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回首时
已经来到江南好些时日了,但是事情却没有一丝的进展,北边已经来过几次的信函催促,如果再没有收获,这次的行动一定就要换人了。显然换人这样的事情是让人下不了台的一种,王梓显自问自己还不至于要成为族人间的笑柄,只是这次的事情确实很是棘手,每次只要一有线索,一旦着手追查的时候,总是莫名其妙的断掉了。
开始的时候还怀疑自己内部出了奸细,但是这一个多月下来,上下查了一遍,一丝蛛丝马迹也没有,加上内部的人都是旧部,要安插间奸细实在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何况自己的部下都是以忠诚勇猛见称。
现在他不得不警醒,自己遇上了生平最难对付的对手。
王治推门而入,看他急匆匆的样子,看来是有线索了。
王治见主子站在窗前,急忙走过来汇报说就在今晚,海运的两个帮派因为要垄断盐市,两两之间的矛盾已经日积月累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加上他们的对手下约束不力,已经发生了好几次的拼斗事件,甚至介入了官府,只是由于当今时局震荡,官府一样无力管辖,两者更加肆无忌惮,就约在今晚,双方安排了大量的人手,要决出个你死我活的,根据往常的经验,我们的老朋友必然是要插手的,问我们要不要安排人手去看看。
王梓显好整以暇:“正逢今夜十五月圆,去看打打杀杀未免有负难得的夜色,你今晚安排人手去看看便是,你家主子我去看看沿岸的月色,待到差不多了,便来报一声。记住,只为探听消息,你不要让他们傻乎乎的掺合进去了。”
王治心领神会,看月色是假,要坐收渔翁之利才是真,应了一声,马上下去着手安排。
王梓显皱眉,比起这样的城府经营,尔虞我诈的算计,他其实更愿意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杀敌来争取胜利的。可是汉人偏偏,战场上来的畏惧,这些蝇营狗苟却是游刃有余。
祖父不喜欢平日里相对于兄长们而要显得安静的王梓显,总是动不动就说自己沉迷于汉人的学问,早就学会了那套汉人的阴谋诡计,不是草原上堂堂正正的儿郎汉子,现在看看,自己果然是善于此道的。
江南真的是一个风景靡丽的地方,不仅会生出秀美的江南儿女,还会在阴雨绵绵的天气下,生出很多的阴暗潮湿。那阴暗潮湿开始的时候只是天气,只是空气里面弥漫着,时间久了,生活在这里的一些人,自己也会浸晕进去骨子里。于是在美丽柔和的外表下面,还会有一颗狰狞的心。
可是也不能说是狰狞吧。那颗心也是诗情画意的,那颗心也是风雅入仙的,那颗心或许还有报国之志,只是投效无门,那颗心也可以装载刀剑,只是更多的时候是竹笛,那颗心,......,王梓显摇了摇头,其实对江南的人情风舞是赞美和羡慕的吧,正是因为那一份不由自主的亲近和沉沦,才会那样不甘心的要揪出她的丑陋和不堪,这样才会有可能试图挽救自己的堕落。
不愿意再想,整理好衣服,就这样信步出了门。
这里房屋密集,总是有一扇一扇的窗户,于是在高高的阁楼上,只要开一扇窗户,就可以从里面,从上面看见外面的景色,草原上的风沙很大,所有的毡房都是密不透风的,除了春天的草原,大漠的深处只有滚滚的黄沙。落日和长天,只有那样的苍茫和宽广才让生活在那里的人的心变得开阔一些,但是很多时候,那里的人们都是麻木的,只有简单的情绪,不会有江南的灵动,不仅是风物,还有人。
随随便便一个卖猪肉的屠夫,也都是面上挂着对生活的满足和热情,大声的吆喝着,那样活泼的气息就这样扑面而来,让人猝不及防。
晾衣服的老妇和一边在编者竹条的老汉在说着什么,虽然脸上爬满了皱纹,但是把衣服甩开的动作还是那么利落,一下子,竹竿上就晾满了长短不一的衣服,有些衣服上面,虽然有一个或者两个的补丁,但是那补丁也是那么精致方正,只是普通的面料,只是寻常的衣服,就连那补丁也染上了江南的风情。
王梓显突然间明白了自己族人的侵略,除了汉朝王室的衰微,还有最大的一个理由,那就是这一切从不会在族人中得到,哪怕是最大的领主,拥有无数的牛羊和女人,那也只是数字上的概念,江南就有那些诱惑,而江南的诱惑,不仅浸晕进了补丁里,就连这里的沙石,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已经置身其间,早就无处可逃。
就这样恍恍惚惚的想着一些不着边的东西,还在塞外的时候,就着浩瀚沙海,旌旗招展的森森甲骑,只会激发的男儿们一个个雄心万丈,气吞如虎,但是江南,一点点缠掉了人的锐气,只剩下沉耽。
浅斟小酌,仿佛已经忘记了那些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突然间,王梓显心中充满了失落和惆怅,似乎感觉有什么在一点点的逝去,又有什么在一点点滋长,自己对此无能为力的可耻。
走出酒馆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街上的人不必白天少,相反白天因为天气炎热不愿出门,到了晚上一一出来纳凉了,更多的人都向河边走去。
白天的燥热一点点退去,吹来的晚风夹带着一丝丝的清凉,河边上的船家一一都靠了岸,有一些有了家室的男子,为了寻船上的船娘,都是风度偏偏的弯腰进了乌篷船里面,不多时,里面传来了一阵嗔声娇笑。
秦淮名妓甲天下,除了秦淮名妓,最让男子心痒难耐的还是这秦淮河上的船娘。
王梓显看见了这些的繁华热闹,不愿意去深入碰触,就着夜色,只想让自己走的远一些。
想要像前几次一样,租一条船逆流而上,那年迈的船家却说劳累了一天,老伴做好了饭菜在等自己吃饭,言下之意已经是婉转的拒绝。
王梓显不知道在跟谁赌气一般,平日里只会风度无边的拱手道别,这时候却是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就要买下船家的船。
那船家见到王梓显一副苦闷失意的样子,于心不忍一般,叹了一口气:“公子执意如此,待老汉为公子准备一些酒菜,今天夜色很好,公子去江上赏月确实是一件雅事,老汉必然成全了去,公子稍等。”
不多时,船家准备了酒菜,就离去了。
王梓显那里会撑船,只是那船家早就解开了缆绳,已经离去了。见那船就这样顺着不急不缓的水流一点点离了岸,王梓显也不在意,以自己的武功,自然是不会担心这船的,如此甚好,就让他顺流而下,到哪算哪吧。
月亮真的很园,洒在江面上的月光,甚至泛起粼粼的波光,到夜色往深的时候,江上升起了淡淡的水雾,把景色衬托的如梦似幻,让人看不真切是在现实还是在梦中,泛起的水声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更加的动听,风中有些柳树的味道,淡淡的,几乎闻不到。
王梓显四肢八仰的摆了一个大字,躺在船上,就要闭目安眠一夜的时候,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一阵清灵灵的琴声。
船还在飘着,似乎离那声音的源头越来越近了,过了一会,只见前方有一一大片的沙洲,那琴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船没有声息的靠了岸,就在王梓显走上岸,要见见弹琴之人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沙洲之上有一个人在翩翩起舞。
王梓显自然是懂舞蹈的,正因为懂,所以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在也没有办法移步上前。跳舞的人隔了很远,几乎就要看不见的远,可是自己的眼睛偏偏在晚上也可以看见,想要走得更近一些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那声音虽然很小,但是自己耳目聪敏,还是听见了。
王梓显警觉的躲在了一处凹陷处,避免自己暴露目标,凝神细听,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那边的事情已经是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来这里,你如果真的这么想见她,直接去飞雪阁找她好了,何必每次都做出这样痴心的形状。”
那女子责怪的是一个男子,虽然有责怪之意,但是语气里面更多的事委屈,那男子却没有多说什么,良久,传来了嘶哑的一句:“走吧。"与那女子一同离去。
王梓显看他们离去时并没有船只,只见那女子抓住男子的手,就那样踩着水面到了岸上。
王梓显皱了皱眉,没有多想,但是听那女子的语气,那跳舞的女子似乎就是飞雪阁的,而那男子显然是那女子从前的恩客了。
站起来拍拍沙子,长衫的下摆已经是脏污一片了,才发现那凹陷的地方,畜了一些泥水,正在懊恼的时候,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询问:“请问谁在那里?”
人家已经发现了,再躲着就说不过去了,只好上前,向那女子走过去,那弹琴的女子此时已经站在了那跳舞的女子的身后,看样子是那跳舞的女子的仆婢,王梓显还没有看清楚那女子的样子,已经抱拳作揖:“在下王梓显,深夜泛舟江上,不想在此处靠了岸,惊扰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那女子云鬓堆起,在王梓显行礼的时候已经稍稍躲过,然后福了一礼:“公子严重了,妾身在此无状,是打扰了公子的雅兴才是。”
王梓显抬头一看眼前的女子,忽然觉得似曾相识,略略回想一下,有些欢喜的脱口而出:“是你。”
“是你?”女子茫然的看着他:“公子说的是?”
“秦淮河边,那一群浣衣的女子里面可有姑娘,在下曾经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本来以为会就此擦身而过,可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已经牵绊,相见或许也是必然。
王梓显背对着月光的时候,那女子没有看清楚自己的样子,借着说话的时候,王梓显走到了月光下面,好让他想起来自己是谁。
董清姝只是点了点头,虽然认出了眼前的男子,但是自己记起来的可不是什么水边浣衣的经历,这个人已然就是那次与自己同台共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