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季远,回到了家中,见七十四岁的老父亲,在同四岁的儿子在玩。儿子明年要上幼儿园了吧?但自己已经失业了,上有老下有小,何以为生啊?他止住了心中的悲恸,骑着自行车走了。
姬季远来到了,SH外滩旁的十六铺码头。码头的大门口,站着一个左手臂上戴着,“纠察”字样红袖章的人。姬季远走了上去,陪着笑脸问:“同志!你们格里,招临时工伐?”
“啥额临时工?”那人诧异地问。
“比如扛扛大包,做做苦力额?”姬季远,仍然满脸堆笑地问。
“侬是外地来额?”那人打量着姬季远:“勿像呀?口音倒是,蛮标准额SH话嘛?”
“吾就是想寻一份工作,侬格里有伐?”姬季远继续问。
“侬年纪轻轻,就拔单位开除啦?”那人惊异地问。
“吾勿是被开除额,吾是自己辞职额。”姬季远无奈地回答。
“侬为啥要辞职呐?侬辞职,啥地方有生活(工作)拔侬做呐?阿拉格里(这里),装卸有装卸大队,都是有编制额,从来也勿招临时工额。我看侬还是,回到原来额单位里,讲几句好话,拿辞职报告拿回来伐!格世界,没有工作是寻勿着工作额,没有工作就是没有饭吃,侬要么到火葬场扛死人,格种生活(工作),或许没有人敢做,会得寻临时工额!”那人说完了,径自走了,他还得维护,大门口的秩序呢!
姬季远从SH的,最东面的地方,骑车来到了,SH的最西面的地方。他找到了龙华火葬场。他找了门口的警卫,但警卫说不知道,让他到办公室去问,姬季远便找到了办公室。
“请问您们格里,招勿招临时工啊?”姬季远笑着问。
“临时工?要临时工做啥?”办公室里的人,显然是一个主管的人,感到莫名其妙地问。
“比方讲,扛扛死人?”姬季远,仍然笑着问。
“扛死人?阿拉格里,有专门扛死人额人,要临时工来做啥?”那人仍然感到莫名其妙地问着。
“格你们格里,扛死人额人,是从哪里来额呐?”姬季远仍不死心,仍是追着问。
“格都是,民政局派下来额,都是有编制额。”
“格是啥额民政局,派下来额呐?”姬季远还是不死心。
“SH市民政局啊!侬哪能?是想寻工作是伐?”
“是额!”姬季远点着头。
“侬是SH人?”那人问着。
“SH人。”姬季远回答着。
“侬是从,外地回来额?”那人还问着。
“勿是,是勒SH额!”姬季远回答。
“格侬勿会讲侬,从来也没有勒SH工作过伐?”那人猜疑着问。
“吾本来是有工作额,为了争一口气,就辞职勒。”姬季远无奈地回答。
“侬看!侬看!小阿弟!吾劝劝侬。侬为了一口气,拿工作辞脱了。格年头,侬勿可能寻得着,别额工作额。连里弄生产组,也勿会要侬勒。侬格一口气,赌勒也太大勒。听吾一句,回去同领导认认错误,格气勿能,赌得连饭也没有吃啊?是伐?”那人诚恳地说。
“是额!是额!吾晓得勒。”姬季远连声地答应着,告辞了出来。他真的没有想到,在那个,绝对的计划经济的年代里,工作竟意味着,执掌了你的生死。你辞去了工作,也就是意味着,你只能走向死亡,而且还是个饿死鬼。
姬季远摸了摸口袋,里面揣着刚结算的十几块工资,“这能花几天啊?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在弄堂口的第六油粮商店,买了二斤土烧酒,在杜六房熟食店,买了一份猪头肉、一份油炸花生,向家里走去。
姬季远一个人,在亭子间的小桌子上,摊开了猪头肉和油炸花生,拿了一个玻璃杯,倒了酒独自喝着。门一推,四岁的儿子走了进来。
儿子一看,有油炸花生,他一颗一颗地,拣着吃着。姬季远把花生,往前推了推,端起杯子来,一口气喝了有半杯,他夹了一块猪头肉,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喝着、喝着,他已经喝了快一斤酒了。楼梯上一阵脚步声响,妻子买了菜,回家来了。
看着喝得满脸通红的姬季远,妻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勿要想勿通,寻勿着工作,就寻勿着,天无绝人之路,勿管哪能讲,吾总是还有一份工资,一家人吃饱肚皮,总可以额伐!吾去烧饭勒,阿爸也肚皮饿勒。”妻子往楼上走去。
“爸!妈讲啥?”四岁的儿子问。
“爸没有工作勒,侬讲哪能办?”姬季远笑着问儿子。
“爸!吾下趟赚钞票,养侬!”儿子,咬文嚼字地说。
姬季远,抚了抚儿子的头,笑着说:“爸总归会有办法额。”
姬季远,又找了两天工作。但在当时的计划经济的体制下。你没有编制,想找一份正常的工作,是不可能的。他渐渐地,断了这个念头,想着别的方法了。
那天,小弟弟姬勇远来了,姬勇远已经,长大成人了,他先是顶替父亲,在公交公司开车,以后又出来,给乡长开车,但工资总是太低,他在筹备着结婚,那可是要一大笔的钱啊?
晚饭后,朱伟雄来了,三个人一起商量着。
“阿拉厂里额严旭日,老家勒洪泽湖,伊讲,伊拉乡下头,大闸蟹只有几角洋钿一斤。吾格两天到菜场里去看了看,格里(这里)要卖,五元洋钿一斤。阿拉假使(假如)寻到勒格产地,叫一部卡车,去拉一卡车来,勿是发大财勒吗?”姬季远把这几天,想到的、看到的,都说了出来。
“哎!格办法好!”姬勇远赞同着:“但是,产地勒哪里呢?洪泽湖,好像很大额是伐?”
“哎!阿拉三嘎头,先去侦察一下。寻到了产地,再寻卡车去装。格勿是老好额吗?”朱伟雄附和着说。
“格明朝就出发啊?”姬季远急切地问。
“后天伐,明早,吾先到老庙(城隍庙)里去一趟,顺路做一点小生意。”朱伟荣安排着说。
“好额呀!就后天伐!”姬季远说道:“吾明朝,到新华书店,去买一张‘JS省’额地图,免得走冤枉路。”
第三天,三个人一人拎着一个旅行袋,清晨五点钟,就集合出发了。他们先坐长途车到了镇江。在镇江,又换了长途车一路向北。渡过了长江,到达了古瓜州渡。这瓜洲渡,在中国的历史上,可是,名屡见经传的。王安石的:“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的名句。陆游的:“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的名词。不都是,发生在这里的吗?
渡过了长江,经过了江都,姬季远又想起了,隋炀帝不就是,在这里被杀的吗?辗转想到了李密。李密助杨玄感起事失败,遭隋炀帝通缉,潜伏了多年。最后投了瓦岗寨,终于一举成名。自己的瓦岗寨,又在哪里呢?他们在大运河旁的,“高邮”下了车。
“高邮”是一座古城,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灭了楚,大将白起在这里,建成了一座“驿站”。当然,初衷是作为,秦始皇巡游休息场所的。但以后,就逐渐演变成了高邮县。高邮境内的高邮湖,是中国的第六大湖,有780平方公里的水面。姬季远在这里,到处地打听着,螃蟹的信息,但可惜,当时高邮湖的螃蟹,产量非常有限,姬季远根本就,无法打听到有买的地方。
朱伟雄他们,则一路兜售着钥匙坠。那钥匙圈的坠子,是一块椭圆形的有机玻璃,当中镶着,一只小虫、一只甲虫、一只小螃蟹什么的,初看很有新鲜感。朱伟雄,在老庙的小商品批发市场,批发来的时候是八毛钱,现在他们卖两块钱一个,买的人也还是有几个的。
他们又在宝应下了车,尽管宝应也紧靠着大运河,但这里却并不产螃蟹。上车后再往北。傍晚时分,他们到了洪泽湖的东沿岸,淮阴地区的首府——清江市。当年韩信,被刘邦封为了淮阴侯,封地应当就是这里吧?但还是没有,螃蟹的消息,打听到的人们,都建议他们,再往西面找找。
在清江市住了一夜。第二天又乘长途车,沿着洪泽HN岸,一路向西行去。近中午时分,他们在盱眙下了车。二十年后,闻名一时的“盱眙小龙虾”,应当就是产在这里的吧?但那时还早着呢!
他们找了一个小饭馆。在等上菜的过程,姬季远见旁边有一个菜场,他就走了过去,在水产的摊位上,一个一个地打听着。有一个摊主,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在卖着小鱼,姬季远也向他打听了。
“你要买螃孩(蟹)?”那个小伙子问。
“是的!你有吗?”姬季远问。
“你要买多少?”小伙子又问。
“越多越好!你有吗?”姬季远期待着。
“我可以带你,去到出产螃孩的地方,也可以领着你去收,但你每收一斤螃孩,要给我一毛钱。”那个小伙子谈着条件。
“但那里的螃蟹,要多少钱一斤呢?”姬季远仔细地问着。
“一块二左右一斤吧!”小伙子回答。
“好!可以!你带我们去,就照这样的约定,收一斤螃蟹,给你一毛钱”。
“好!我带你去!”小伙子敲定着。
“我的同伴在饭店里,要不,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吃完了就出发,怎么样?”姬季远提议着。
小伙子点了点头,他把摊子交给了旁人。跟着姬季远,便来到了饭店里。姬季远把情况,同朱伟雄和小弟弟说了,两个人都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他们也同时佩服着,姬季远的老成和仔细。如果吃了饭一走,这不又错过了吗?
他们一人喝了两瓶啤酒,吃饱了饭后,中午十二点二十分,一行四人,走出了盱眙。
那小伙子姓郑,是洪泽湖女山湖镇的人,经他介绍,女山湖盛产螃蟹,是洪泽湖的主要产地之一。
小伙子领着路,一路向西北方向,快步地走去。但他们走的不是公路,也不是马路,而是田间的阡陌。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空荡荡地充满了他们的双目。冬天了,田里也没有什么农作物,只是满目的黄土。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但朝西北方向望去,一览无余的农田,这没有湖啊?
姬季远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三点了,走的速度很快,按这个速度,估计一个小时可以走,七到八公里的路,这已经两个半小时了,已经走了将近二十公里的路了。但向西北方向望去,还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偶然会见到一个村庄。
他们已经是第五次,问小郑“还有多远啊?”了,但小郑还是,同前面几次一样地回答:“不多远了,就在前面。”
又走了两个小时,朱伟雄和小弟弟俩人,又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再也不愿意站起来了。尽管他们俩个人,身上的旅行袋,早就都已经到了姬季远的肩膀上了,但他们还是精疲力尽,再也走不动了。那个小郑,无奈地站在远处,他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姬季远,仿佛告诉姬季远,“天不早了,不赶快走,就到不了了。”
姬季远走过去,拉起了小弟弟,但小雄,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已经一口气快步走了,有三十多公里路了,他一个SH出身的青年,什么时候走过,那么多的路啊?
“格样子走下去,是要走煞人额。”小雄无奈地说。
“快起来走伐,如果天黑了,再走勿到,格再叫惨勒。”姬季远,使劲拉起了小雄。他们继续往前走着,但速度,却明显地慢了下来。
又走了一个小时,但还是看不到一滴湖水,小雄凑到了姬季远的耳边:“格人,是勿是想拿阿拉(我们),带到啥额地方去,抢光阿拉啊?”
“吾看勿像。再讲,已经没有退路了,还是快走伐。”姬季远,抬头看了一下天,太阳已经,落在西面的地平线上了。
当他们,终于听到了水的声音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半多了。他们已经整整步行了,六个多小时了,走了有四、五十公里的路程了。
当他们拖着沉重的双腿,来到了湖边的时候,暮霭已经沉沉地降下了。三面都是,一望无际的浩瀚的湖面。厚重的雾气,在水面上轻轻地漂浮着,就像澡堂里的,大热水池一样。在这一片苍茫的暮色中,大家的心,不禁都抽紧了起来。
小郑把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放进了嘴里。吹出了一声,尖锐的哨声。等了有十来分钟,一条小船“吱呀!吱呀!”地,从雾中钻了出来,小郑交待着姬季远:“到时候,你给她两块钱。”
小弟弟轻声地告诉大家:“快拿皮鞋带解松,万一到了水里,马上拿皮鞋甩脱。”大家都矮身解松了皮鞋带。
小船靠岸了。摇着船橹的,居然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大家小心翼翼地上了船,姬季远递给了,那个小姑娘两块钱。
小船又“吱呀!吱呀!”地,朝雾中钻了进去。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大家都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脸了,都只能伸长了耳朵,屏住了呼吸。但耳朵里只有,“吱呀!吱呀!”的划船声。
小船,终于到岸了,靠上了一个小小的码头。码头边有一间小房子,小姑娘在码头上系住了船,扛了橹,向小房子走去。小郑则领着大家,顺着一条小路,在漆黑漆黑的夜里,深一脚浅一脚,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走了约摸有一公里路,开始有人了,接着人便渐渐地多了起来。
这显然是一个乡间的小镇,这里是小镇的夜市。小小的一条街,两边都是一辆一辆的小车。每辆小车,都点着一个昏暗的电灯泡,有卖熟菜的,有卖馒头、包子的,也有卖酒的,反正卖的都是,吃的东西。
四个人都早已饿极了,在渡河的时候,以及上岸后的时候,由于恐惧占了上风,竟然连肚子饿也忘记了。这会儿,见到了吃的东西,四个人的肚子,都“咕!咕!”地叫了起来。
姬季远买了,十几个包子,大家分食着。边走边吃,一会儿,就走出了街市,来到了一个大院子前,大院子,有两扇铁门,铁门旁有一间小小的房子,这小小的房子,显然便是门卫室吧。
小郑走上去,敲了敲窗,窗打开了。小郑用,姬季远他们根本听不懂的当地话,“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遍,有人从小房子里走了出来,开了一扇铁门,并领着他们,向前走去。
“这里没有旅店,这是一个废学校,就在教室里,将就住一住吧?一天一块钱,就给那个门卫。”小郑轻声地交待着姬季远,姬季远点了点头。
那门房用钥匙,打开了一个教室的门,并把钥匙交给了姬季远:“走的时候还给我。”门房交待着,姬季远给了他一块钱。小郑回家了,说明天早上,来领他们去收螃蟹。
教室里漆黑一片,影影绰绰地,能看到,乱七八糟地堆放着的,许多的课桌椅。他们摸到了墙边,找到了电灯的开关,但打开开关后,灯却没有亮。他们三个摸着黑,各自找了几张课桌,并排地放着。也没有被子,也没有褥子,和衣躺下了,由于白天走路,走得实在太累了,因此他们很快便睡着了,尽管每个人,都冷得瑟瑟地抖着,但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天就放亮了。三个人几乎,前后无几地醒了过来。这时,他们才大吃了一惊。因为,这个教室的两面墙上,各有着四扇钢窗,每扇钢窗有八个空格。当然,这空格里是应当镶有玻璃的。但六十四个空格里的玻璃,却全都碎了,只剩下一些残片碎角的。昨天半夜里,要是有人想进来,那可真是易如反掌啊?进来了,想对付这三个精疲力尽的人的话,那也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后怕,使这三个人,不禁都缩起了脖子,小雄的嘴里,还发出着“嘶!嘶!”的声音,但总算过去了,太平无事。
女山湖,其实是一个狭长的半岛,由于地处于洪泽湖的最西端,因此,便成了泊船的好居所。
女山湖,其实是一个镇。当年镇政府,打算普及教育,尽了很大的努力。筹集了资金,办起了这个,还算像样的小学。一开始,学生还是坐满的。但不久,就开始减少了,以后就越来越少了,最后就一个也没有了。因为这里的居民,主要是船民。他们每天,在湖里捕鱼捉蟹。一路凭着感觉和经验,朝湖里驰着船。傍晚时,便就近泊下了船,有时一出湖,便是十天、半月的。这居无定所啊!这上学,就办不到了。大概这就是,学校不得不关门的原因吧?
绕女山湖半岛这一圈,显然是个避风港。沿岸泊着,一艘又一艘的,小小的渔船。小郑在前面走着,他们三个便在后面,提着旅行袋跟着。每走到一艘船的岸边,小郑都会蹲下,用当地话喊着:“捞乡(老乡)!螃孩(螃蟹)!”喊声过后,船仓里总会走出一个男人。有的,一露头就摇摇手。有的却会,一声不响地,走到后船艄,从水里拎起一个小网兜,再拿了一杆秤,走上岸来。网兜里一般有,两、三只螃蟹,最多也有五只的。
“多少钱一斤?”小郑都会问。
他们有的比着,一和八,有的比着二。那就是一块八,或者是两块钱一斤。于是,便过了秤,倒进了姬季远的旅行袋里,姬季远付了计算出来的钱,这笔生意便成交了。
收了一上午的蟹,一个旅行袋已经装满了。中午吃了简餐后,大家开始,分头行事了,姬季远仍跟着小郑,而小雄和小弟弟,却去了镇上。他们兜售钥匙坠去了。
小郑领着姬季远,走到了一个,小房子的门前,门前挂着的牌上写着,“SH市水产公司收购站”。门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告示,告示上写着:“严禁把螃蟹,卖给任何贩子,只允许卖到这里,如有私自卖螃蟹的,如经查实,每只罚款五元。”下面的落款是,“女山湖镇人民政府宣。”
跨进门里,只见一进门就放着一个大筐,筐上插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一元”。筐里有少半筐螃蟹。房子的最里面,有一张桌子,桌子的后面坐着一个人,但他却趴在桌子上,在打着瞌睡。
小郑告诉姬季远,镇政府规定,所有的螃蟹,必须卖给这个,“SH市水产公司”的收购站。絶不允许私卖。但这里开价太低了,渔民们,便只要有人收,就偷偷地私卖。私卖了,一斤的钱,不就是一块八、两块了吗?但查出来,渔民是要罚款的,螃蟹也是要被没收的。
“有人查吗?”姬季远问。
“有!但带着红袖章,很远就能看到了。”小郑回答。
小雄和小弟弟,在镇上走着,身边总有一大群孩子跟着。他们惊奇地发现,已经十一月份的天气了,但这一大群孩子,竟然没有一个人穿着鞋。他们转了一下午,一个钥匙坠也没有卖掉。因为这里太穷了,两块钱,就意味着是几顿饭,因此,他们只能一无所获了。
晚上,他们又回到了,他们所居住的那间教室里,商量开了。
姬季远一结账,今天共收了,五十三斤半的螃蟹,最小的雌的,也有四两一只,最大的雄的,竟然有五两多一只。但每只蟹,脚爪都是软软的。SH有一句老话,说:“西北风一刮,蟹脚就硬了。”但现在西北风,不是还没有刮吗?SH人称这种蟹,为“软脚蟹”。“软脚蟹”的生命力,是很不强的。以后,他们就尝到了滋味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他们分装了两只旅行袋,还装得蛮满的呢?
“明早,早上回去伐?格地方太吓人勒。”小弟弟,首先提出了观点。小弟弟属鸡,比姬季远小八岁,今年也已经二十七周岁了。
“吾看,是勿是再收一天,格一趟,走了那么多额路,路上也用去了不少额钞票。再讲,格里额大闸蟹,管制得非常严格,下趟寻车子来拉,也是勿可能额。再收一天,回去卖脱勒,还能赚一些钞票。要是明天都走勒,肯定会亏本额,拨人家笑也笑煞脱勒。再讲小郑那里,还有,一斤一角洋钿额介绍费唻!”
“吾看明早,还是走伐!亏本只好亏本勒,笑也只好笑勒,格地方吓死人勒,再讲格大闸蟹,多放一天,也会死脱额”。小雄也发表了意见:“另外,小郑格一角一斤,也勿对额,伊原来讲,一元两角一斤,现在两元一斤勒,贵了八角洋钿,格钞票,哪能还好拨呐?”
“小郑格搭(那里),一斤一角洋钿,也是要拨额。吾看格样子伐,你们两个,明早早上回SH伐?拿格大闸蟹带了跑。吾留勒格里,再收一天。吾后天早上回SH。小郑额钞票,是要拨额,蟹涨价是蟹涨价,格一角一斤,要讲信誉额。你们觉得勿应该拨,算吾额好勒。就格样子办伐,大家早点睡觉吧!
但这一夜,有谁又能睡得着呢?八窗大开,就像睡在马路上一样,他们试着,想用桌、椅挡一下,但没有那么多的桌椅。于是,三个人便眼睁睁地,挨到了天亮。半夜,有一只野猫,从窗口跳了进来,三个人竟然,同时跳了起来,原来是一场虚惊啊?
第二天早上,姬季远同小郑,把小雄和小弟弟,送上了长途汽车站。他继续跟着小郑,收着螃蟹。到傍晚时,一计算,已经收了有五十六斤了,剩下的两只旅行袋,也已经装满了,于是就收工了。
“我哥哥的船回来了,今天晚上,让我们去喝酒。”小郑邀请着。
“好吧!要谢谢你哥哥了。我去把东西放在教室里吧?”姬季远回答。
“行!我在夜市上等你。”小郑,说着便走了。
姬季远,回到教室里,把那两旅行袋的螃蟹,藏到了一个角落里,外面摆了许多课桌椅。他也不管,窗上有没有玻璃,还是认真地把门锁好了,走了几步,再回头看了一眼,便放心地走出了校门。
“去素不相识的朋友家喝酒,总不能空着手吧?”姬季远如是地想着。便在夜市上,买了四包熟菜,有鸡、鸭、猪头肉和兔子肉,都是纸包的,他又买了四瓶啤酒。找到了小郑,一路向湖边走去。
小郑哥哥的船,是一条,长约六米,宽约两米的小船。一家人在上面,吃、喝、拉、撒,还养鸡、养鸭、捕鱼,也真可谓,物尽其用了。
姬季远,随着小郑踏上了船头,走进了前舱。小郑的哥哥,和他约来的朋友,已经坐在那里了。前舱约有三个平方米,后面拉着一块帘子,大家都席地而坐。中央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十六片咸鸭蛋,这应当是,用两只咸鸭蛋,切成的吧?这就是小郑哥哥,今天请客喝酒的,全部的菜肴了。
小郑拿出了,四瓶散装白酒,姬季远拿出了,四包熟菜和四瓶啤酒。小郑哥哥,看见那啤酒,眼睛不由得一亮。他连忙拿过去,放在了地上:“这个最后喝。”
姬季远逐一打开了,带来的四包熟菜。一股浓郁的肉香,顿时弥漫着这个小小的前舱。忽然“哗!”的一声,四颗圆圆的小脑袋,从帘子里伸了出来,从上到下排列着。这应当是,小郑哥哥的四个女儿吧?最下面的那颗脑袋,应当是最小的,只有四岁的小女儿吧?她的口水,直淌到了舱板上。
“滚!进去!”小郑哥哥,大声地呵斥着。
“不要!不要!”姬季远拉着小郑哥哥的手,用筷子夹了四块,最大的肉块,一块一块地,递到了孩子们伸出的手中,她们高兴地,缩进了后舱。
“唉!有什么办法呢?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打鱼捉孩(蟹),也就只能,换四百来块钱,一家六口啊?”小郑哥哥,有点泪水盈眶了。
“好了!好了!喝酒!”小郑从一旁,拿过了四个瓷酒盅,揭开了一瓶酒的盖子,倒满了四个酒盅:“今天我朋友小姬,第一次来我哥哥家,我们就先敬他。”
“好!好!”大家一饮而尽,小郑又倒满了四个酒盅,他们三个人,都端起来喝了,只剩下姬季远,但他有些茫然。
“这里喝酒,都是喝对杯的,也就是敬一次酒,要喝两杯,这样吉利。”小郑解释道。
“好!好!对杯!”姬季远连忙端起酒盅,饮尽了杯中的酒:“吃菜!吃菜!”他握着筷子让着。
大家津津有味地吃着,喝着酒,尽管酒很粗劣,但大家喝得却很畅。姬季远买的四包熟菜,似乎是正投所好,看来这里,是难得开荤的。
不一会儿,两瓶酒就喝完了,又打开了第三瓶酒,桌上也只剩下,几片咸鸭蛋了。于是,小郑他们三个,便开始猜起拳来。他们让姬季远猜,姬季远说不会,但他,确实是不会,因为部队里不兴,SH人也不兴啊!
“五匹马呀!”
“六、六、六呀!”
“八仙过呀!”
一会儿,第四瓶酒又打开了,谁输了要喝对杯,因此,这酒也下去得快呀,后面这两瓶酒,姬季远几乎没有碰过。这荒岛野地的,人生地疏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自己又孤身一人,还是谨慎些吧?
等四瓶啤酒喝完,嫂子端出了四大碗粥。
“这是我们洪泽湖上的特产,四角菱熬的粥。”小郑哥哥介绍着。
姬季远喝了一大口,确实很香,以后他在SH,熬过多次菱粥,但从来也没有这一次,喝得那么的香了。
喝完了粥,告辞了哥嫂们,姬季远同小郑跨下了跳板。小郑喝醉了,他一脚踏空,直摔了出去。姬季远忙扶起了他,一路按照他的指点,把他扶回了家。然后又摸索着,回到了学校,走进了教室。这一夜,他依然没能合眼。
清早,天大亮了。姬季远一早就收拾完了东西,在教室里等着小郑。一个多小时后,小郑终于来了。他急急地走来,看见姬季远还坐着等他,他松了一口气。
“这是十一元钱,总共是一百零九斤半,对吗?”姬季远把钱,交到了他的手上,一面问道。“对!对!不用数了。”小郑高兴地回答。
小郑把姬季远,送到了长途汽车站,他要了姬季远,在SH的地址,说他以后,会到SH来找姬季远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他从来也没有来找过姬季远。握手言别后,姬季远登上了长途汽车。
姬季远胸前胸后,各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在明光火车站下了车。他确认了一下火车站的大门,便举步向门里走去。
“这袋子里是什么东西?”两个带着红袖章的人,走过来拦住了姬季远。
“……”?姬季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那人摸了摸旅行袋:“是螃孩!”
“走!你跟我们走!”另一个“纠察”命令着。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姬季远挣扎着问。
“你自己看!”那人用手指着墙上,大声地说着。
姬季远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墙上贴着一张标语,上面用粗毛笔写着:“严禁贩运螃蟹!”下面用细毛笔写着,“明光渔业管理所宣。”
姬季远,被关进了“联防队”的办公室里。那两大袋螃蟹,也被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他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不知接下来,迎接他的是什么?
门一开,进来了三个人,两个是,刚才抓他的人,而另一个,看气势,应当是他们的领导吧!
“你这是,贩运螃蟹吧?”那个为首的领导问。
“不是!”姬季远肯定地回答。
“你背着两大袋,好几十斤的螃蟹,不是贩运是什么?”那个领导又问。
“不是!我是自己吃的。”姬季远,随口找了一个理由。
“你诓谁呀?这么多?你吃得了吗?你舍得吃掉那么多钱吗?”那个领导又问。
“我大学毕业,分配在上钢三厂工作。十几年了,第一次回老家,老家的特产就是螃孩,我带一些,去给同事们分分,这也不可以吗?”姬季远理直气壮地,边编边解释着。他特意地模仿着,女山湖的方言。至于,为什么说是上钢三厂,他去过的嘛,要查地址,也没有问题吗?
“你有,那么多同事吗?”那领导又问,但口气却,显然软了一些,似乎有点相信了。
“我们上钢三厂,有三万多人,光我们车间,就有两千多人,您说呢?还不够分呢?”姬季远坦然地说。
那个领导,上下打量着姬季远,看这气质,也不像个贩子啊。他想象的贩子,应当是獐头鼠目,做贼心虚的。见到他这个联防队长,还不筛糠似地抖啊?哪有这样理直气壮的。他狠狠地瞪了那两个队员一眼:“以后,眼睛放亮些!带他走!”
姬季远,挎上了两个旅行袋,额手称幸地去买了,回SH的火车票。其实,他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回家后,打开了旅行袋一看,有三分之一的螃蟹死了,有三分之一的螃蟹还活着,但还有三分之一的螃蟹,虽然没有死,但已经不能爬了。八只脚抖抖瑟瑟地撑着,这种蟹,SH人叫“撑脚蟹”,也就是,马上要死的蟹。SH人老话说的,“软脚蟹”生命力不强的滋味,他终于尝到了。
“赶快拿去烧,趁伊还没有死脱。”姬季远说。
妻子拿了三个大锅,装上了那些“撑脚蟹”,那些死蟹,也只能一脸盆、一脸盆地,倒进了垃圾箱里了。
SH人有一句老话,说:“叫花子,吃死蟹,只只好!”但说是这样说,有谁敢吃死蟹呢,因为据说,死蟹是有毒的。
小雄和小弟弟都在,大家把撑脚蟹,当饭吃了,问昨天的情况,他们说也差不多。但他们今天,起了一个大早,才卖了六斤多。开价五块钱一斤,还价到四块五也就卖了。但毕竟是四块五一斤啊!在那个,工资只有几十块钱的年代,一个月的工资,只能吃十斤蟹,有几个人舍得呢?
SH还有一句老话,叫:“九雌十雄”。也就是说,农历九月是吃雌蟹,农历十月是吃雄蟹的。但现在是十一月份了,也已经进入农历十月了。但那些掰开的螃蟹,却都无法恭维,有好多还是空的。
父亲,是最喜欢吃螃蟹了,见死了那么多,又撑脚了那么多,心疼地说:“啥地方有,你们这样运蟹额啊?介许多蟹,放勒一只旅行袋里。闷也闷死勒,不闷死也撑脚勒,也变瘦勒。格活额,都是袋袋边上额。因为伊能呼吸到空气。应当用小额荷包,荷包还要浸过水,三斤一包,三斤一包,随后再放进旅行袋里,侬看都糟蹋勒。”父亲心痛得直皱眉头。父亲的一席话,姬季远听了,仿佛醐醍灌顶。走前,要是讨教父亲一下的话,哪还会有这么大的损失啊?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过了一个多小时,妻子端了一大锅螃蟹下来,她挑了两只最大的,送去给了父亲,然后说:“吃吧!”
大家又吃了起来,不料这次的螃蟹,每只都非常好,雌的有膏,雄的有油,大家吃得,不愿抬起头来了。
“哎!为啥这锅蟹,勿一样啊?”小雄问。
“是呀?为啥格锅蟹,格样子额好啊?”姬季远问。
“因为伊是活额。”妻子笑吟吟地回答。
“啊!格勿是撑脚蟹啊?撑脚蟹呐?”小弟弟问。
“倒脱勒。”妻子回答。
大家一脸茫然了:“这下子,亏本亏大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想着。
“喔唷!亏本就亏本勒,吃撑脚蟹,阿拉又勿是叫花子,吃光勒钞票,再想办法赚吗?”妻子大度地说。
大家哈哈大笑,这一路的疲乏,一连串的惊恐,都笑得无影无踪了。
杨晓强来了,他告诉姬季远。他说他能拿到,SH被单二厂生产的,两等品的床单,每条出厂价是八块钱,但零卖,可以卖十二块钱。而且,还可以卖完了再结账。当然他们,都关心着姬季远的生活。
“去卖呀!”小弟弟说。
“去卖,侬先拿廿条来。”小雄说。
“好额!”杨小强走了。
“格吾同你们要讲好额,格立马路,吾是立勿来额,格吾面皮薄。”姬季远无可奈何地说。
“格阿拉两嘎头(两个人)立马路,侬做供应。”小雄爽朗地说。
第二天,三个人一清早,便骑着自行车,去到了各个菜场,小雄和小弟弟摆着摊子,姬季远则提着个旅行袋,在远处的墙角蹲着,如果他们俩卖掉了,姬季远就过去补上。但两天下来,只卖出了一条。这也不是办法呀!
第二天,小弟弟走了。姬季远一人在家,苦苦地思索着求生的道路。他想了半天,决定研究玩具,他又想了半天,决定研究一把“气泡枪”。
气泡枪,有三大要素,一是要有出气泡的液体,二是要有气源,三是要像一把枪。
像一把枪,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气源的问题也不难,在枪的扳机后部,做一个塑料的活塞缸,一扣扳机,气体就从缸体里射出。一松扳机,由弹簧把扳机复位,这样就可以反复地射气。储溶液也有地方,就放在枪把里,用一根小管子,一直通到枪口。气一喷出,便在枪口里形成了负压,直接把液体吸了上来。一把手工制成的枪,很快就成形了,一切都在料想之中,但却出现了,第四个要素。
因为,一开始的洗涤剂,泡都是很多的。但众人都认为不好用。脸盆里弥漫着泡沫,连碗、筷也看不清了。因此,“白猫洗涤剂厂”,便研发了低泡和无泡的洗涤剂。以后,市面上也只卖,低泡和无泡的洗涤剂了。姬季远研究了两天,不是泡不成串,就是泡吹不大。“这卖给谁呀?看来这洗涤剂,是需要定做的。”二十多年后,市面上,到处都是气泡枪,但又有谁知道,姬季远,是最早的研发者呢?
姬季远正思索着,楼下响起了喊声:“一百廿二号,姬季远电话!”
姬季远,下去付了钱,拿纸条一看,是“铅材厂”打来的,姓程。“应该是程步云吧?”姬季远想着。
他去回了电话,直接接到了车间里,程步云立刻接了电话,显然他是守着电话机的。
“侬快来!侬快来!”程步云在电话里,兴奋地喊着。
姬季远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半,“现在?勿方便伐?吾到厂里,碰着格帮人,没有劲(没意思)。”
程步云想了想,对着旁边说:“侬等一等!好伐?”然后他又拿起了电话,:“夜里六点钟,格帮乌龟都走了,侬来?”
“好额!”姬季远回答道。
晚上六点,姬季远准时到了“铅材厂”,门卫见是他,一声不吭地开了门。
原来是,浦东花木乡的一家“印刷机械厂”。他们每月的订单,量不是很大,但难度却很高,以往他们的产品,都是姬季远修好了模具,才挤出来的,他们也认识姬季远。但姬季远走了以后,就一直交不出货,急得走投无路,求程步云帮忙。这不,把姬季远给叫来了。
“伊当你们厂额技术顾问伐?每个月,保证修好模具,按时交货,可以伐?”程步云问。
“可以额呀!只要按时交货,就可以勒。”那个青年,是工厂负责生产和采购的。
“格顾问额工资么?一个月两百块,侬看可以伐?”程步云随便地问着,并转过头来,朝姬季远挤了挤眼睛。
“吾问一下,阿拉爸爸好伐?”那青年问。
程步云把电话推给了他,他打电话问了爸爸,爸爸同意了。但要求先交当月的货,后付工资。
“格没有问题,交货有问题,工资就勿要付勒。”姬季远激动地说。他没有想到,凭自己的技术,一个月,只要修一次模具,就可以拿到两百块钱的报酬,以前一个月,要修几十付模具,才拿几十元的工资啊!
以后每月,姬季远一接到电话后,便在晚上,去“铅材厂”修模具,过几天,程步云就会把两百元钱,送到姬季远的家里来。
姬季远第一次拿到工资,他非常高兴。自己有那么好的技术,“铅材厂”做铝材,在华东地区的名声,又不是一点点。放着这么个金饭碗不捧,却去贩螃蟹、卖被单、研究玩具,真是傻透了。他想起了无锡“东港”,有一家新建的铝型材厂。厂长叫邹锡生,还来厂里找过他,问他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个退休的老师傅。但“铅材厂”的铝挤压,是没有退休的老师傅的。因此也没有帮成。现在一想,自己不就是退休的老师傅吗?他于是去,打了个传呼电话,邹厂长听了很高兴,约他当面去谈一下,并把地点、坐公交车的方式,也都告诉了他。
第二天,姬季远去了无锡。发现邹锡生厂长的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年纪略大的客人。
“这是隔壁,桥头村的王书记,他们买了一台,五百吨的旧的水压机,本来是挤铜的,现在准备挤铝,也想请您帮帮忙。”邹厂长说。
最后谈成了如下的结果。就是姬季远,每星期去一次无锡,分别在两家厂,各上一天班。邹厂长给的报酬,是两百元,王书记给的报酬,是一百八十元。
于是,姬季远每星期一次,乘坐早上六点钟的,八十五次特快列车,七点半就到无锡了。他在这家厂干一天,并在桥头村,住上一夜。第二天一早,去邹锡生厂长的厂,干到四点半,赶到无锡车站,再乘火车回到SH。
没过多久,许步远又给姬季远,介绍了一个单位,是一个铝制品厂。他们打算研发,商场用的柜台和货架,这也是,姬季远所熟悉的工作。因为当时订‘铅材厂’,柜台、货架铝材的厂,也有不少,姬季远也去过这些厂,进行过质量访问。因此对做法,他并不陌生,谈下来的顾问费,是两百元一个月,随叫随到。
又没过多久,南京汤山的一个村书记,找到了姬季远的家。他们村的厂,想上马一个铝挤压的项目,要先写“可行性认证报告”,然后开始筹建,他们什么也不懂,所以全部要姬季远帮忙。这陈书记很客气,他说他们厂,目前在做,松香芯焊锡丝产品。他们的厂,在汤山水库的一个半岛上,风景非常优美。
“松香芯焊锡丝?是朱温帮你们上的吧?”姬季远问。
“是的!”陈书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也是朱厂长介绍的,地址也是他给的,不过他再三关照,不能说是他,谁知您,一猜就猜出来了。
“你直接找到我家,这肯定是熟人介绍的。你一说,已经在生产松香芯焊锡丝,这猜想就确立了。设备是一个,腿有点瘸的人,名字叫余抡刚的来搞的吧?”姬季远继续猜着问。
“你都猜到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陈书记,无可奈何地说。
姬季远心想:“自己已经离开了工厂,帮别人搞搞,也是没有办法,为了要吃饭啊?这朱温,还在厂里当着副厂长,就这样吃里扒外,这是东西吗?”
“这样吧?目前您,不用去我们厂,您先帮我们,写一个‘可行性论证’报告,这是“格式”,我们要去银行贷款。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会到您家里来找您,这是三百元钱,是这个月的工资,下个月的今天,我们会从邮局寄给您的,好吗?”陈书记,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姬季远愣了,这去也不用去,就一个月三百元工资。自己丢了一份工作,丢了每月几十元的工资。谁知竟换来了五份工作,每月的收入,竟然超过了一千元,真是不可思议啊。这干一年,自己不就成了,“万元户”了吗?
这“万元户”,是当时刚刚兴起的一个新名词,意思是最富有的人。当时的中国,家里有万元存款的,不是百里有一,甚至于千里挑一都没有啊?
以后的几个月,姬季远就在,这个五家单位,来回地奔忙着。做着他的,“万元户”的“黄粱美梦”。
有一天,又有两个人,找到了姬季远的家里。对方是ZJ省、镇海县的,工业公司的经理和助理。他们要请姬季远,到他们那儿,办一家铝型材厂。他们的条件是,必须在那里正常上班,他们的报酬是,月工资五百元。另外,还有两万元,用姬季远的名字,存在银行里。但存折他们拿着,干满两年,这钱就归姬季远所有。
这条件,是很优裕的。但姬季远想到,家中有年老的父亲,有幼小的儿子,如此背井离家犯不着。再说,自己既然是在SH倒下去的,自己就应当,在SH重新站起来。因此他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又过了一个星期,堂兄姬孟远来了。姬季远很是吃惊,因为他知道,堂兄得了肝硬化病,出院后,一直在家休养,今天怎么,大老远地跑来找自己啊?
“季远!有勿有兴趣,办一家,阿拉自己额厂。”堂兄问。
“到啥地方去办啊?”姬季远问。
“阿拉马桥乡额党高官,当年就是伊提拔吾额。现在调到龙华乡,当龙华乡额党高官勒。伊寻吾勒,要吾拉几个人,到伊拉龙华乡,去办一家工厂。侬去伐?侬去,侬就当厂长,吾当付厂长,做侬最熟悉额,最有前途额产品。”堂兄激动地说。
“那龙华乡,勒啥地方呐?”姬季远问。
“龙华庙!就是龙华塔,侬晓得伐?”堂兄又问。
“晓得!徐家汇下去。”姬季远回答。
“再下去勿多远,就到龙华乡勒。”堂兄介绍道。
“办一家,自己讲勒算额厂,好额呀!”姬季远陷入了遐想,他能在龙华乡,重新站起来吗?重新证明自己吗?
“侬是勿是要组织一帮人,一帮有技术额人,一道过去创业?”堂兄又问。
姬季远一楞,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没问题!吾有人!”姬季远坚定地回答。
“格后天,吾上午十点钟,勒徐家汇额,第六百货商店额大门口等侬,阿拉两嘎头,一道去谈,好伐?”
“好额,一言为定。”姬季远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
姬季远,憧憬着自己人生的,最大的也是最关键的这个转折点。它能让自己,走什么样的道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