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二奴被分配在了柏子卿的清辉苑当丫环,什么事也不必做,只要陪着柏子卿就行。
说是丫环,其实和主子没大区别。
柏子卿的腿跌断了,月余不能下床,二奴就每天喂猪骨头汤他喝,好像好像骨头汤喝多了,他的骨头就能生得好了。
二奴在思考用百贯钱卖什么玩意儿好,思考不出来,就到各种剧本里面去找灵感。
比如《西厢记》,张生喜欢跟莺莺在寺庙里偷会,偷会这种事要有情调的,是不是可以卖点香粉之类的给寺庙增加人气呢?江陵城寺庙可多了。
再比如《长生殿》,李隆基喜欢杨玉环是因为杨玉环很有肉感,那现在的皇帝是喜欢肉感美人还是柳条美人呢?她也可以先去做个调查,投各方女子所好嘛。
二奴在读剧本给一天到晚坐在榻上的柏子卿听时萌发的这些灵感,读着读着,说话语调也跟唱戏一样了。
可是灵感却没有付诸实践。
柏子卿天天巴着她,要教她吹笛。
吹笛的结果,是吹到了床上。
初冬的午后,寒风习习,微阳淡洒,窗子前拂照的阳光里细尘飞扬。
拨下一帘惟幕,二奴咿咿呀呀,听了着实让人心疼。
心疼的柏子卿加倍地抚慰了她。
“好痛呀。”二奴叫道。
柏子卿忍不住笑,“以后就不会痛了,傻妮子。”
小院里有一方蔷薇花圃,本已凋萎,却突然缤纷绽放。
如花色海洋,令人眼花缭乱。
二奴走到花圃前,用手轻轻一触,花瓣如生了灵性一般,摇曳身姿。
似乎是在对她含羞低诉。
柏子卿感到很神奇,想留住一冬的花季,却在第二天一株不剩地凋敝了。
花谢花开,花倚梦,花伴君眠,柏子卿忧郁了好些天。
但是他又很神奇地发现,每睡一回二奴,蔷薇就会如昙花一夜盛放。
柏子卿不忧郁了,当他想让蔷薇花开时,只要去睡一睡二奴,花就会开了。
二奴也很开心,不是因为她能让花一夜盛放,而是子卿经常地要跟她来睡觉。
“子卿,大夫说你的腿可以走了呢,你肯定睡得很累了,我们出去养养精神吧。”
二奴笑眼眯眯,其实大夫只说他可以小范围走动,还是要以静养为主的。
但是二奴在屋里待得快成了只闷狐狸,她是丫环,子卿不出去,她也不能出去。
让柏子卿拄着拐杖出门,二奴蹦蹦跳跳进了后花园。
斛珠扶着柏子卿,满头大汗。
“霜奴,快回来!小公子在这边呢。”斛珠叫她,传到她耳边时已被她扇起的风给吹散了。
“不用叫了,让她去吧,她也是闷坏了。”柏子卿汗颜地说。
后花园中石阶林立,中间凿了宽广有一顷地的瑶池,池中叠石成山,架了一座三角小亭,名曰“饮香亭”。
亭顶铺满青翠藤萝,蔓枝垂落下来,犹如帘幕掩蔽小亭,雅致而清幽,池外数棵梅树,花蕾含苞待放,娟秀可爱。
斛珠扶着柏子卿在石壁假山旁的翠薇亭里坐了,瞅见二奴在花园一角几个花匠翻土的地方凑热闹。
“你瞧瞧她去在干吗?”柏子卿跟斛珠说。
斛珠走到花匠翻土种花那地儿,听到二奴歪着脑袋在问花匠:“师傅,你这树苗打哪儿来的?”
花匠答:“买的。”
“打哪儿买的?”
“树农那儿买的。”
“树农在哪儿?”
斛珠不禁又是一阵大汗,刚想去拉二奴回来,就见花匠也现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回头瞅住她。
瞅了半天,笑出声来,问道:“我说丫头,你问这么多是要干什么?”
二奴嘻嘻笑说:“我也想买树苗啊。”
花匠笑道:“你买树苗做啥?”
“种树啊。”
花匠“卟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一个丫头,这罗城里头的树用不着你来种,要什么跟上头报一声,准了,就有咱们来种。”
二奴颦眉挠头,脑袋转了一圈,不见斛珠在身边,却对坐在亭里的柏子卿拼命招手。
“霜奴,你干什么呢,消停点儿行不行?”斛珠是大丫鬟,清辉苑的丫环有表现不良的,她完全可以训斥。
柏子卿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问她:“怎么了,霜奴?”
二奴没理怒气横生的斛珠,附在柏子卿耳边说了几句话,柏子卿疑惑地问她:“真的能行吗?”
“不知道啊,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可是你不是只有一百贯钱吗?”
二奴笑眼眯成一条诱人可爱的缝,说:“不够的话,你给我啊。”
柏子卿失笑一声,问花匠要来了树农的信息。
花匠的树农供应户有好多家,都比较分散,有些近有些远,说了五个江陵城附近种树栽苗的树农,回去给整理了一下,由近及远分了分,从近处的开始找。
一连个把月,五个树农一个个地问下来,对比了各树种的价格特性,树农说,再往闽国那条道上有好些稀有的特产品种,不怕贵,也可以去找一找。
“闽国?闽国在哪儿?”二奴跟只好奇猫一样地问。
柏子卿笑答:“往西走过三千里,就是闽国了。”
柏子卿和二奴大约只走了三百里的路,就找到了很多的农庄,把价钱品种特性等具体情况做了详细记录,整理成册就是一份极好的经商规划案。
二奴现在可供使用的资金只有鸣凤提供的一百贯钱,这一百贯在花苗和茶苗之间作个分配,大约可以种下两千株花苗和一千五株茶苗,这个数量实在是不大,不到五亩的地就可以把它们全容纳了,可这五亩地,她又该到哪里去找呢?
买地是需要花钱,而且是花大价钱的,她没钱,只能找个不花钱的地去种。
有不花钱的地吗?她想应该是有的。
“子卿,”二奴给他端去了骨头汤,柏子卿已经爱上喝骨头汤了,“你累不累?”
柏子卿接过骨头汤,“你是不是又想去哪儿了,霜奴?”
二奴搂住他的脖子笑说:“子卿,这附近有没有山啊,我们去爬山好不好?”
“你想爬山?”
“对啊,爬山多好呀,可以锻炼身体,还可以看山上风景,美不胜收啊。”
于是,柏子卿带二奴去爬山。
在江陵城以西三十里,有一座绵延数百里的石楠山,海拔不高,也就在一千米左右,山路不好走,泥坑碎石很多,二奴和柏子卿没有往上爬,只绕着山麓约莫走了十几里。
让人做了一张山路脉络图,两人往山上爬过去。
二奴想找一处地处半山腰以上,云蒸霞蔚,林木掩荫的险峻山地。
阳光慢慢从山背处照射过来,脚上的泥土似乎有些变质,本来松硬的土层有些胶状的泥烂,如同刚被一场暴雨卷袭过一般,腐烂不堪。
看了看脚下越往上越显深红的泥土,搓了一把放在手里,用手捻一捻,极为疏松,稍一渗水便成了胶状。
再向上迈去,就能听见几股流水溪声从石涧中传来。
转头一望,所在山体两侧都有一股泉流自石缝岩壑间潺潺流下。
这几股潺潺流下的溪水导致了这一处泥土的湿粘状态,朝山体一端跨过几步,辽望云端,只见山顶烟雾缭绕,丝丝光照洒落下来,照到身上时,便有股浅浅的暖意。
又往上走过几步,忽然头顶那一片轻淡的烟雾化作如练如幔的岚雾翻飞浮动,每一次的云卷云舒,云散云遮间,似有飞花飘落,溅湿她的发丝的襟袖,倘若身浸霞蔚,栉风沐雨。
就在这处碧润幽石的浓荫谷壑中,将孕育出属于她的一片茶花园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