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港口，看起来有些阴森。
虽然克罗索斯劝说留下来的见习骑士们在附近的路口处都点起了篝火，但几处黯淡火光无法替代往日的万家灯火。
曾经热闹的城市，在住民离开之后，显得和这个季节的气温一样冰冷。
“我从来没想过米尔德嘉也有这么可怕的一面。”哈克特走在布兰登身前，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在他耳边穿过街道的风呜呜作响，听起来像是来自远古的回声。
“曾经大概也是座繁荣的城市吧。”布兰登低声说道，“一场战争，就将一切文明的痕迹都抹掉了，留下来的只有那些没收拾干净的尸体。”
“战争？”哈克特扬了扬眉毛，“我还以为那只是一场劫掠。”
“是战争，我对此非常确定。只不过对方的动机我还不清楚。”
“也许只是为了财富。”
“船长先生，如果只是那样，我们简直就是中了大奖一样幸运。”
“我可不觉得一群来抢劫的蛮子算是什么大奖。”哈克特嘟囔道。
两人谈话间，已经走到了港口处，看到的景象让布兰登哑然，而哈克特额头上青筋直冒，脖子却不停的流着冷汗。
他转向布兰登，声音有些沙哑：“阁下，这……算怎么回事？”
“别紧张，这不是我的安排。”布兰登向着码头上被绑成一排，扔在地上的那些人走过去，大概已经猜到卡莱一下午忙什么去了。
“大人。”克罗索斯正带着几个骑士团的成员在躺倒的人群中巡逻，看到布兰登走过来，赶忙凑过来行礼。
“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人需要好好管教一下下属了。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想对小孩子下手的人渣，怎么也能算是帝国人。”克罗索斯看向哈克特，鄙夷万分，“要是我负责处理这些事，你的人现在都至少已经少了一只手了。”
“阁下。”哈克特装作不介意的转过头，勉强向布兰登笑了笑，“您知道，在海上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些……饥渴。我向您保证，以后……”
“有孩子们受伤害吗？”布兰登抬起手，打断了哈克特的解释。
“还好，卡莱女士正好带着那些姑娘们过来。孩子们都没受伤，只是钓来的鱼在混乱中丢了不少。”
“算你运气好，假如有人受伤，我们的协议就得重新考虑了。”布兰登转向哈克特，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安排你的人下船想干什么，我也没兴趣知道。不过我现在心情已经很差了，带上你的人回船上去，在矮人到港之前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许下船。”
“遵命，感谢您的宽容。”哈克特一身冷汗的躬身，他刚刚看到布兰登眼神变得像是刀子一样从他躺在地上哀嚎的那些水手和手下身上扫过，还以为下一秒，这个可怕的法师就会下令把他们扔下海去喂鱼。
听说布兰登不打算深究此事，赶紧跑过去挨个给他的人解开束缚，然后连踹带骂的把那些在太阳底下躺了半天，已经了无生气的手下赶上了舢板。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手下下来是干什么的，作为一个一半是海盗的商人，他未尝没有过用武力强行占领这座没几个人的空城的想法。不过他之前的布置也只到了让自己人先下船随机应变的程度，连他都没想到那些饥渴的手下混蛋到连没发育的小姑娘都准备下手，还被布兰登手下那个可怕的女人抓了个正着。
此时当真是羞愧难当，只想赶紧回船。
“大人。”克罗索斯站在布兰登身边，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水手开始向远处停在港中的大船划去，忍不住问道，“我们真要和这么卑劣的人合作吗？”
“是的。至少现在是这样。”布兰登点头道，“他们会很有用，我们想要重建城市用得到他们。不用担心他们会惹事，在他们走之前，我和卡莱都会住在港口这边。对了，卡莱去哪了，我怎么一直没看到她？”
“哦，她带了几个人去船上了。”克罗索斯狡黠的笑了一下，“孩子们的鱼没了，正好听说这些商人带了不少食物。”
“那倒正好。”布兰登也笑了，“哈克特也能省不少事，这可真是皆大欢喜。”
小小的风波随着卡莱满载而归的小船变成了一场兴奋的盛宴，可对于那些商人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让人沮丧。
“老大，我们带来的品质最好的货物都被那个女人挑走了。”
哈克特愣愣的趴在船的围栏上，听着自己的大副在不停的抱怨。他当然知道，这也代表了手下其他人的声音。但这一次，他注定要让这些跟随自己数年的弟兄们失望了。
“不要去管那些了。”哈克特又过了半晌才回答，声音低沉的正如夜幕中的海涛，平静中孕育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告诉所有人，停止你们的抱怨！等我们带上矮人的货到了南方，随便你们怎么胡搞，但在这，管好你们裤裆里的东西，别再给我惹事。”
“可是，这城市的领主不过是个虚弱的法师……”大副不甘的想要抗辩。
“没什么可是！”哈克特眯了眯眼睛道，“你们几十个人今天能被那个小丫头打倒捆起来，明天就能被一把刀抹了脖子！动动你们全是海水的脑子！那么厉害的小丫头会甘愿跟随一个你嘴里“虚弱”的法师吗！？”
“也许是情妇。”
“滚！”哈克特咆哮道，“滚回去睡觉，告诉所有人，明天开始禁止下船，闲得无聊自己划舢板出去钓鱼，否则我很乐意把你们这些蠢货踢下海去喂鲨鱼！”
大副屁滚尿流的跑下了甲板，哈克特积威已久，真发怒的时候无人敢面对他，哪怕是他最信任的大副也不能。
哈克特深深的叹了口气，继续眺望着海景。
点起卷烟，忽明忽暗的火头让哈克特的脸也阴晴不定，这两天发生的一系列巧合让他都不知道自己最近的运气到底算好算坏，但他确实意识到了，进港时他本有些轻视，觉得不过走了狗屎运的年轻法师，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小角色。
……
时间在这一天的喧嚣结束之后，默默恢复了布兰登习惯的节奏。
百废待兴的城市有太多需要他去在意的细节。
米尔德嘉的建筑毁坏了一半，帝**队清理尸骸的工作，也只维持了港口区和通向城门的主干道的清洁。光是收拾剩下的遗骸和废墟，就是巨大的工作了。
这些事肯定又不能让那些孩子们去做，光靠克罗索斯那十几个人在冬天过完时，都难以完成工作。
不过布兰登没有抱怨什么，他只是默默带着自己的几个伙伴加入了这并不美好的工作，除了仍在岛上盖房子的两个矮人和奥斯特，其他几个同伴对他表现出了相当的支持，这让布兰登觉得心中温暖的同时，也有一些愧疚。
虽说他不觉得自己是那种会任人唯亲的破烂当权者，但想想这些出生入死的同伴转过头来还得陪他打扫垃圾，这多少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好在，在前两天的艰难清理之后，似乎开了窍的哈克特主动来找到了他。
“阁下，我手底下的小伙子们再没点事干，恐怕要暴动了”
布兰登现在想起那个前几天还对手下威风凛凛的船长尴尬求援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摇头。
顺水推舟的，清理尸骸的任务就交给了那些在船上快憋疯了的水手们，在他们上岸之后又一次领略了卡莱的可怕之后，彻底老实了下来，哪怕这种脏活，也老老实实的去做了。无论如何，相比闷在一个满是体臭和鱼腥味，只有吊床可以躺的船舱里，能上岸活动活动已经是很大的福利了。
当然，布兰登也没打算无偿压榨他们的劳动力，对人性并不陌生的布兰登默许他们在将尸体集中起来火化之前，可以带走找到的任何值钱东西。
他自己不会去动死者的遗物，不过尽管天气很冷，但尸体一直放在外面也容易制造瘟疫，让他在效率和道义之间，还是选择了效率。
对死者的尊重在这种时候，只能排在对生者的责任之后。
尸体的事暂时不用担心，布兰登抓紧时间翻阅着加尔德萨文给他的各种资料，对于他的法师塔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不过，这种想法还没来得及实行，在蛮族进攻过去的第九天时，撤离到自己的营地，一直没有音信的法师们出现了。
当时布兰登正在监督最后一次火化的任务，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场面中，看到**师希尔薇的脸。
“布兰登·特伦希尔，跟我来，有些事要跟你说。”希尔薇的传送门才刚刚出现，这个脾气火爆的**师就直呼了布兰登的名字。
布兰登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在围观的那些惊恐水手面前耸了耸肩，跟着希尔薇穿过了传送门。
跨越空间对布兰登来说已经有些习惯了，但穿过传送门时，环绕身边的清净冰雪气息让他忍不住深深吸气，享受着这和尸体燃烧时的气味完全不同的空气。
四处环顾，布兰登发现，他们的位置，大概在托姆·诺尔姆南侧山麓的延长坡上，周围原本应该是以清脆劲松为主的针叶林，但在魔法的作用下已经被扫荡一空，给法师们的营地留下了一片相当大的空地。
这是一片相当军事化的营地，布兰登扫视之下，看到了被依序排列的各个营地，完美到非自然的几何形态，极端的秩序彰显了法师们的力量。
在所有临时建筑的背后，托姆·诺尔姆山脉的背影衬托出了一个冰蓝色的巨大传送门。它的表面是一层如水般的波光，在布兰登眼中，像是一片巨大的椭圆形铡刀，将它背后的山脉切割成了两段。看特征，和希尔薇带布兰登过来时的传送门十分相似，只不过扩大了上万倍的大小。
不用说也知道，走过传送门，他就能抵达这个世界的魔法盛地，那个创造了诸多奇妙事物的，广漠冰原中的索拉森堡垒。
而这道传送门，就像一面折射镜，将远方那些神奇造物投射到了这片土地上。
即使不用刻意抬头，也不可能无视在碧蓝天穹中，如同几只懒散巨鲸一样悬浮着的巨大长船，那些船的材料应该是某种不知名的合金，阳光照射在上面，就像射进了巨大的黑洞，只有少数能从它们的身侧溜走。这就让覆盖大地的阴影显得巨大却修长，只是笼罩了大半的营地。
但在阴影之中，却有着完全不相称的氛围。
不得不承认，尽管是法师，眼前所见的景象，也让布兰登有些愕然。
“西格维尔福！管好你的巨像，那东西已经踩死第十个精怪了！”
“石像鬼的开关在谁手上！我刚看到有四只石像鬼脱离围栏飞走了！快把他们叫回来！”
“混蛋！离开索拉森你们施法都不会了吗？我是让你们把我的帐篷收起来，不是让它飞到树上！！”
“魔法船的能量核需要填充了，谁那还有月长石先拿来应应急！”
一片大呼小叫的呼喝声，让这个本应属于法师的神秘营地，现在听起来像是一群暴脾气菜贩子开的菜场。
可能那菜场还会更有秩序一些，至少那里不会有什么十几层楼高的发狂巨像到处乱跑，将那些绝望中试图拦住它的法师一样甩的满天都是，像是一群跳离水槽的欢脱杂鱼。
希尔薇看到这种壮观景象，眉毛再一次立得要冲破天际。
布兰登看着**师的表情简直坚信，下一秒，他就会看到群星从天空坠落，将这个混乱至极的营地用流星火雨净化干净。
不过下一秒，愤怒转化成了无奈的叹息。
“如你所见，我们正准备回去。”希尔薇摊手道，“不过出征的全部流程都是索拉哈德安排好的，可回去的话……不得不承认，这对我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挑战。”
“我看出来了。”布兰登强行装出平静的样子点头道，“索拉哈德议长真是了不起。”
“这不用你说。”希尔薇气冲冲的摇头，头上的发髻又已经不自然的立了起来。布兰登觉得，冲冠一怒这种形容，放在她身上，会是完美贴切。
“所以在这种时候，我想您找我过来，会有很重要的事吧？”布兰登迅速的试图转移话题。
“当然。”希尔薇平静了下来，也恢复了之前干练的样子，“是这样，艾丽西娅告诉我，她想和你待在一起，哪怕你现在拥有的……恕我直言，就是一堆垃圾。”
“我也有同感。”布兰登笑道，“不过垃圾利用好了，也是不错的资源。”
“不错的心态。”希尔薇扬眉，“比我之前那些碰到点小破事就抱怨个不停的助手们好得多。不过，我希望你听我说完之后，还能有同样的心态。”真人小姐姐在线服务，帮你找书陪你聊天，请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等你来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