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青岚殿。
夏秋之际,炎热还没完全退去,司马睿一袭山河龙吸水乳色皇袍,单手扶额,靠在案几上小憩。两个青岚殿的小宫女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摇着蒲扇,一阵阵凉风袭来,非常惬意。岚妃弹了小半天的曲子,默然呆坐,完全忘记了午时三刻的到来
这时,司马睿眯着眼问道:
“现在几时啦??”
小宫女回道:
“回陛下,午时三刻刚刚过去了!!”
“恩。。。”
司马睿睁开一只眼,瞧了岚妃一眼,岚妃回过神来,紧张道:
“陛下。。。”
司马睿抬了一下手,慵懒回道:
“消息一会就会传来,你哥哥此刻是生是死,很快就知道了!!”
“。。。”岚妃一脸茫然,哥哥是死是如何,哥哥是生又如何,她和司马睿中间,始终隔着一层淡淡看不见的墙壁。
顷刻,孟图安然释放的消息,由卢谦从宫外传到内宫,再由宫女传来,司马睿内心松了口气,这件事总算是圆满解决了!
“好啦,你哥哥没事啦,你可以安心了,朕也要回去了!”
他站起身来,整了下皇袍,目视殿门,并不去看岚妃。
“陛下。。。”岚妃见司马睿要走,急忙道:
“现在已至未时,陛下还没用过午膳,请先用午膳吧!!”
哥哥安然的消息传来,岚妃的内心却并无波动,此刻她只想将司马睿留在身边,心里寻求一个依靠。
司马睿一站之下,顿觉得腹中空空,由于孟图是在午时三刻行刑,岚妃一心只记挂着孟图的生死,所以司马睿也错过了中午用膳的时间,一直空着肚子陪着她。
他自是不想再待在青岚殿,只想念凌儿、霜儿她们亲手做的糕点,但这个时刻,凌儿和霜儿她们都在午睡,他不想去打扰她们。
于是,他点头道:
“也好,朕也饿了。。。”
岚妃交代宫女们几句,领着司马睿来到侧殿,并亲自为司马睿倒上茶水。司马睿默然瞧着岚妃,岚妃出身官宦,一并礼仪规矩都学过,但许是平时颐指气使惯了,到自己来做的时候,显得非常生涩。
只见岚妃先扶起茶壶,但见茶盏还没摆上,只好放下茶壶,将茶盏小心翼翼拿起,寻了个位置,摆在司马睿面前。接着,她右手再次去拿茶壶,刚拿起来,袖子滑落下来,手一抖,壶中的茶水溅落出来,她呆呆又放下了茶壶,摸出一条手帕,将水渍擦去。
司马睿没耐心看下去了,四下张望了一眼,这个偏殿有个卧榻,用金丝天鹅纱遮掩起来,桌台上摆着一些青瓷和熏香,地上有几盆花,散发的幽幽淡香。
岚妃用左手扶着袖子,右手端起茶壶,半起身,僵直地倒茶,倒一下,看一眼,终于觉得满意了,小心端起茶盏,递了过来。
他接过岚妃递来的茶,心里莫名受宠若惊,他喝了一口,也没去体验什么味道。然而岚妃却一脸期待,直直看了过来,没奈何,司马睿只好又喝了一口,含糊不清道:
“好茶。。。”
岚妃附和笑笑,一双清丽的双眼,却说不出是不是高兴,大概她是看出来,司马睿只是在敷衍她吧。。。
两人相对一阵沉默,司马睿总觉得和岚妃待在一起,连空气都变得非常沉重,顿时后悔留下一起用膳,他宁愿饿着,也不愿面对倔强不语的岚妃。
不一会儿,午膳上来,一份清蒸肘子,一份炒玉笋,一份白玉萫菜,一碗乌鸡汤。好清淡!司马睿虽然饿,但看着这几样清淡的菜,却没什么胃口。
小宫女帮司马睿和岚妃各装了一碗汤,司马睿见汤呈现浓白色,顺口问道:
“这是什么汤??”
小宫女回道:
“回陛下,这是珍珠乌鸡汤,是以珍珠粉入汤,和乌鸡一起炖的。”
司马睿心念一动,用珍珠粉炖汤,还真是奢侈,他知道珍珠粉是用来养颜的,以岚妃的身份,这并不为过。只不过,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他这个皇帝身无分文,宫内的生活也非常拮据。霜儿进了宫,只有一件秀女的宫装,家里爹爹病刚好,非常穷,也没法接济她。傲雪一直住在宫里,吃穿也都是宫里的,几个人一起出去,还是凌儿随身带着些银两。
想起凌儿,司马睿心里一酸,凌儿本来也是一个出生官宦的大家闺秀,却流落到了江湖,她一路走来,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想到这里,司马睿没心思用膳了,他放下碗箸,默然发呆。岚妃还在细细,一小口一小口喝汤。霜儿和凌儿她们的脸蛋,虽然非常白皙,但能看出肌肤的纹理,而眼前岚妃的脸蛋非常光滑,宛如瓷器一般。
岚妃见司马睿停箸不动,问道:
“陛下,怎么不吃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司马睿摇摇头,回道:
“朕没有胃口,你吃吧!”
岚妃猜不出司马睿的心思,只好一个人默默接着吃,不知过了多久,司马睿都快入梦了,岚妃还在吃,小宫女来报,刑部带着孟图前来谢恩。
岚妃闻言,皱了下眉头,似乎不喜欢刑部和孟图在她用膳的时候前来搅扰,司马睿暗自心道,还没吃完吗??
岚妃用香巾抹了抹嘴角,吩咐宫女收拾掉,和司马睿一起来到了正殿,坐在了一起。孟图脱去死囚服,换上一身华服,油光粉面跟着刑部,缩头缩脑走了进来。
刑部来到堂前,行了跪地礼,躬身道:
“罪臣带着不孝子,前来谢恩!!”
孟图刚刚从鬼门关解脱出来,浑浑噩噩的,刑部跪地时,他抬头张望了一眼,瞧见岚妃,还傻笑了一下,蠢样十足。他又瞧见了司马睿,见司马睿板着一张脸,吓了一跳,慌慌张张跟着刑部跪下。
司马睿瞥了孟图一眼,见这个孟图肥头大耳,贼眉鼠眼,嘴角留着一撇小胡子,样子非常滑稽,内心非常不喜。他费了一天心神,不惜和大臣闹得不愉快,还动用了大赦令,就救回了这么一个蠢货??
孟图眉目和刑部有些相像,然而刑部久居上位,非常具有气势,而孟图气势虚浮,完全是一个花花架子。他和岚妃是兄妹,容貌间带着一点和岚妃相像的清秀,然而岚妃妍姿艳质,而在孟图一张肥圆的脸上,和岚妃真是天差地别。
司马睿压抑自己的不快,人都救了,再说和孟图这样的人,连生气都不值,他淡淡道:
“起来吧!!”
刑部和孟图起身,刑部起身的时候,偷偷看了司马睿一眼,今时不同往日,司马睿也不是往日的司马睿了!去年的时候,太尉等人秘密迎立轩王司马南,刑部对司马睿爱理不理,如今司马睿重夺江山归来,刑部想奉承司马睿,还没这个资格呢??
去年,司马南进了中都称帝,刑部迫不及待将女儿孟幽岚进献给司马南作为妃子。谁知宫内传言,司马南不近女色,除了太尉,刑部等一众大臣并不受重用。为此,刑部还受到了其他大臣们的嗤笑和嘲弄。
今年春季,司马南被逼撤离了中都,司马睿重回中都,并表示既往不咎。其他大臣都回去主持自己的事务,但他的刑部,却早已被章承架空了。当初,他恼恨章承不为己用,将章承排挤出去,如今章承跟随司马睿归来,他却要处处看着章承的脸色。
幸好,章承做官清正严明,没有刻意刁难他。但谁也没想到,孟图犯了命案,正好被章承查个水落石出,刑部心知孟图是救不回来了,不说他这个刑部官位保不住,恐怕整个家都会受到牵累。
然而他没想到,他的女儿,当初嫁给司马南为妃,后来留在后宫,他一直都遗忘的孟幽岚,居然请出了司马睿,救回了孟图。司马南不近女色,司马睿却非常好色(刑部心中的形象),他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不过他也知道,昔日倾城倾国的轩王妃,就在司马睿的后宫中,还有一起共患难的其他几个,孟幽岚要想多一份宠幸,只怕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