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维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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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

  我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此战已经耗了五旬,两军各有死伤,如今贺六浑强行攻城,不知玉壁城还能坚守几日?……”我越说越觉得悲壮,强忍着情绪、故作镇静继续说道:“我既已从军,自当置生死于度外。只是……只是不知可否烦劳公子为我取个名字?他日若战死沙场,总不能做个无名之鬼。”

  “小孩儿,你还不到十岁啊……”椒图良久不答,忽然一阵苦涩、叹道。

  “陀罗尼、高长恭,尚不及我年长,一样无惧生死。”我凛然答道。

  “哦~?”椒图倒对我刮目相看起来、问道:“不知壮士原本怎么称呼?”

  “何家二狗。”我坦然说道:“乡下诨名,越贱越好养活。”

  “维摩。”椒图思索一翻,认真答道:“氏族注定,名则有父母之命,我且于你一个‘字’如何?”

  “好。何维摩。”我终于有名字了,不用妄来这世间一遭。正值十月,又逢霜降之期,天地间尽染风霜之色,弥望而去、尽是一派枯黄残红。想到又将是一场激战、不免悲壮之情油然而生、于是高歌而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哈哈哈……”椒图跟着我,听得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继而正色道:“放心吧维摩,有我在,玉壁不会有事的。”

  军帐内。孝宽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他当然也能感觉到全城的地面都在时不时的微微颤动,越发得焦虑。

  “将军。”椒图见礼,孝宽如梦惊醒,急忙拉着他商议。我几日不曾见他,发觉他又老了几岁——连日殚精竭虑,上回战场拼杀、数次撤回又裹伤再战,只见他脸色蜡黄、眼底青黑、双鬓皆白,皱纹深如沟壑;全然不是初见时的勇武威严之势。我不禁黯然,替他忧虑焦灼。

  “你这小孩儿,上回城楼伏击,甚是勇武。”孝宽见我小小年纪、也裹伤而来,忍不住称赞道。

  “愿为将军效力!”我受宠若惊,连忙作揖答道。

  说话间,椒图已然闭目禅坐,入定。我与孝宽及众将不再出声,连大气都不敢出。我亦摒思静气、意念全部集中在脚底,也能明显感觉到大地时不时的崩摧颤抖。每颤抖一下,椒图就皱一次眉——他内功修为远胜我十倍百倍,旁人只是觉得微颤,于他却如惊雷在耳一般。

  一炷香后、椒图终于起身,径直走到玉壁城的地图前,努力思索着,用笔画出五道长线。谨慎地思忖斟酌,继而指出其中一条,说道:“贺六浑定是从城外挖地道……”

  “他这不是故技重施么?”陈副将不解道。

  “这五条地道早已挖好,依萧某愚见,此番贺六浑定是令兵卒挖好地道后,各施梁柱以作支撑,继而以油浇灌、再放火烧柱;柱毁则城崩……故而时不时的感到地面崩塌颤抖。”椒图双眉蹙得更紧了,继续道:“当真是难为贺六浑他老人家了,竟能想出这等招数……将军可速速令人在此处挖壕沟查看,以证萧某的推测。”

  陈副将领了军令,急忙出去查看。

  几个不明就里的武将一时想不明白,“贺六浑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让咱们天天地震,心里不踏实?”

  “贺六浑当然不止挖了这么五道,我令亲兵在城中枯井里细细听过、四面八方皆是嘈杂、完全无法判断出具体位置——依我看怕是至少有二十余道,这么多暗道同时以火焚之,柱毁崩塌之时、就是玉壁城玉石俱焚了!”孝宽冷冷答道。

  “萧某亦是如此推断……只是还未被火焚烧的暗道、没有崩塌之声、尚无法推测出准确走势与位置……”椒图忧虑道,在场所有人无不一阵惊惧,若不能及时遏制、只怕这玉壁城眼看就城崩池毁了!

  “报——!将军,正如先生推断,我等挖沟打通地道,正看见贺六浑的一队兵卒在地道里架梁柱,一队往柱子上泼油添柴呢!”陈副将气喘吁吁地回报。

  “不好!快截杀!再迟一步、这条地道一旦再被火焚烧、再崩一次,只怕是要牵连地上的屋舍房宅一起垮塌了!”孝宽将军当机立断、持刀点将:“众将听令!”

  “末将在!!!”

  “前军即刻于后山取土运往各营以备之需!”

  “中军分五路,每路分三队;第一队刀斧手冲进暗道、趁其不备扫清剿灭所有敌军;第二队带齐锹锄、待前队得手后迅速从城外入口处开始回填;第三队配合前队转运沙土!”

  “后军依中军之法兵分五路随时待命、一旦大帐发现新暗道,即刻前往!”

  “左、右卫军随本将出战!不可与贺六浑拼命厮杀,使其大军无暇分身顾及接应其他!”

  “是!!!”

  须臾间众将已各自领了军令、凛然而去,孝宽回身对禅坐的椒图郑重道:“谢先生鼎力相助!此番玉壁存亡、全部仰仗先生敏察!”

  椒图微微睁开双目,神色如老僧、道:“将军大义,萧某感同身受;必尽平生所学与尔等共存亡,不必言谢。”我见他额头青筋暴起、双眉微蹙,凝神静思、巍然不动,知他已拼上了所有的内力——不仅要找到所有的暗道,还要根据地下的崩催之声准确判断出每条暗道的远近走势、及时指点大军截杀,稍有偏差就是地崩城毁啊!所谓‘千里眼、顺风耳’之能,也不过如了。

  “维摩……”他突然睁眼,脸色一阵阵泛青,示意我将地图取来,聚精会神地画出一条新的线,便又陷入无尽沉思。我即刻知会陈副将,后军随即动身出发。

  第七条。

  第八条。

  第九条……

  我心急如焚,在营中坐立不安,城外喊杀声不觉于耳;眼见椒图神色越发憔悴、此刻已是大汗淋漓,纵然是铁打的体魄,也经不起这般干熬呐——我习他法门,自是知晓的、要准确感知到内一条暗道的深浅、远近、走势,他需将内力全然释放到地下,距离越远,越是难以掌控,稍有不慎,心神一散定是被内力反噬,气绝身亡啊!

  “报!——”陈副将兴冲冲地跑进来、正要喊叫被我一把拽走捂住了嘴。

  “何二狗,第一条暗道堵住了!”陈副将眼见椒图聚精会神地禅坐,即刻会意、兴奋地小声说道。

  “我叫维摩,不叫二狗~!”我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嗔怒道,随即将第十一条暗道的位置指给他。

  第十二条。

  第十三条。

  ……

  第十五条。

  第十六条。

  ……

  “……唉……”寂静的军帐里、忽然听得椒图一声叹息。

  此时已是翌日佛晓,天色渐白;孝宽用车轮战术与贺六浑大军苦苦纠缠了一昼夜,纵然贺六浑想派援军接应被袭击的‘地道军’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一队一队的兵马命丧沟渠;椒图亦是苦熬一昼夜,怕是筋骨都僵住了;眼下二十条暗道已经全部被发现,椒图颤颤巍巍地要起身,我急忙去搀扶他,只见他脸色蜡黄、风采尽失、形如枯槁,连衣襟都是潮湿的。我心里一阵酸楚,正要宽慰他,他却嘶哑着与我玩笑:“小孩儿,今夜可愿拯救万军于水火?”

  “公子!……”都这会儿了还有心思调侃于我,我又气又急、忍不住都快要哭了。

  “别哭,打完仗再哭……”椒图气若游丝,“还有最后一条暗道,这会儿火应该已经灭了,他们还都没回来,维摩可愿做个少年将军、领兵前去?”

  “我这就去……”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一边哭着将他安顿好,一边叫上仅有的一队守营士兵一起出发。

  最后一条暗道,绝不能让它再一次焚火崩塌、否则前功尽弃。

  刀斧手在前拼杀,血光四溅,顷刻间暗道里躺满了敌军的尸体;战事紧迫、我无暇顾及你们是否该葬在这阴暗沟渠里——生死有命、各为其主。我和兵卒们轮番挥动着铁锹、拼命将眼前的空洞填上,每多填一寸,就离战胜近了一分——直到将整条暗道填平回到地上、才发觉已近正午了。我累得筋疲力尽,连身上的几处伤口也因用力过猛而崩开了。顾不得伤痛,挣扎着爬回军帐,此时椒图脸色煞白如纸,靠着桌案勉力支撑着、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公子!”我失声唤道,腿一软便跪倒在他面前。

  “上城楼……仗还没打完呢……”椒图硬直起身子说道。

  我知他性情,也不敢强行违扭,勉力扶着他磕磕绊绊地一阶一阶爬上去。高丞相一生足智多谋,此时大概怎么也想不出玉壁守军是如何准确找到二十一条地道的位置、一一截杀的吧?我打量着椒图的虚弱、自己的满身泥泞,心里苦笑着摇头。

  二十一条地道填尽、孝宽将军自然已经班师回城了。

  城墙上,孝宽众将亦是疲惫不堪、却硬撑着一副斗志昂扬的架势;城外贺六浑大军栖于土丘之上、自然也是人困马乏,强行支撑而已。

  贺六浑围攻玉壁五旬,大小数十战,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战术皆用,简直比一部兵书还兵书、却不想一一被识破破除;想来此刻大军粮草即将耗尽、又将要进入隆冬时节,军士死伤十之四五,他心力交瘁、拼尽平生之智最终亦是无可奈何;老丞相立于土丘之上、仰天长叹,无限悲怆苍凉,却硬挺着使人传话:

  “人困马乏、既无救兵,何不早降?!”

  只见孝宽将军连声冷笑,亦使人高声回曰:

  “我城池严固、粮秣有余,攻城者枉自徒劳,守者逸颐自安,何须驰援?”

  粮秣有余我倒是信,环顾城池、上回被攻车撞得残桓断壁,这还急于修缮呢,这大话、当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扶着椒图退在城楼里观战,一阵苦笑。

  “高欢老儿,本将城坚池深,只怕贵军将士远道而来、尽数要客死他乡了!哈哈哈哈哈!!”孝宽将军硬挺着精气神在城头上狂妄叫骂。

  拼杀到如今地步,两军人马已经完全打不动了,开始依赖‘口水战’了。

  贺六浑大军多是山东子弟,鏖战五十余日,半数兵卒命丧他乡,此时被孝宽这么一激,想起自己的父兄亲族与自己的苦战无果,三军将士无不悲从中来,若不是军法严苛,真是要一片哀嚎了。

  贺六浑眼见三军气势大减,气得一阵哆嗦,即刻令弓弩手射募格而来,孝宽取来一支,我亦徒手拔过一支羽箭,只见一张字条卷在箭尾,上面赫然写着:“能斩城主降者,拜太尉,封开国郡公,邑万户,赏帛万疋!”

  “公子,这是封万户侯啊,会不会哪个贪财怕死的动了歪心、投敌叛国?”我惊呼道。

  椒图已经没有气力与我贫嘴,用眼神指示我且看孝宽将军如何处理。

  只见孝宽将军提笔在字条背后书写一翻,随即令人取来弓弩,搭弓射箭,飞弩直直命中贺六浑背后的大旗,军旗一阵颤抖!玉壁守军一阵叫好!

  是了,孝宽毕竟沙场宿将,何况治军严明、待下有恩义,看来我是问了个蠢问题。

  “若有斩高欢者,依此行赏!”

  “若有斩高欢者,依此行赏!”

  孝宽传令,玉壁军依他的“回信”高声叫嚣着。

  贺六浑昼夜苦熬、机关算尽;此刻终于急火攻心,一阵天旋地转、挣扎着扶着左右护卫、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倒了下去。大军无耐暂撤。

  “撤军了……!”我眼见贺六浑军中有异动,按捺不住兴奋低声喊道。

  椒图终于眉目舒展,扶着墙转身要回去,刚走两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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