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酒 燕都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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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感受到自己力量的削弱。

    似乎…似乎再也无法似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使用钢丝刀,仿佛走路也有些力不从心。她长叹一声,身骑白马,寒冷如祁州,还在下雪。和昨天夜里比,雪小了很多,毛毛雨似的雪花落在她的肩头,她解开腰间绑着的酒葫芦的绳,葫芦中的烈酒凶猛地灌进她的喉咙,脸被烫得通红。

    夜幕手中的钢丝刀飞舞出去,低声道:“紫金战魂赤胆心,金戈铁马留汗青。”

    上一个说过这句诗的人,已经战死在沙场上。他的兄弟亲自点了烟,塞进了他的嘴里。

    夜幕本就是个好看的姑娘,雪中的她显更漂亮——她难得化了妆,眉心用朱砂点出一朵桃花,施了小小的法术让那它慢慢地旋转。她的脸本来就白,和羽族人不相上下,脸颊上扑了胭脂,总算是有了些血色。画了眼妆,眼角处绽开一朵花,血红色,一直蜿蜒到脸颊。她没有用唇釉,咬破了手指,鲜血涂抹在嘴唇上,美艳至极。可她眼中带泪,晶莹剔透。

    她从来都是穿黑衣的,而现在这位身骑白马的漂亮姑娘却还了一身血红色的襦裙,裙翩飞扬,轻纱飞舞在黑夜之中。她绾了一个繁复的发髻,带上过年时凉酒送她的大红色珠花步摇;随着马步,珠花划出好看的弧线。雪花落在她的肩头,点灯人点亮雪山上的灯塔,温柔而昏黄的灯光洒在她的身上,就着雪花,她的身边朦朦胧胧,如梦如幻,若即若离。

    一瞬间,夜幕仿佛从妖怪变成了仙子。

    她哪里是从天而降的仙子,分明是地府杀上来的恶魔!

    夜幕眼中带泪不错,却充满了血丝;左手钢丝刀,右手执软剑,那是杀红了眼。在她面前是一对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他们背后生出一双深褐色的翅膀,强劲有力,完全展开足有四个成年男子手臂长;他们的脸上带着一张面具,面具前端突出,又尖又长的喙仿佛和他们的脸合二为一,目光灼灼,眼神锋利,若杀人必封喉。这对双胞胎是同一枚蛋中孵化的两只金雕。

    巷口有一个演皮影戏的老人,他头发花白却手脚灵活,洁白的幕布背后他一个人操纵着皮影,也只有一个助手弹着琵琶。两个人,三四张皮影,一只琵琶,一台戏。看戏的人们聚在一起,幕布上市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那是一场战斗。琵琶铮铮作响,幕布上的皮影动作飞快。女人使钢丝刀,一个男人近刀出击,另一个男人用弓远战,他们的杀机都重得很,而那女人似乎是不要命的。皮影戏上的钢丝刀,仿佛是真的,刀光剑影一瞬闪过——

    “今天这白幽灵我必须带回去!”夜幕吼道。她中气十足,这一吼,刚划开的伤口便更深了。她来不及顾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目光死死盯着金雕怀里泛着白光的白幽灵。

    用刀的是哥哥,用弓的是弟弟。兄长听见一个女人竟这样吼他们,便用更大的声音反驳道:“你休想!”两个男人的作战怎么可能比夜幕单枪匹马杀来要伤得更重呢?话语间,她又冲上前去,第一记刀被夜幕的软剑挡了回去,第二记转身反手刺去,夜幕躲不及手臂上又拉开一道血口子。鲜红色的裙子看不太出流血,只见划开的雪白的手臂。红裙飞旋间,夜幕的软剑又缠上了使弓远战的弟弟的翅膀,用力一抽,男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应声倒地,鲜血横流,染红了一片雪地。

    兄长怒道:“你竟伤我弟弟!且不谈白幽灵我今夜便要了你的命!”

    夜幕回骂道:“我非但要伤你弟弟,还要取你性命!”

    她看见兄长眼神中闪过一个恍惚,便抓住机会一个蛇皮走位杀将上去。钢丝刀直指男人的心脏,五寸,三寸,两寸,一寸,夜幕的手臂突然吃痛一软力气一松,刀滑了手,向他的甲胄刺去。她回头一看,方才拉开的血口上竟扎着一支羽箭,深到骨头里。而在夜幕背后射箭的弟弟手中紧握着弓,棕黄色的眸子里的杀意几乎快满溢出来。

    “弟弟莫慌!“用刀的兄长见其此状,叫道,“待哥哥解决这女人我们就去医馆!”

    “我看他还有没有这个命活着去医馆!“夜幕冲到弟弟身边,软剑缠住他的手,膝盖跪压着他的腿,钢丝刀绕在他的脖子上,只需稍稍一动便能割断他的喉咙。

    “混蛋黑蛇!“做兄长的就快急疯了,他看得出,夜幕已经是不要命的人了。他怒吼着而又不敢做出下一步的动作,道:“快放开我弟弟!”

    “混蛋金雕!”夜幕冷笑着学着他说话,变脸又吼道,“把白幽灵扔过来!老娘便留他狗命!”

    “哥!你别给她!”弟弟叫道。

    还未等弟弟说完,夜幕眼前一晃,只见发着白光的白幽灵被扔到了他的面前。夜幕眉头一皱,刹那间,膝盖离开弟弟的腿,软剑解开他的手,做出一副信守承诺要放过他的模样。她一手伸向白幽灵,另一手竟顺势一用力——弟弟的喉咙被割开,鲜血喷涌出来,头颅摔在雪地上,咕噜噜滚到兄长的脚边,尸体和头颅都变回了金雕的原型。

    “弟弟!”兄长吼道。夜幕知道这样做,无疑是等于给自己在走向忘川黄泉的路上雇了一辆马车。于是她竟决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举起白幽灵就往附近的悬崖扔!

    空中白光划过,最终掉落山崖消失不见。

    巷口铮铮作响的琵琶忽然没有了声儿,像是断了一跟弦,操纵皮影的老人一口鲜血吐在了幕布上。底下的观众误以为是颜料的泼墨效果,刹那间掌声如雷鸣般响起,叫好声如潮水一般一阵高过一阵。

    雪地里盛开着一朵鲜血红色的,层层绽放开的蔷薇花。

    花蕊是一条宛如夜空般颜色的蛇。

    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从箱子中发出的丁零当啷的声音。

    “大夫!大夫!我兄弟他怎么样了!”魏政几乎要跪下,声音颤抖着问大夫。

    大夫皱起眉头道:“魏大人这位兄弟…是位驱魔师吧?”

    “是是是,管他什么师,您赶紧救他吧!”魏政心急如焚,“他从刚才开始就一口一口往外呕血!我想他是旧疾复发,刚想煎药,丫直接吐血吐到昏过去了!”

    大夫眉头紧锁,丝毫没有舒展的意思,道:“这怕是反噬了。我在这里想办法救他,你快去把他那妖怪寻回来葬掉,万不能让魑魅魍魉喝了他的血!”

    凉酒突然抓住魏政的手,无力轻声道:“幕儿…殁了……你快去找她,她是心悦你…悄告诉我的……”

    魏政远远便看见雪地里盛开的一朵血蔷薇,媲美归泊斋后院中的血蔷薇。他又何尝不知道她心悦他,那一口一句的魏郎就足表心意了。当今庙堂如此混乱,天下外忧内患,怎能谈儿女之事。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纵然是心上人又有何用,和那天上月有什么区别?

    “幕儿!”他喊道。他从马上下来,一脚陷进雪地里一个踉跄后又继续向她跑去。魏政来不及抹去不知是雪还是泪,跌跌撞撞跑到她身边。

    蛇七寸几乎要被刀扎烂了,血肉模糊,身上更是数不清的伤口。血渐渐凝住,魏政把她抱在怀里,妄想自己能重现“农夫与蛇”的故事,用自己的体温让她苏醒过来。他跪在那朵蔷薇花里,又抱起了她生前那件宛如嫁衣的猩红的齐胸襦裙,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山里哭得像只小兽。

    他仿佛看见夜幕被使刀的鹰隼兄长一刀一刀扎在七寸,每扎一次,燕都城中凉酒就吐一口血。魏政想不通,明明已经解了约,夜幕依旧帮凉酒做事,而凉酒却还是被反噬了。他并不是驱魔师,因此外涉寮龙头的他永远不会明白,这长久的岁月和如父兄的感情早把当年签约的那口血揉碎了融在她的心口。

    长年的冰雪把夜幕永远留在了她一生最美丽的年纪。

    《大靖名士列传魏政本纪》中写了这么一句话——政终生未娶。列年初春,必至祁州雪燕山祭奠故人,人疑为魏夫人。

    血滴落在楼梯上,一级一级往上。门被推开,寒风毫不客气地灌进来。

    “酒哥我把…酒哥你怎么了!”翡翠丢下手中提着的头颅向凉酒的床边跑去。

    大夫怒道:“病人才刚睡下,你别吵。他半条命都没了,你想让他死?”

    翡翠连忙压低声音,问道:“大夫…这是反噬了是么?”

    大夫点头,叹气道:“他方才说‘幕儿’死了。”

    翡翠愣住,久久不能回神。

    夜幕之于翡翠赤锋二人是妹妹。妖怪们跟着驱魔师东奔西走四海为家,既然背井离乡那么妖怪与驱魔师便相依为命。凉酒统共就三只妖怪,左手臂的翡翠,右手臂的赤锋,再加上肺部的夜幕;他们签约的时间差不多,那是翡翠赤锋都还是少年,夜幕还是月母亲托孤连人形都化不成的小蛇。到底是青梅竹马,还是兄弟姐妹?

    而现在却只剩下两个人了。

    翡翠抹去眼泪,正色道:“大夫,请您务必悉心照顾先生。他若醒了,还请您告诉先生那包裹中道德头颅是笑面鬼手下公子素的,请先生放心。”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既然夜幕留在雪燕山了,那他翡翠再带回一颗头颅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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