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姬云又在图雅家里躺了三四天,才觉得身体好了些,也终于是能下地走走了。
这几天和司泽瀚也交流不少,姬云大致弄清楚了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年司泽瀚跟着家族里的人一起往北逃,一路上不仅要躲避秦人的追杀,还要防着被山贼和匈奴人劫杀,整整逃了一个多月,才到了这里。当时这个村子还没这么大,居住在这里的人是被赵国击溃的林胡人的后代,一开始他们也非常反感这些逃难的中原人,但因为他们的生活也很艰苦,这些中原人不仅带来了新的劳动力,还带来了比游牧更稳定获得食物的种植技术,双方慢慢地就融合到了一起。
也是在那之后,司泽瀚又娶了族长弟弟的女儿,双方的关系才变得几乎不可分离,直到今天。
姬云也终于见到了那个救了自己的哲别乞力合,一个很精神的老人。来替姬云复诊的时候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袍子,一看就是那种跳大神的主,不过在这个时代,能找到一两个懂医术的人就不错了。
“你小子不错,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只能说是天神赐福了。”乞力合用自己的粗糙的打手揉捏着姬云的身体,让他实在有些难受,好在乞力合也没有一直摸下去,只是检查了脱臼的地方,“如果可以,多起来走动走动。”
“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在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姬云艰难地拱手施礼,确实,他如今已经欠下了图雅一家和眼前这位老人的情,但自己又是一个普通人,没钱没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们。
“要报答还不简单?我这次为了救你费了不少草药,等你能活动了,上山去给老人家采药去!”乞力合大手拍着姬云,咧着嘴大笑,露出一口黄牙,面相实在不够雅观,但姬云看来却特别亲切,当即应承下来:“只要您需要,在下哪怕爬刀山也得给您采药去!”
司泽瀚乐得见到乞力合这么高兴,也在一旁呼应:“对,只要巫医大人您愿意,我们一家人都可以帮忙采药!”
不过乞力合却连忙摆起手来:“别了别了,您一家的帮忙我可不敢要!上次图雅那小丫头说要给我晒药,结果全给我弄混了!老头我可是花了好几天才重新弄好,您别让她来帮倒忙老者就感激不尽了!”
姬云和司泽瀚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图雅竟然还有这样的表现。
“行了,好好休息,再喝一副药就差不多了。”乞力合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司泽瀚连忙把他送了出去。
等司泽瀚转回身来,姬云才问道:“都说胡人野蛮,我看这位老人家的治病手法却精细的很,不知道为什么?”
“那些都是讹传,胡人和我们中原人一样拥有智慧,只不过住的地方不同,生活习惯也就风马牛不相及罢了。”司泽瀚摇着头,为这些胡人打抱不平。从逃难到今天,也二十多年了,他早就把这些人当做了自己的家人。“也正因为我们总把他们当做异类,他们才会对我们心存芥蒂,明天我带去见族长,你可要做好不被欢迎的准备啊!”
“明白,这些日子真是麻烦您一家了!”姬云再次施礼,此刻的他除了不断说感谢的话,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说些哪里话,瀚某也是许久不曾见过来自故乡的人了,大家都是中原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司泽瀚拦住施礼的姬云,笑着回答。
这时门帘却被一把掀开,图雅兴高采烈地跑进来:“父亲父亲,小马生了,小马生了!”
“是嘛!”司泽瀚有些喜出望外,不断拍打着自己的手,“母马怎样?”
“一点事都没有!”图雅也很开心,拉着司泽瀚的手就往外走,“母亲说这一胎的小马能长到屋檐那么高,这一次可该由我来喂养了吧?”
司泽瀚爱恋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答应过,这一胎生下来就让图雅养,养大了就是属于她自己的马儿了:“是是是,给你给你!”说着,他又转过身来,“云公子你好生休息一下,我去看看!”
姬云点点头,看着图雅父女兴奋的背影,心里也免不得跟着开心起来。在草原上,马匹是最重要的财产,家里的母马下崽,往往是一家人的大事。听他们说话,看样子这次的马儿会给图雅负责,怪不得她高兴成那个样子。
直到晚饭的时候,图雅还在为这件事手舞足蹈着,不管做什么事都像是脚底生风,然后隔三差五就去马厩里瞄一眼,恨不得把小马驹抱在怀里不放。
吃过晚饭,照例是姬云出门走走的时间,他照着记忆拜托司泽瀚帮他做了一副拐杖,有了这个他就可以独自下床出门了。这个部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大小小的毡帐连成一片,还有些牛羊圈点缀其中,到了傍晚家家户户生火做饭,配上湛蓝清澈的天空,也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姬云还没有办法走得太远,只能是绕着图雅家的院子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其实也算不上清新,毕竟部落里多得是牛羊马匹,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些许动物粪便的味道,不过也无伤大雅。
图雅家的马厩在后面,既然今天刚下了崽,姬云也想过去看看,感受下新生的喜悦。绕过去的时候,发现图雅已经在那儿了。
少女跪坐在小马驹的旁边,温柔地抚摸着小马驹还稍显瘦弱的身体,眼睛里满是温柔和藏不住的喜悦。那母马也跪在一旁,用鼻子轻轻磨蹭着小马驹,倒是小马驹自己有些受宠若惊,站在那里不时摆摆头,不时动动耳朵,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图雅!”姬云靠在马厩的栅栏上,轻声喊道。
“云大哥,你也来看小马啦?”毕竟是还未满十八岁的少女,心里一点也藏不住心事,看到姬云过来,显得更加兴奋起来,“云大哥快看看,它好漂亮哦!”
“嗯,是很好看呢。”姬云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这马,还是说的是这人,又或者是这样安逸的景色。
“以后我要骑着你满草原地跑,任谁都追不上!”图雅揉了揉小马驹的额头,开心地说着,“你要多多吃奶,快快长大!”
“有给他取名吗?”姬云突然问道。
“取名?”图雅回过头来,神色诧异,“我还从来没想过呢!”随即又陷入沉思,“嗯……取个什么名字呢?”
姬云推开栅栏门,慢慢走了进去,图雅看他走得艰难,赶紧上前来扶着。姬云看着图雅微微一笑:“不如我帮你啊,我可是很厉害的!悄悄告诉你,我以前是教别人读书的先生呢!”
“真的呀?那你快帮我想想,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图雅喜出望外,扶着姬云在草堆上坐下,然后兴奋地问道。
姬云观察了一下这匹通体红棕色小马驹的样子,发现在它的脖子下,有一块微小的白色,仔细看时,形状像是弯弯的月亮。“赛仁图雅”这个名字在胡语中的意思正是“美丽的月亮”,没想到这匹马竟然恰好合上了图雅的名字,不得不说是天注定,姬云点点头,指着那块白色的形状笑道:“图雅,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月牙样的花纹?”
图雅低头一看,顿时眼冒精光:“哎呀,我还真的没有发现呢!”然后立刻蹲下去,仔细抚摸起来。
“看来你们两个还真的是有缘分呢,既然如此,不如就叫它‘红月’吧!”姬云摸摸图雅的头,说道。
“红月?红色的月亮?美丽的月亮!”图雅一边摸着小马驹,一边喃喃自语,重复着姬云的话,然后粲然一笑,“这可是个好听的名字!红月,红月,以后你就叫红月了!你就是我的小马驹咯!”
看着兴奋到飞起来的图雅,姬云也跟着开心不已。
第二天一早,姬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司泽瀚前往了部落里专门用来议事的毡帐,那里包括哲别部的族长和几位长老大人都在等着他们。
族长的名字叫做哲别乌勒,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年轻的时候也是跃马扬鞭,弯弓射雕的英雄,据说他还曾经独自一人搏杀了五个马贼,很受大家的尊敬。也因此,他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忽略的霸气,即使现在年纪大了,依然能镇住大多数人。
不过姬云是已经经历过生死的人了,他所面对的来自匈奴人的死亡威胁可是比乌勒的气势要猛烈不少,所以他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位老人要比帐篷里的其他林胡人要厉害些而已。
“这位就是被图雅丫头救回来的中原人?”乌勒上下打量一番姬云,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波动,“看来伤还没好利索,就急着来拜见我这样的老人,实在是让你受罪了。”
“哪里哪里!族长言重了!”来路上司泽瀚已经交代过姬云,见到乌勒一定要表现得十分尊敬才行,这些自诩为英雄的人最爱这样的待遇,“晚辈能蒙贵部收留已经是感激不尽!况且又是乞力合大人亲手用药,这才救了晚辈,晚辈诚惶诚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看到姬云态度诚恳,又对自己和自己的部落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乌勒的心情和脸色都好了不少:“来人,给泽涵和这位少年英雄安排座位,毕竟是受了伤,让客人站着说话也太不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