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呼出来,仿佛几个世纪。
睁开眼,是一扇窗,阳光穿过简明的窗子暖洋洋的,有些晃眼。
简陋的屋舍,熟悉又陌生。
咕嘟的水声从旁边传来,转头去看,颈椎却发出生涩的咔哒轻响。
一个发髻蓬松的小妇人正吃力的将铸铁锅从炉火上端下,热气蒸腾的开水注入一个陶罐,水汽弥漫。
小妇人察觉到了什么,猛回身,正看到男人疑惑的眼睛,锅便掉在了地上,水烫了脚。她慌张的跳开,却又碰倒了长条凳,凳子把陶罐也砸碎了。
她手慌脚乱间犹在心疼碎掉的罐子,却又猛然惊喜不已。
“乌木!乌木!”小妇人三步并作两步,如小鸟投林般扑在了男人怀里。
“你总算醒了,呜呜……”她伏在他身上抽泣着语不成言。
他茫然不知所措。
两种完全不相干的记忆正汹涌的复苏。
原来,这一世他叫乌木。是圣堂帝国乌草村的村民。
小妇人叫荷香,是他的新婚妻子。
三个月前,都灵阵的镇长都可查哈男爵为魔法师大人乌回征召魔法仆从。魔法仆从是草民们梦寐以求的工作。乌木婚礼当天得到这个消息不禁大喜,以为是老天给他的结婚礼物,当即也不管刚刚进门的妻子了,立即前去应征。他心中满怀着天上掉馅饼的美好憧憬。得到的却是一个突然而至的爆炸。那爆炸让他昏迷至今。可怜他连魔法师大人长得什么样子也没有见着。
在另一个记忆里,他叫肖强,是岭南生物大学的一名在读基因学硕士,也是家族养蛊技艺的最后一个传承人。
想起这段记忆,他不禁苦笑,死得好冤枉呢。
那天,正是他的老父亲把神农门的圣物《巫蛊盆》传给他的“神圣”日子。
他攻读的是基因遗传学硕士,坚信唯物主义,很不愿意从事封建迷信的活动,但吊着一口气不肯离世的老父只此一个心愿,他又怎能不应允呢。
传蛊仪式上。油尽灯枯的老父亲,身穿兽袍头戴羽冠,颤巍巍跳着古老的巫舞,唱着古老的巫语。最后,当他用尽生命力喊出“九九归一”之时,却出了意外。
巫蛊盆里互相吞咬的毒虫咬到了正“魂游天外”的乌木。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了那一世。
“巫蛊盆——怎么在我的身体里?”
“啊!”荷香忽然惊叫了一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打断了他的思索。
她睫毛上挂着泪花,脸上满是羞恼和娇憨。她的眼睛正盯着乌木腰部下方——那里正耸立着。
乌木很尴尬,佝偻着身体遮掩住那里。
“我……我的腿麻了。”
长时间卧床引起的血液不流通导致双腿电击般的麻木和疼痛。但这是个好兆头,至少说明爆炸没有对身体造成太糟糕的影响。
而且,这蓬勃坚硬的程度表示身体还是很棒的呢。在前世,是处男。在今世,新婚尚未圆房。此时,怀抱着温软美貌的小妻子会有反应也是人之常情了。
他审视着自己的身体,强壮矫健,发达的肌肉在上一世绝对是梦寐以求的,不由得有些庆幸。更欣喜的是荷香这个纯天然小美女竟然是自己妻子,心里不禁期待,接下来会有一段性福的田园生活吧。
看着荷香正茁壮成熟的身体,乌木不禁想得远了。
“我去给你打水。”
荷香慌张张丢下乌木出去了。
好一会她端来一盆水,鬓角的水珠显示她刚洗了脸。
她用水湿的粗布帮助乌木擦拭身体。动作熟练,似乎这样的擦洗每天都在做,因为昏迷了很久的乌木身上并不污浊。
乌木从她细心体贴的动作感受到了纯洁的爱意与依赖。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竟有了一种归属感。
长久卧床使得身体有诸多不畅,荷香搀扶着他在院中行走之后感觉好些了。闲谈中了解到自己竟然已经昏迷了三个月。这三个月荷香受苦了。家中本就穷困,还要担负起医药费用,已经几近断粮。为了生活和照顾乌木,荷香接了些缝纫的伙计,日夜辛苦艰难的熬着日子。只盼望这个唯一可以依靠的丈夫早日醒来。
她才十五岁,乌木有些心疼。
更可恶的是侍卫长奴麻竟然将那次爆炸的罪责嫁祸给了乌木,强行索要巨额赔款。整整三百圣堂币。普通草民别说300,就是三个圣堂币也拿不出来。
奴麻警告称,限期三个月,若是还不上钱,就拿荷香抵债,临走还将乌木家的几只下蛋的草鸡给抓走了。
“岂有此理!”
乌木怒火中烧。这一世竟是如此弱肉强食的世道。可怜荷香受了太多苦难与委屈。既然自己已经醒了就无论如何也要担负起照顾她的责任。
乌木怀着前世的书生意气与对荷香的歉意,决定去镇长府讲明是非,请镇长做个明断。就算挨打坐牢也绝不能让荷香被侍卫长糟践了!
尽管荷香再三阻拦,第二天一早乌木仍然去了都灵镇。
都灵镇管着方圆几百里十三个村子,镇子却只有一横一竖两条街。镇长大人是镇子里唯一的圣堂武士。虽只是穿黑铁圣甲的最低级圣堂武士,但也是可以拥有领地的子爵大人。镇长府坐落在南北向大街的北端,背靠着高阳山。那高阳山占地十几平方公里,有着都灵镇最富饶的山林,却只是镇长一家的私人领地。
距离镇长府百米开外,给镇长家交租送礼的人已经排着队了。队伍头里摆着一张桌案,负责登记的文书正在登记事项,清点物品。
乌木心想,在都灵镇,镇长就是天,而他乌木连根草也算不上。这混乱世界要如何才能出人头地呀。
被侍卫粗暴的搡进登记的队伍,随着队伍缓慢前行。忽然远处疾驰来一队人马,行到近处,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丢在地上。三四个骑手策马围着那人用马鞭抽打。那人皮开肉绽惨嚎不止。
“都看着!这就是盗窃高阳山龙血灵蛇的下场。”侍卫长奴麻用马刀挑着一条死蛇,对排队的人们喝道:本应乱棍将他打死,但都克查哈大人体恤百姓,免了他死罪,可活罪绝不能饶,故此责罚他鞭刑五百,圣堂币500,以儆效尤。”
众人心知肚明:鞭刑五百哪还能不死?被活活抽死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更别说500圣堂币了,全镇子又有几家凑得出来?这贼人总之是个死,死前却还要挨顿鞭子。不由得皆心生悲意,感叹这世道存活不易。
乌木见这惨无人道的场景,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寒意,只是偷了一条蛇而已,至于要人性命吗?难道他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这世道人命真的这般不值钱吗?
他转念想到自己,不由得自问:我此次来找镇长说理,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了?!这个世道真有讲理的地方吗?
乌木不是个蠢人,此时已然断定,这个侍卫长十有八九是贪图荷香的美貌陷害于他,他们根本不在乎是非真假,自然也不会让他有还转的余地,应该趁着还能走,赶紧带上荷香远走他乡,或许还有条活路。
乌木想及此处便要借着人群遮挡离去,侍卫长奴麻却早已经看到了他,指挥着两个侍卫把乌木押到一边。
“竟然还活着?!你真是该当这个绿毛乌龟啊。明天我会上门迎娶你老婆,你要做好她的工作,教她不要反抗。嗯,不许你对她动手动脚,破了身就不值钱了。”奴麻嘲讽的说。
“大人,如果凑齐300圣堂币,能不能放过荷香?”乌木心中满是屈辱的怒火,却知道这已经不是前世,没有道理可讲,只求能把荷香解脱了。
“噢?”
奴麻和侍卫们都笑了,300圣堂币可以买十个荷香了,都觉得乌木很自不量力。
“镇长府是讲道理的,如果你交出300圣堂币,我们自然不再追究,这样吧,看在你大病初愈,我再宽限你三天。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三天后,要么交人,要么交钱,不过嘛……你可别想逃,你是逃不掉的!”侍卫长奴麻伪善的说着,心中想的却是:明天该去抓鲁家村的小娘子了,这个荷香还是过两天再玩吧。
回去的路上,乌木心中充满了屈辱和愤怒,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用残忍的方法杀死侍卫长,嘴里念叨着“鱼死网破……鱼死网破……”
然而才复生就这么死,又不甘心,不由得悲从心起。
浑浑噩噩中走错了路,找回正路时,看到路边有一个血淋淋的人正艰难的爬行。
“救……”那人说了一个字便昏迷了。
乌木看他满身鞭痕,血液凝固又沾染着泥土。心想:这是那个盗窃龙血灵蛇的贼吧,挨了五百鞭子还能爬到这里也真是命大!既然还没有死能帮就帮他一把吧。
忽的灵光一闪,“或许,这个贼人能救我一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