对待凉酒,说罢他突然转身怒目道,“所以,现在给我去查案子!”
叹口气,摇了摇头,凉酒无奈道:“走吧,走吧,先带我去停尸房看看尸体会说什么吧。”
他们跨出酒楼的门槛,赵尽崖披上仆从送上的貂裘大衣,弯腰坐进了已经烧起了炉火的温暖的车厢。
凉酒披着大衣,打了个响指,微微笑道:“夜幕!”
“先生您是想冷死我就直说。”黑暗中出现面容姣好的姑娘,拉扯着自己的衣服,满脸不高兴道。
凉酒笑道:“你们的春假是时候结束了,你去和赤锋、翡翠他们说一声。还有,帮我查一个人,就是今天这场《甚善》的主演,那个新来的名伶。”
夜幕依旧不高兴,因为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埋怨道:“知道啦知道啦,就这么点事,你还直接把我叫出来。”
“好啦,我要查案子去啦。你赶紧先回去吧,别冻坏了。”凉酒边走边笑道。
澈州城的另一边,一个精致而温暖的小宅子的门被打开。那身披大衣的人很快进来关上门,关上一城的白雪。他脱去大氅,急匆匆添了正房屋里的柴火,看了看床上睡着了的张嘉树,又行色匆忙去了厨房。
他点起了火,从柜中拿出底部已经用到发黑,里面却干净而干燥的砂锅。当药材悉数放进锅中,宅邸的仆从敲了敲门,裹紧身上的棉衣,在厨房门外叫道:“公子!外面有位姑娘想见您!”
他眉头一皱,手中的动作略有迟缓,问道:“是个怎样的姑娘?”
仆从冷得瑟瑟发抖,牙齿打着寒战,答道:“她说她叫方子灵,不过我好像没听说过。”
他依旧不放心问道:“她穿着什么?”
“深红色貂皮大氅,里面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仆从着急道,“哎呦公子,您赶紧说见不见吧,我快冻死了。”
眉头松开,他不紧不慢道:“带她去东厢房等我。”
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吞噬了整座澈州城。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大户人家明黄色的鲛油长明灯还挂在宅门上,左右各一,像是雪山猫又的眼睛,像是天空中双生的启澄星和落澈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