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拾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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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单从容地在警察面前拨出去一个电话……

  这颇让我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在北京找个熟人对老单来说,算是个事儿吗?

  他可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这里是他的家!

  想到这儿,我心里松快多了。

  我相信老单,坚决能摆平这点小事。

  我们坐着,等着他叫的“朋友”来。

  …..

  等了半个多钟头的光景,派出所门口闹哄哄的。

  我俩坐着,没敢随意瞎走动。

  老单站了起来,心神不宁,抻着脖子向门外张望着。

  刚才那位警察,正搀扶着一位残疾人缓步进来了。

  搀扶着的是一位瘦小枯干、破衣烂衫的小老头,裤脚都开裂了,下边破成了流苏,差参不齐。

  拄着一根比人高出一大截的木棍……

  离近了一看,老人眼睛有问题,一只眼睛只是一层白膜,另一只眼睛向上吊吊着,黑眼仁全吊在了上眼皮里。

  是位瞎了的拾荒人。

  可怜人,这年头还有人穿得这么破……

  唉,眼也瞎完了…..

  看着眼前的老人这付寒仓的样子,我心头发酸…..

  “哎呀,关大爷,劳您驾了,劳您驾了,昨儿回北京看望您,晚上在招待所住了一夜,早上准备开车回大同的时,碰到了警察正在执行公务。让我叫您来,证实一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儿…..真难为您了,大爷哎…..”

  老单抢前几步,弓腰握住了拾荒老人单薄的胳膊。

  我傻了,这是?

  警察把老人搀扶到了屋子里,我才这咂摸过味儿来了。

  面前的瞎眼拾荒老人,难不成就是老单电话里叫来的朋友???

  这让我脑子实在是转不弯来。

  不是我势利眼,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老人嗓门特别大,木棍子在地上杵得“通通”直响。

  没等警察问话,老人开始唠叨老单:“你说你,大老远地来看我这个废人,我这心里呀,别提多感激了…..警察把你咋地啦?单家小爷?到底出啥事儿啦,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整个派出所里全充斥着老人的高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

  我的耳朵都快受不了了。

  警察一见这阵势,赶紧打发,让我们快点带着老人离开,没事了。

  …...

  出了派出所,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局面。

  老单把老人扶到了副驾的位置上,驶向招待所,取回了八宝盒

  汽车载着我们到了一处胡同口。

  车停在胡同外,我们下了车。

  老单没再搀扶老人。

  老人向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径直前头往里走去。

  我对北京不了解,不知道这是几环,但是就胡同来说,应该是在中轴线上的。

  老人住在这里??

  眼睛看不见,他是如何用了半个钟头,从二环赶到了七、八十公里外的西郊的?就是坐地铁也要四十分钟吧,而且还没有通到派出所那个位置的地铁线…..

  或者,老人在西郊也有个家?

  以他给我的印象来看,当然不可能像是房爷。

  我心中一团疑惑无处求解…..

  胡同外面热闹些,进了胡同,显得没多少人烟,越往里面越有这种感觉,因为旧墙上面长着不少的嫩草。

  到了最里面一座院落门前,老人抖抖索索掏出一大串钥匙来。

  退了色的朱红大门两侧,蹲着一对头上磨得油光锃亮的石狮子。

  典型的北京老四合院儿!

  不会吧?穿着破衣烂裤的拾荒人居然住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四合院中?

  我脑子搅起了一大团的浆糊,木讷地跟着老单进了院子。

  再看院子里的结构,我吃惊的程度激增了几倍

  这里显然是旧时的大宅门啊,七南七北的大四合院!

  可惜,院子里长满了野草,一派荒凉。

  老人把我们让进的了正屋。

  屋里阵设极其简单,一张老木床,一张退了色的八仙桌,四条笨拙的老旧木椅子。八仙桌上居然放着我小时候见过的,现在已经绝迹了的八磅容量的绿塑料暧水瓶。

  老人拎起暧水瓶里给我们倒了两大碗水。

  老单居然欠了欠身子,轻声说:“关爷,我不敢劳您驾,这回真的遇到麻烦了,您不出马,我恐怕出不了警局,关爷,实在是抱歉啦…..”

  “关爷,有几年不见您了,您也老了,近下日子过得去吗?“

  我第一次见老单用这样的口吻和别人说话的,谦虚、低声细话,像是对着一个不可高攀的长者。

  我心里揣测,这老人不是个凡人,瞧他在派出所那样儿,活脱脱一个可怜人。

  但是到了胡同,他的底盘儿,他不再那么老态龙钟,不再是个盲人了,不用他人搀扶,“腾腾”地走着,手里那根木棍倒成了个道具。

  我观察他那只眼睛,黑眼仁从上眼皮里降了下来!

  在警察那儿,他是故意往上翻翻着,装全盲。

  他这只眼睛是有视力的!

  “嗨,单家小爷,你这话儿说得见外了,这么多年是你在收留我,不断地接济我,你有啥事,我这不是应当的吗?话儿说回来,你这是出了哪档子事,让人家给请局子里了?”

  我注意到一个细节,老人从衣袖里掏出一只翡翠鼻烟壶,鼻烟壶身子和小盖子有条银链子连着。

  老人揭开小盖子,边说话边从鼻烟壶里倒在左手虎口上一点儿膏子,放在鼻子下吸进去了。

  这个动作,我只在影视上见过:吸鸦片。

  不过,他吸得明显不是大烟,而是鼻烟膏子。

  这个年代了,还有人用这玩艺儿?

  ……

  “啊呀,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我这次回北京得着了个宝贝,正好,您给掌掌眼。”

  说完,老单把八宝盒递给老人:“这个,是先秦的帛书,价值不菲,还是个孤品。”

  老人一下子坐直了,恭敬地接过了八宝盒,轻轻地放在桌上。

  他又从抽屉里又摸出一个放大镜,用绸布擦了擦。

  又从一个没有颜色的老式板柜里拿出一片毡子,铺在桌上。

  打开了盒子,拿出内盒,再次打开,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真切地看到了里面的帛书。

  帛书像蝴蝶标本一样,被固定在一个精致的玻璃框子里。

  老人打开了台灯,拿着放大镜,仔细地一片、一片地来回看着。

  ……

  十几分钟后,老人放下了放大镜,用一只眼睛对着老单。

  “单小爷,我就说,先秦的帛书,价值连城的东西能让你给搂着了…..这是赝品!”

  “不知道你是花了多少银子弄来的,虽说是个赝品,你也不亏,这东西值大价钱!“

  “关爷,姜还是老的辣,哈哈,逃不过您的火眼金睛,您说,这赝品也是个宝?此话怎讲?”

  老单听了老人的话,非但没有大骇,好像原本就知道似得,笑嘻嘻地问新旧赝品的情况。

  我艹,这个子有猫腻!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老太太在拍一个赝品!

  老单明知道,却死活要拍下!

  不惜得罪团伙儿,硬生生抢他们嘴里的假肉?

  还有,老单从什么时候起,知道老太太拍的是赝品?

  ……

  我不是老单的生意合作伙伴,说白了,这场拍卖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我只不过是老单为了装门面,让我充当个随从而已,他没有义务把底细全盘告诉我。

  我应该是尽好义务,不要参和人家的事情才好。

  真心话,老单并没有把我当外人,就说现在,他和老人之间的谈话,没有专门避着我。那我还想要求什么?人家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事全部告诉我呢?

  我也没有把自己的事告诉他,比那所房子的事情……

  ……

  想到这儿,我心里真的释然了。

  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的谈话。

  “单小爷,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这东西拓出一张就是一个大买卖!它确实是孤品…..你虽然没得到真家伙,有了这个,你发大财了!“

  “今天,你不会是因为这个,让警察给逮上的吧?”

  老人狡黠地挤了挤他那只独眼儿。

  “嘿嘿,哎呀,您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啥也瞒不过您!”

  …..

  “我拍一张照片,你不介意吧?”老人正色地问。

  “您拍吧…..”

  老人取出一个卡片机,对着帛书拍了几张照。

  …..

  我心里一动,想都没想,冲口而出:“关爷,您认识上面的那些字吗?”

  老人听了我的话,身子略微一怔,脸上一僵。

  不过,这个表情不到一秒钟,转瞬即逝,他用那只吊着的、只有半圆的黑眼仁上下打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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