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东风起
难得有这样一个时间,可以什么事情都不想不去理会,然后泡上一壶好茶,闻着氤氲的茶香,静心凝神的坐上很长一段时间,尤其这壶茶还是精于此道的人伺候一边,自己只需要放开身心,用心体会一番,如此,已经是莫大的享受了。
董清姝看着翘楚,折扇纶巾的就着一袭长衫,很有几分风流不羁的意味。
闻了闻刚刚泡好的茶,是不可多得的梅花香。
梅花傲雪凌霜的开在枝头的时候,孤独而美丽。红梅映衬着白雪,夺了很多人的目光和心神。董清姝知道,翘楚自己是不喜欢梅花的,喜欢梅花的,是那个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宁音。
于是几乎是不自觉的就开口了:“你整日里做出这般风流的形状,不知道要入了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
翘楚对突然弹起的话题似乎有些漫不经心:“本公子潇洒倜傥的人物,那诸多女子思慕也是常情,你又需要多嘴什么?”
大概整个金陵秦淮,除了翘楚,已经够不上有号人物可以如此无礼的向自己说话了,董清姝只好苦笑的轻轻摇头,然后很是自觉的转移话题,不去踩某人的尾巴:“上次交代你的事情,办的很不错啊,二娘都夸了好几回了,你说说,要我奖励你点什么?”
闻言,翘楚没精打采的抬了抬眼皮:“北边的事情派我去,在下就感激不尽了,你说如何?”
董清姝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翘楚说出的条件,喝了一口茶:“因公还是因私呢,或者说是假公济私?”
翘楚看着董清姝,一声冷嗤:“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就不要我多说了。
哎,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你都觉得她可疑了,怎么还是一个劲的把我跟她凑在一起?不要告诉我,你在怜悯她,那要笑死我了。”一甩手,把脸别在了一边。
董清姝点点头,感觉不错,至少反应要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激烈一点:“那你边去吧,说实话,北边的事情除了你,我还找不着一个比你更可靠的人了,只是现在战事胶着,你自己要千万小心才是。”
翘楚闻言脸色才好了一点,白了一眼董清姝:“才知道你,啰嗦的嘴脸可以比上你二娘了,又不是第一回去了,总是有几分经验的。”
董清姝好整以暇的放下茶杯:“还是稳妥起见,我只是为难着要向人交代,不得已要唠叨几句而已。”
翘楚用力的放下了茶杯:“董清姝,你适可而止好不好?什么要向人交代,我要向谁交代了,我的生死干谁的事了,你不要胡搅蛮缠,擅自做主好不好?”
董清姝好脾气的微笑,然后爽快答应一声:“好。”
这态度好了,还有人不满意了,就像是某人蓄积了一肚子的怒火,本来以为找着了地方发泄,谁知道对方却是个狡猾的主儿,把那个小小的口子一下子封得死死的,就像是蓄意的挑拨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力道,看着翘楚面红耳赤瞪着自己的样子,忍了一会,董清姝实在是撑不住的笑了出来。
翘楚咬牙切齿:“你现在合着是把我当成是猴儿耍是吧,你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见惹怒了翘楚,董清姝连忙出言安抚:“好好好,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的嘛,我还要转达二娘的话呢,她说本来还很担心墨香的,但是都被你摆平了,翘楚,我想二娘早就想要认你当亲生女儿了,你不知道,把你说的,都让我怀疑她说的跟我认识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了。”
翘楚也只有在几个人面前,才会偶尔的得理不饶人,比如现在:“那你滚远一点好了,你不在的那段日子,小爷我难不成还不是不把你二娘当亲娘伺候了,说我是她亲女儿也不为过,认不认都是迟早的事,情分那是足的,你就等着失宠吧。”
虽然习惯了翘楚一系列的自称,可是多少还是觉得别扭,董清姝不在的那段日子,董清姝自然是记得的,但是已经不愿意再回头去多想了,只好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一向知道墨香心地善良,可是变卖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首饰,收养十几个女童的这件事,如果只是纯粹的做我们自己也还罢了,可是对于‘夜昙’来说,还是太引人注目了,你阻止的及时,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自然是帮我省了很多事的。只是现在的形势,已经很不利,据消息传来说,朝中已经有不少的官员暗中已经向敌国投诚了,从最近的几天的朝议上也可见一斑,只是已经把水搅得太混,一个个主战主和中立的,打着迷踪拳,让人看不真切。而那边派去劝降的人似乎手段也不简单,做的事情一件件滴水不漏的,让人无从着手。"
董清姝把事情说的很严肃,但是显然没有抓住翘楚的注意力,只是懒懒的看了董清姝一眼:“你难道是想告诉我,你没有办法了?”
显然是见识过董清姝的应变能力,翘楚一点也不担心,事实上也够不着自己担心,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自主认定的事情,结果再坏,翘楚也是可以接受的,只要自己不后悔就行,这就是翘楚做人做事的准则。
从怀袖中抽出一张绢帛,闲闲地说到“哪会如此经不起事的,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我这里有一张名册,这一部分是朝中派遣到敌国的细作,不过是佯装投诚,找到合适的时机,联系这批人就算不能力挽狂澜,至少也逃不过是重创的下场。”
翘楚闻言,急着伸手接过来看看,却被董清姝躲开了。只见她拿出火折子,把火吹着,点着那绢帛,不一会儿,烧的灰飞烟尽。
翘楚愣了愣,董清姝微笑。
“我得到这张名单的过程做的不能留下蛛丝马迹,朝中也要布置一下,还有这条消息散播出去,做好以后,就说这张名单在飞雪阁的董清姝手上,你听明白了?”
翘楚看着董清姝安静的神情,只觉得这个女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矛盾体,一边做着疯狂的事情,偏偏看上去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自己心中却是一阵寒凉。
这个计划虽然听上去简单,但是却能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敌国造成最大的消耗,由于中原地大物博,就算是当今亡国灭朝了,番邦也无力全面管理中原辽阔的土地,到时候一定要倚重汉人,若是投诚的汉人尽心为番邦做事,只会加速我方的灭亡,这是一招离间计,不仅让投诚的汉人心生惶恐,也会让敌人心生芥蒂,那些投诚的人现在如果有所动作,只要一听到这个消息,自然第一个沦为怀疑的对象,而敌国自然也不会再轻易相信汉人了,到时候为了解决这样的困境,朝廷和敌国都会想要得到这张名单,如此一来,虽然达到了目的,但是代价就是,董清姝把所有的目光都就聚集在自己的身上,一下子就让自己变得让天下人人人得而诛之,这样做不是疯子是什么?
但是翘楚也知道,一旦董清姝决定的事情已经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可以改变的了,虽然心中起伏不断,看了董清姝良久,最后也只好点头应下。
见状,董清姝放松了神情。又想到了什么:“墨香找的那几个女孩,有个年纪大点的,听人说那女孩嗓子很好,你盯着一点,多花点心思,如果值得栽培的,你就看着办吧。”
翘楚一连应下,本来还想问一下她跟墨香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但是想到红鱼快要从外面回来了,急着离开,也懒得跟董清姝细说什么,草草说了几句就要离去。
董清姝点点头,示意她自便。
有些慌不择路的,火烧眉毛般的开门,只是偏偏不好运道,没有走几步,就看到红鱼向这边急忙的走了过来,而她要躲藏都已经来不及了。
装作视而不见就要漠然的经过,红鱼已经抬手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两两各自看着前面,一时间竟然没有言语。
翘楚不愿意多做纠缠,打算绕开继续离开,结果又被红鱼及时挡住。
翘楚冷了眸色,淡淡开口:“让开。”
红鱼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坚决到听见翘楚说话之后,已经露出了破碎般的脆弱,但是还是倔强的没有听从翘楚的命令,依然挡着翘楚的去路,勉强开口,语气已经是乞求:“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闻言,翘楚只是冷笑:“不知道我何时躲你了?只是现下事务缠身,实在是没有多的时间在此纠缠。”
“纠缠?”闻言,红鱼一声苦笑:“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无力的放下手臂,挪着步子向前继续走去。
听着红鱼离去的缓慢的脚步声,翘楚看着前面,面无表情。直到红鱼已经离开了,才继续自己走的路。
那里还有一分的心力再来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看得多了,早就累了。
红鱼看着翘楚的背影,心中难过,还是喜欢她吧,如果不喜欢,怎么会这般容易就让她的言语伤害。可是,还是不够喜欢她吧,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她,就不会这样感觉到难看了,只有一点点自尊,真的不愿意就此丢掉。
如果可以,怎么会容许自己喜欢上一个这样的人,可是自己早就没有力气去挣扎了,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扑腾了几下,最后还是要沉入湖底。
不愿意再去理会什么,看着那些慕名而来的客人,红鱼水色的长袖一展,飞身上了舞台上,学跳舞的初衷早就淹没了,现在这样的舞着,只是成全了自己唯一的寄托。
董清姝看着去而复返的翘楚,看她盯着台上尽情起舞的人,淡淡开口:“我新习了一支舞,是人都爱舞蹈的翩然姿态,我辈自然要尽心研习,我要去秦淮河上的沙洲上待一段时间,阁里的事情,你帮我劝说墨香,让她回来吧,我虽然不知道何处得罪了她,但是不管如何,我向她道歉,希望她摒弃前嫌,回来帮我。”
翘楚目不转睛的看着,嘴上没闲着:“你说得罪?”笑了笑:“也许吧。”
董清姝不语,看着红鱼:“她很努力,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
闻言,翘楚白了她一眼,闲闲的道:“董清姝,你是太抬举她了,还是太小看自己了。也对,你跳舞的时候你自己是看不见的。你刚刚说的事情我记下了,墨香那小妮子这么长时间了,也是该揪回来了。你刚刚说你新的舞蹈,叫什么名儿啊?”
“我把惊鸿一曲重新研习了一番,意境还是有失狭隘,并且里面的相许相知之意,也不适合跳给每一个人看。于是在此基础上,我新谱了一曲,名唤《翩翩》,意在女子静若翩然的姿态,只为叙说女子美好之意,以引男子逑慕之心。”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很明白,我只需要等着看便是,只是楼下那人,到时候也会嚷着要学,跟你相比,倔强了一点,失之洒脱淡然,你就多费点心吧。”翘楚看着红鱼的舞姿,一心两用。
清姝闻言淡笑:“你是在为红鱼说情吗?我何时是一个严厉的老师了?”
“不是说情,是怕你受不了,我只是推己及人而已。"翘楚一副好心人家不领情的样子。
清姝闻言不说话了,嘴上说着受不了的人,此刻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让人莞尔。
有些事情,或许真的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