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台伤残余卒留有三万,穆容毓将他们分别安置于各级伤残营房内,让军医加以妥善治疗,大奴没能把自己的军籍要回来,就天天留在伤营里给军医当个小助手,帮着抹抹嘴灌灌药,再把把屎之类的。
比跟在流氓毓身边要好,她干得乐此不疲。
穆容毓也没有管她,随便她在军营里随便瞎转悠。
大奴给人把完屎,在军营里瞎转悠的时候撞见了柏云奇派来给凤台兵供应发粮发衣的运粮使魏允翰。
魏允翰头回看见大奴,是在大奴洗澡之时。
大奴洗澡是在穆容毓营房里洗的,穆容毓与他的部将在营地澡堂一块泡澡的时候,她就在他营房里洗澡。
结果这一洗,被前来报到的魏允翰撞了个正着。
魏允翰没来及看见她的身体,但还是一目了然捕捉到了她衣衫下未能及时束起的傲挺峰壑。
于是,大奴就很不待见他,以后每次看见他,都要摆上冷酷的面容,提醒他,他曾经很放肆地偷窥了她。
魏允翰就觉得很冤枉,除了发现她是女人,他什么也没看见,要是早知道他会受如此冤情,倒不如当时自己动作再快些,把她看了个光也算对得起这回回被她鄙视的恼人目光。
大奴像往常一样,扫了他一个冷鄙的目光,傲然离去,魏允翰是个很沉稳深腑的男人,喜怒不形于色,自然也不会与和这样一个不懂礼貌的小女子一般见识,随她去吧,要是发了癫,有穆容毓那个顶头上司教训她,关他何事?
魏允翰折了个方向径直走开,那边大奴就看到有几个灶兵推着一车子几缸饭菜往伤兵营送饭过去,车子路经大奴的身边,大奴忽然非常生气。
前些日给伤兵营送去的饭菜还是饭菜分明,粒粒可见,虽不是什么佳肴美味,但也是从灶头锅子上做出来的五谷菜食,可今天的是什么?
一片黑乌乌的稀薄烂糟食。
“等会儿呢,”大奴叫住几个灶兵,问他们,“这是什么玩意儿,是人吃的吗?”
灶兵认得她是穆容毓的亲兵侍卫,笑道:“曹将军吩咐下来叫咱们这么做,咱们就这么做了,是什么玩意儿,我们也不知道。”
曹松严是穆容毓的心腹之将,穆容毓吩咐过不能苛待这些凤台伤兵,曹松严是不会拿着糟糠烂食来打发他们的。
去问了问曹松严,曹松严说上头拨的粮饷不够,往后凤台兵的伙食必须降低一档次,跟穆容毓也打过报告了,粮饷不从穆容毓这边出,穆容毓也没有办法。
“谁管的粮饷分发?”大奴问他。
“这粮饷伙食的事都是运粮使管着的,我们也只是根据他的意思来分发。”
大奴敲响了魏允翰的营房门。
魏允翰是暂住水师营的,办完粮饷物资的分发,他就要回江陵城,营房是拿来给他睡觉的。
但是魏允翰把自己睡觉的营房当成了办公室。
里头堆满了他的文书资料,都是他在计算的各地粮饷总结清单列表。
真是个工作狂啊,大奴敲开门,他还在埋头翻阅计算整理资料。
魏允翰抬头看一眼她,没有想到她会上门来找他,但这不影响他继续集中精力埋头工作,低了头去查清单,随口问她什么事。
“那些饭菜是怎么回事?”
“什么饭菜?”
“给凤台兵的饭菜。”
魏允翰恍然,抬起头来看着大奴,“晞奴侍卫跟着毓都使应该知道,一来营地军饷是有预算的,肯定不能吃得太好,二来,大将军有令,凤台兵是背叛的降兵,所受待遇必须要降格,有待将军立功之后才能恢复同等待遇,我既是负责给大将军发饷的,就必须给大将军一个交待。”
大奴冷笑,“大将军一次给发多少粮饷我不知道,但我不相信,发下来的粮饷只能让他们吃那些糟糠烂食。”
魏允翰忽而笑道:“晞奴侍卫莫不是怀疑我私吞了粮饷钱?”
“你没有吗?”
魏允翰看了眼桌上的资料,“这些是粮饷簿,晞奴侍卫若是有兴趣,不妨看看。”
以为她看不懂粮饷簿吗?大奴拿过来翻了一下,结果是,没看懂。
不管看懂没看懂,反正她不信,魏允翰是个两袖清风的。
伤兵营里有她的好朋友,在喂药把屎期间,被她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一枚清秀少年,少年刚刚醒不久,一定要好吃好喝养着身体才能把伤养好,不能让他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流氓毓,你有没有钱,拿些钱出来,买些粮食给他们吃。”不能向魏允翰讨到钱,只好去向流氓毓要。
穆容毓是有钱的,但是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养凤台兵,不是他小气不肯拿钱,而是拿钱养兵是个关乎身家性命的事,与小不小气搭不上关系。
穆容毓给她讲了一番道理,为什么自己不能拿自个儿的钱养柏云奇的兵,大奴认真仔细地学了一课,积累了人生经验。
“沐修,你坚持几天,我想办法给你弄些好吃的来。”沐修原名木子,被大奴改了名,是被她救回来的少年好朋友。
大奴不能像以前一样随便去抢,就把自己的伙食分了一半出来给沐修,沐修吃了几天大奴一半的饭食,大奴就已经饿瘦了一圈。
“妮子,你怎么瘦了?”穆容毓看到她的下巴比以前更尖了,把她抱了一抱,腰也细了,体重也轻了。
“流氓毓,别毛手毛脚,你是我上司,我照样打你。”
穆容毓把着她的尖下巴,幽幽笑道:“我给你派个新任务。”
“不做。”大奴一口回绝,眼睁睁看着她吃不饱饭,还想让她做任务,混蛋一个。
水师营来了一个人,一个商人。
穆容毓把这个商人介绍给了大奴,告诉她,商人叫关亚恒,是扬州城大名鼎鼎关氏商行的东家。
“关氏商行?关氏商行干什么的?”大奴如同孜孜不倦求师问道的好学生,向流氓毓请教。
关氏商行的主营业务是茶业,名下的供应农庄遍布整个南地,因着有穆容毓的帮忙,他的买卖在整个泠南地区不但一帆风顺,而且面对的主顾层面都是军政大佬一类的权柄人物。
在柏云奇打入江陵城的这段时间,关氏商行经营在扬州城和江陵城略有停顿,但丝毫没有影响在其他地区茶业商务的交易,眼下关亚恒正待江陵城恢复平静,将他的商氏老巢从扬州城跟随着迁往江陵城。
关亚恒来凤台造访穆容毓,一方面是听说他接连拿下两座军事重镇来与他道贺,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在柏云奇入驻江陵以后铺设一条康庄大道。
穆容毓是他关氏商行的保护伞,但是保护伞也非千年不朽,要时而加以维护,才能遮风挡雨,屹立不倒。
“毓君,关某刚刚进来,似乎瞧见这军营食粮不是很好啊,可是有什么困难?”雪中送炭,关亚恒来得很是时候。
大奴刚想开口说有,叫他资助些,便被穆容毓打断了话头,“关老板多虑了,这是营里的规矩,并非什么困难。”
关亚恒笑道:“关某鄙野人一个,不懂军中规矩,毓君千万不要介意。”
穆容毓淡淡而笑,“有劳关老板走这一趟,关老板若是没有重要的事,不妨先回江陵,我过些时日安排好军中事务也要回去了。”
关亚恒整了整自己的坐姿,说道:“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是关某前几日给柏将军上贡纳赋,正好碰到柏将军让魏大人给毓君发粮饷来,柏将军与我说起近日府库有些紧张,既要城建,又要安置降兵,一时之间又不能苛税,关某就想,如今乃多事之秋,若不及早安定下来,关某的生意也不好做,所以关某打算出些钱来挺过眼下难关。”
穆容毓面容依旧淡漠,问道:“柏将军是什么意思?”
“柏将军这便让我先集粮送往各地,其他地方都叫人给送去了,想着毓君在凤台,关某就亲自送了过来。”
“你送粮来了?”
关亚恒笑道:“关某先赶来一步,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穆容毓出去查看了一下,果然几千石粮进了凤台水师营,让魏允翰清点作记录,穆容毓把关亚恒再度领回了自己的办公营房。
退下了身边一干人等,只留下大奴,穆容毓问关亚恒:“关老板最近生意如何?”
关亚恒颇有些难色地点头笑道:“多谢毓君挂怀,生意还过得去,只是前番几战一打,丢了些大主顾,收入上多少受了些影响。”
“那么关老板有何打算?”
关亚恒摩娑手掌,欲言又止地说道:“柏将军如今占领了江陵城,下一步就是要占据整个泠南,柏将军一旦成为泠南之主,便要设立官署来对各商户进行整编管理,毓君也知道我们关家是经营了多年茶业的,关某是想请毓君到柏将军那里说一说,保留我关氏的商户,关氏可以多交赋,但请柏将军不要收回我关氏茶业的经营权。”
茶业的利润极厚,柏云奇作为泠南之主,若想收回关氏茶业的私营权而收归己有是完全可以的,柏云奇并未说过要收回的话,但是关亚恒未雨缪绸,若是等到柏云奇把这话说出了口,再收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穆容毓笑了笑,“柏将军目前尚在整顿战后事宜,关老板且不必过早担忧,这件事等我回了江陵城再作商议,不过,我这里倒另外有一件事要麻烦关老板的。”
关亚恒忙道:“毓君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关某可以效劳的,定当竭尽全力。”
穆容毓指了指一旁专心听讲的大奴,“这是我新收的助手,什么事都不懂,往后还要请关老板多教教她提点她,也好让她早点在我这边上手做事。”
穆容毓的意思很明显,是要让大奴接洽他与关亚恒之间的业务,大奴心里暗哼一声,她什么事都不懂吗,不懂能连续打下两座城池来吗?她已经是两座城池的老大,结果居然还要跑来给这个流氓做助手,天天学习好好向上。
关亚恒当然明白穆容毓的言外之意,连声答应,瞅了大奴几眼,却遭来大奴横刀一瞥。
“那关某这两天便与晞奴小相公说说具体情况,说完了,就回城去向柏将军作汇报。”
大奴好惊奇,穆容毓不但抢人,还抢钱,他留存的小金库足可以买下上百座白水村老家了,本以为财主就是腰上缠着万贯,兜里揣着千金,在与关亚恒一番促膝长谈以后,才明白,财主那是眼里不着一文,身上更是空空如洗。
要是能在穆容毓身上搜出半个铜板子来,大奴甘愿一辈子为奴为婢。
“这个,关老板啊,流氓毓一年要抢你多少钱哪?”
关亚恒一愣,随即哈哈笑道:“都是关某人甘为孺子牛,俯首帖耳奉上的,晞奴小相公只要每次做好记录账,遇到困难时候,尽管来找关某人。”
关亚恒是穆容毓的提金不倒翁,大奴就是穆容毓的金库管理员,以后穆容毓的钱就是她大奴的钱,只进不出,想拿钱?先问问大奴的拳头给不给。
流氓毓,这个任务好,你耍流氓,我就用流氓的钱砸流氓。
关亚恒把事务给大奴交待完毕准备离营,自己商行内的一个管务伙计匆匆从江陵城赶过来,给他报告了一个让他痛心疾首的恶噩。
他的北行商队被北廷扣住,扬言要杀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