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道官阶禄
贾生李商隐
宣室求贤访逐臣,
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
不问苍生问鬼神
江南的冬天终于在年关将至之时漫天飞雪。这个世界的人,明明在同一个空间,却生生隔成了两个世界。城郊有生病的孩子被形容枯槁的母亲抱着深夜求医扣门,却无人应答,也有躲在城墙下屋檐下被饥寒交迫致死的脏污乞丐,有丈夫出征多年没有音讯,生计断绝的良家子开着后门迎来送往,也有酒馆里面醉的不省人事的寒门书生。雪一下,本来艰难的日子更加坚硬,就如这寒冷的天子沁人骨髓,冷的心中留不住半丝的温度。朝堂上面天子睡眼惺忪,昨夜残酒未醒,还有一幅画着色之上略有偏颇,心中记挂。有六品官员要上奏目前京都雪害,蔡相见了,一个眼色,就止住了那人上千的脚步。巡察使是守旧一派的人,虽然知道天子不喜,还是将此行前往鲁地的情况说了出来。
山东灾情严峻,民怨沸腾,山东太守已经上奏征调安西军五千护卫山东境内,镇压逆贼。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直到这时,赵佶的酒才醒了过来。他隐约记得已经有朝臣很多次上奏过山东的情况,自己不胜其烦,加上召见了几个画国大师,切磋之下进益非常,对于国事只觉得更加厌恶,不胜其烦了。但是不管如何,都已经有人举起了反旗,确实不能再听之任之。他问众卿可有良策。众臣不如不知道现在的山东乃是一团烂泥,谁沾上必将会深陷脏污,甚至乌纱不保,一时间人人惴惴,低下头怕对上天子的询问的目光。蔡相一党于朝堂上看着低调,天子不垂问从不会主动进言,但只要天子下问,必会有应对之法。赵佶无奈只好问蔡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目前的危机。
蔡京沉思不语,良久才说道:“陛下,朝中才拨下去三军粮草,而明年的赋税还没有收上来,如果派人前去赈灾,必然杯水车薪,加上科举在即,臣目前也是分身乏术。”言下之意,朝廷现在穷的叮当响,我现在手上事情多,这事你不要找我。赵佶如何听不出蔡京的言外之意,只是这些年政务全靠蔡京协助打理,才让自己可以专心做让自己自在的事情,现在眼看着自己的肱骨要撂挑子,天子脸上挂不住,却忍着没有发作。留下了蔡京和吏部众官员,其余的都退朝了。
众臣一直讨论到深夜,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要钱没有,发兵也不行,山东民变要解决,灾情要赈济,没有人站出来一肩挑下大梁,最后还是蔡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门生犹犹豫豫的谏言,山东灾情民患皆是因为山东三年没有下雨了,据说道教的龙虎山有个法力高深的张真人,可以呼风唤雨,不若派人召见,说不定可以解当下燃眉之急。赵佶闻言,心中一喜,又问众卿的意见,见蔡京首肯,其与众人纷纷附议。大年初三,一队人马出了城门前往江西龙虎山。正月十六,科举如期举行。董清姝的飞雪楼本来就是消息灵通的地方,不知道是谁走露了风声,天子派人去请张天师前往山东祁雨的事情被泄露了出来,一时之间各大酒楼和客栈的掌柜一个个大冷天的额头上面硬是战战兢兢的吓出了汗。只要有学生聚集的地方,必回吩咐小二走过去嘱咐大家莫谈国事。平头百姓的日子本就艰难,若得罪了官府,株连下狱,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就交代了。王梓显自斟自酌的看着京都弥漫的紧张气氛,唇角掠过一丝轻蔑的嘲笑。他还是会时不时的造访飞雪楼,但是已经很少见到董清姝了,他知道自己不是迷恋那个女子,只是有趣的灵魂之间总是会心生亲近之意,这点不管男女都是如此的。他滞留汴京转眼已经是三年,时间匆匆,有的庞然大物已经病入膏肓,而有的巨人已经慢慢长成,他看着时间沿着既定的轨道一步步的向前走,这种控制感让人觉得着迷。
之前怀疑过飞雪楼与布衣盟之间有着联系和牵扯,只是那次彻底的探查之后,才发现董清姝也只是一个彻底的生意人,从一个青楼女子到一个生意人的转化,他刚开始的时候怀疑过是不是后面有人支持,只是观察之下才发现那个女子在生意方面的天赋是在会惊人,王梓显家中自然也有产业,大哥无心这些,父亲很早就讲自己当做这些产业的继承人来培养,所以他自己认为自己还是深谙经商之道的,但是跟董清姝相比,自己还是差了很远,每一个行业只要是她沾手,必会被她挖深,比如脂粉制造,一个很小的脂粉铺子,原来是一个老婆婆和自己瘸了腿了儿子经营,后来儿子被歹人杀了,老婆婆一个人无力维持,但是因为多年的经营,加上老婆婆进过宫,这间铺子的脂粉很是讲究,也被很多深宅贵妇们追捧,后来老人家把铺子卖给了飞雪楼,只是不到两年的时间,那个铺子里面的店面和人工扩展了二十倍不止,有一个叫做翘楚的女扮男装的女人,每天拿着更贴去各家达官贵人的家中拜访或是献艺或是赠送试用的产品,然后会根据各府女眷不同身份地位不同要求匹配各种脂粉,去到一个大户人家必然会拿下全府女眷一年的脂粉订单,收了定金,然后按月供应。而那些脂粉还是那些脂粉,出了包装的盒子分了等级,价格分了等级,据自己派人回来禀报,她们会做出一种基粉,然后根据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要求添加不同的成分,节省了制作的时间,将利益丧心病狂的做到了最大。原来董清姝不禁舞蹈造诣高深,算学更是出众,就是一个算盘,如何减少成本,如果最快最大的获取利益,就是这样,无数的银钱流进了飞雪楼的钱袋里。如果有这样的一个人变成自己的钱袋子,那又是多么省心的一件事。可是飞雪楼的生意不仅仅如此,因为太隐秘,怕频繁的打探会路出马脚引人注意,王梓显虽然心惊,却还是按耐着自己不要打草惊蛇。
后来陆续的投过几次拜帖,都被挡了回来,说姑娘已经不见外客了。每每这时,他又有一点后悔,当初本来自己可以多主动的一点,或许两人之间会有所交集,现在也只能徒劳叹息。
考完之后,要一个月以后才会放榜,对于结果,知道内幕和各种曲折的人已经不会在意,但是董清姝还是觉得自己此次的安排还是有些收获的,至于或不会有所用处,还要看一个月后放榜的结果。
放榜之前,有一件事的发生再次震惊了朝野。张天师赶往山东之后立刻开坛做法,求雨求了三天三夜,最后山东终于下雨了,大雨下了四天五夜,因为雨太大,不少地势低洼的地方都被水淹了,又爆发了洪灾。但是当地官员却将此事全程瞒报,没有泄露一丝一毫。只上奏张天师神通广大,终于拯救了山东的百姓于水火,是百姓的再生父母。
张天师回朝之后被天子召见,封赏无数,最后张天师以出家人淡泊名利为由拒不敢收,赵佶心中高兴,坚信此人有通天彻地之能,心中有亲近之意,最后问大师可有什么愿望朕可以略尽心意,张天师踌躇再三,说此生只愿意弘扬道教,普化世人。天家闻言,心中大悦,马上拟旨,口中说道,朕乃天子,普化世人自当珍重待之,天师为朕分忧,寡人不敢推辞。大笔一挥,召见礼部尚书。
官分九品,向道之人区需要历劫十二盘方可位列仙班,于是道官分了十二级,被任命为道官之人由朝廷发放俸禄,各处道官的督造全由天师审批,以此来保我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明安。张天师激动地颤抖,接下了这滔天的旨意。
山东洪涝的消息,第一时间送到了董清姝的手中,她当天晚上就求见了布衣盟主。
不知为何,大执事兰鸾总是对自己充满敌意,每次董清姝上千打招呼,大执事看也不会看自己一眼,视而不见的就擦身而过了,刚开始的时候,董清姝还会心中气愤,后来发现大执事对谁都是一副如此冷漠目中无人的嘴脸,她心中倒也觉得释怀。
通禀的人回报说盟主旧疾发作,已经睡下了。董清姝正遗憾今天不能禀报,才发现大执事去而复返,兰鸾看着那个侍从,吩咐道:“你去问过盟主,看盟主是否愿意接见董执事。”
那侍从得了吩咐马上进去了。董清姝错愕的看着兰鸾,福了一礼算是道谢。却不敢贸然开口,因为实在是兰鸾对自己表现出的敌人太明显。
兰鸾面无表情的看了董清姝一眼,转身离开了。
不久那侍从从里面跑了出来,将董清姝请了进去。
董清姝确实在外间隔着珠帘同盟主说话。她闻着整个房间的药味皱了皱眉。还是波澜不惊的把山东的消息禀报了。“以后这些事叫个人跑腿就可以了,飞雪楼现在压力巨大,你事务繁多,不要分心在这些事情上面,做好自己手中的事情,其余的我自会派人处理。
董清姝闻言有些气闷,只是在责怪自己多管闲事?她沉默了一下才说:“是属下僭越了,必当遵从盟主的吩咐。”
“你去吧,我有点累了。不要担心雪章,我马上派人把他接回来。”
闻言,董清姝心中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盟主的提议又确实是为自己着想,来之前自己确实是担心雪章的,但是现在自己没有说而被人点破让董清姝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她过了任性的年纪,还是福了一礼,依言应下啊,然后转身告辞。
盟主还是声音粗哑但是语气温和,他吩咐派人送一下董执事,然后帐内就传出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大概是很用力的克制,以至于董清姝隔着老远听了自己都觉得很难受。
兰鸾端了药进来,掀起珠帘,才看见脸色很差的男子在望着窗外出神。她故意加重了脚步,将药放在了桌上。男子回头,有些慌神,似乎没有看清来人,定神看了看兰鸾又把目光看向了窗外。
“有时间让人把我搬到西苑去吧,这里窗外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发个呆都没劲的很,现在天气这么冷,西苑的梅花估计开得很好了。
“你先把药喝了吧,身子会舒服一点。
男子本来想要拒绝,却看见了兰鸾灼灼的眼神:“拿来吧。端到手中,一饮而尽。兰鸾见了,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这没什么用,我只是在熬时间罢了。‘他用眼神安慰她,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兰鸾觉得心中难过:“你当年死了还干脆一些,活了这么些年,受了太多罪。‘’
“嗯,我也觉得。可是你父亲还是把我救下来了,怕我轻生还交了一副千斤重担放在我的肩上,这么些年,我殚精竭虑,算是报道他的救命之恩吧。‘’
“说这么好听干什么,你心中根本就不感激他。”
“当初确实如此,他让我斩断过去,只做布衣盟的盟主,我对过去还有牵念,实在是难以割舍,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执着这些了,活下来还可以偷偷的看上几眼心中已经很感激了,所以,你也不要再介意了,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衡量取舍,只要没有私心,那些就都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谁不想当一个好人,只是世道无情,逼着我们只能无情以对。”
“我不管这些,我知道人这一生就这一辈子,就要活得痛快。“”
“是,那也是一种活法。所以不要改变。”
“你真的不会和她相认吗?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嫁人,未必心中不是还有你。”
“现在这样很好。她已经失去我一次,现在过得很好,这样就很好了。‘’
“你不应该替她做决定,她如果宁愿你活着,也无惧你们再次分离,你只是应该给她选择的机会。“”
“兰鸾,不要说了,这是我的私心,我怕她再次承受失去我的痛苦,请你理解。”
“可是,你不是还爱她吗?”
张由之没有回答。当然还爱着,可是爱情却不是自私的借口,不是余生的全部!!如果可以一如既往的平安喜乐,没有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每个人从开始的什么都要攥在手上,到后来的慢慢放手,不是不想拥有,而是知道了怎样的拥有才是自由。年轻气盛的时候,心里喜欢了,就会藏不住心事,一定要让对方知晓,一味地强求和逼迫,最后得到了,欣喜若狂,虽然总是怀念那时候的美好,可是也痛恨自己的自私。命运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许下承诺要到白头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就像是她现在游走在男人之间,已经不会动心和迷惑,从容的进退,得体的应对,那时候的董清姝哪有现在成熟,总是悲春伤秋,为了一点点可怜的身世总是觉得自己是可怜幽怨之人,对着每个人张扬着漂亮的外表,却透着小心的试探和防备。
张由之觉得心中悲痛莫名,成长和蜕变总是伴随着痛苦好挣扎的,他一点也不想去细想,自己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兰鸾退了出来,将药碗拿去了膳房,只是离去的背影总让人觉得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