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辰希陡然一惊,脸色微变,端目凝视,只见这位由元神幻化而成的老者须发尽白,额宽唇厚,面容颇为慈祥,似乎并未恶意。即使如此,他仍然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因为这老者让他心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这份心悸,就连面对谷修明或是相柳时都未曾有过。然而,这只是对方一分元神所散发出的威压!
牟辰希按捺住心头的惊恐,兀自镇定地说道:“你是谁?”
“嘿嘿,我自然是这座墓穴之主。”那老者微微一笑,一双细眼眯成了一条线。
“墓穴?不是吧?”牟辰希闻言惊骇更甚,虽知某些氏族会在悬崖上凿壁为墓,但不料这潭底的冰洞、自己误认为的药材库或是妖兽洞窟,竟然也是一处墓穴。
闯人墓穴本就是大忌,而他此刻所闯的墓穴之主还是一位高深莫测的强者,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似是瞧出了牟辰希心中的顾忌,那老者一捋长须,笑道:“小子不必惊慌,我设置药理十关和炼制冷月血魂丹,本就是等着有缘人前来破解。本以为能够解开者,定是一位造诣极高的炼药师,不料竟是一名弱冠少年。当今天下,果真是人才辈出啊!”
牟辰希听他称赞,言辞间颇有青睐之意,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恭声道:“老先生过奖了,我之所以能够破解药理十关,实有几分运气,而能够成功炼制出丹药,则是靠那神鼎的奇效。”
见牟辰希神态谦谨,无一丝倨傲之色,那老者极为赞赏地点了点头,仔细打量着他。当瞧到他气海处时,老者眼中倏地精光一闪,朗声大笑道:“哈哈,原来你吃了我的千年灵涎果,难怪难怪!”
牟辰希听了这话,心中惊愕之情一时无以复加,急忙询问道:“敢问老先生是何方神圣?”
那老者道:“你先跟我说说是怎样得到灵涎果的。”
牟辰希寻思:“那条河流的源头正好是洞外深潭,这老先生所说理当不假。”便如实答道:“两年前,我在一条白鱼腹中得此异果,当时并不知它是有主之物。现下老先生若要索回,在下自当奉还。”但他心中实不知没了灵涎果今后该如何修炼,一想到那些倍受嘲讽的日子,脸上不自禁的流露出黯然之色。
老者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似在斟酌何事,沉默了半晌,忽的叹道:“罢了罢了,既然天意如此,那枚灵涎果便是属于你的了!”
灵涎果乃是绝世奇物,牟辰希实不料这位老者竟会慷慨赠与,大喜之余更是感激涕零,作揖行礼道:“这枚灵涎果对我实有莫大的效用,老先生之恩泽,在下没齿难忘!”
老者哈哈一笑,道:“能够来到剑山墓,是你福缘所至;能够破药理十关,是你运数所期;能够拥有灵涎果、驱使药王鼎,则是你天命所归!”
“药……药王鼎?”听到这三个字,牟辰希直惊得目瞪口呆,指着那尊青鼎愕然道:“这便是传说中的上古七大神器之一的药王鼎?”
老者含笑点头,道:“嗯,它便是药王鼎!”
听了这句确认的话,牟辰希澄澈的眼眸陡然一变,带有三分震撼、七分疑惑之色。目光并未盯着药王鼎,而是停在了老者身上,心想:“这位老先生同时拥有灵涎果与药王鼎两件世间罕见的宝物,身份地位定当不凡!”
他理理衣襟,向老者庄重地行了一礼,肃然道:“不知老先生是天玄宫的哪位前辈?”
“天玄宫算什么东西!”老者简单随意的一句话,让牟辰希脸上敬畏的笑容骤然僵硬。
听他辱及师门,牟辰希心中老大不愉快,正欲辩驳,但转念一想,整个天玄宫中仅有师父、花语、白凌等寥寥几人对自己诚心相待,旁人要么嫉妒生恨、要么百般嘲讽,而易安父子更是充满了敌意。那么维护这样的师门又有何意义呢?遂咽回口中争论的话,神色凝重地问道:“那你可是天玄宫的敌人?”
老者先是一怔,旋即大笑道:“哈哈,我若与天玄宫为敌,恐怕余旦那老头无一日能安眠!你放心吧,老夫可不是什么恶人。”
天玄宫被如此无视,牟辰希听着颇不是滋味,撇了撇嘴道:“敢问老先生是……”
那老者双眼微眯,悠悠说道:“老夫——乌有先生!”
牟辰希挠了挠头,寻思:“乌有先生?这名号没听说过啊。乌有……乌有图?难道这座洞府便是乌有图的秘密所在?难道相柳要找的东西便是药王鼎和灵涎果?哈哈,那妖女却没想到从我手中抢去的果子便是灵涎果,更想不到一掌把我打下悬崖,反倒让我捷足先登发现了这个地方!”他想象着相柳得知后气恼的模样,心中便觉痛快,忍不住笑了起来。
乌有先生见牟辰希听了自己的名号竟不吃惊,反而愣愣发笑,原本自鸣得意的心情霎时从云端跌下了谷底,若非涵养极高,直想痛扁他一顿。
“子虚、乌有的名头,你没有听过?”
乌有先生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牟辰希认真地想了想,在他无比希冀的目光下,怯怯地道:“这个……真没有!”
“咳咳……”乌有先生额上闪过一抹黑线,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叹了口气,道:“哎,人老了,时代变了,都没人记得我了,想当年……”
牟辰希心念一动,倾耳聆听乌有先生的来历,他却不再说下去,转而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天玄宫武宗弟子,牟辰希!”牟辰希抱拳道。
乌有先生思索一阵,实在想不起有关武宗的事情,轻轻摇了摇头,道:“天玄宫还有个武宗?这我倒是不知。”
“武宗乃是天玄宫的核心,位于这片结界内,外人一般很少知道。”牟辰希慎重地解释道,生怕他又来吐槽一番,将武宗贬得一文不值。
乌有先生恍然道:“原来就是这片结界啊!想我当初刚来这里的时候,可还是一片荒山野岭,鬼都没有一个,定是余旦后来兴建的吧。”
听得这话,牟辰希大吃一惊,暗自思忖道:“谷长老曾讲过天玄宫建于六十年前,那么这位乌有先生岂不是已在此呆了好些个年头?他口中所说的余旦应该就是上任宫主吧。”
乌有先生鉴貌辨色,瞧出了他心中的疑虑,嘿嘿一笑,述说道:“老夫七十年前便已来这里闭关,从此不问世事,潜心钻研炼药术。后因强逆天意,于五十年前遭丹能反噬,引得百毒齐发,竟导致元神崩散。还好我有所准备,提早设下这个玄关,留下了一分残魂,飘飘渺渺地活着。灵涎果也正是在那时脱体而出,落入了潭水中。”
谈起这些伤怀的陈年往事,乌有先生的声音略带沙哑,眉宇间徒添了几分沧桑。
牟辰希不过十六岁余,人生阅历毫不丰富,但想到自己无父无母,这些年来亦是孤苦伶仃地活着,因而竟对乌有先生的遭遇感同身受,幽幽叹了口气,询问道:“老先生坚持活到现在,是有什么心愿未完成的吗?难道之前竟没人发现这个地方?”
“这倒不然。在此期间共来过五人,不过全是贪婪庸俗之辈,要么妄动药材珍宝、要么未发现石壁上的秘密。这个洞府被我施过符印,若是来者并未解开玄关,离开后便会引发绝智之术,失去关于此处的所有记忆,而他带走的药材也会自动归回原位,五十年来,确实仅你一人成功唤醒了我残留的元神!似你这等聪明睿智、品行端正的少年,世间已不多见,今后必成大器!至于心愿……”
乌有先生若有深意地看着伊放勋,目光中满是赞赏之色,笑道:“老夫当年强逆天意,才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死纵然无所惧,但是死而有憾,那就可悲了!想我乌有先生一生浸淫于药理,所学甚广,天下药材无我不知无我不晓,却只有一部《混邙药典》流传于世,便这样死了,岂不是莫大的遗憾?”
听闻乌有先生竟是《混邙药典》的作者,牟辰希又是一惊。这两日他把这本记载丰富、描述详细的药典翻阅了无数次,早已对书的作者心存敬佩,此刻得见其人,当即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道:“乌有前辈,《混邙药典》益处甚广,委实是一部不可多得的著作,全凭它我才得以闯过药理十关!”
他心生敬意,自然而然改口叫起了“前辈”,同时又在想:“相柳找来这本药典,必然是为此准备的吧。”
牟辰希所表现出来的惊叹,让乌有先生十分受用,他满意的笑了笑,摇头道:“一本药典,只记载了各种药材的药性,却没讲述如何炼制成丹。不能成丹,便无法将药力发挥到极致,实在无甚用处。炼药术乃是我生平绝学,若是无法传承天下,实属生平第二大憾事!”
牟辰希沉吟片刻,微微笑道:“不知前辈可有将炼药术撰写成书?晚辈虽不才,倒可代为传广。”
“书么,倒是没有,不过却是有所载录。”乌有先生一指下方的药王鼎,笑道:“老夫此生对炼药术的钻研,皆以念力录入在了药王鼎中,而它既已认你为主,当然只有你才能感知到其中玄妙。”
牟辰希回想起适才一幕,青色火炎随着自己的意念而变幻,竟然是认己为主,登时喜不自胜,毕恭毕敬地说道:“多谢前辈厚爱,晚辈定当努力研习炼药术,将之传扬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