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笼挂门前,只为等一人。
莫雪夭没想到自己还有再用到那盏灯笼的时候,小黑将它拿出来给她的时候,她只觉那灯笼也许会相伴她一生也未尝不可,没有责罚小黑,提上那灯笼就前往灯笼坊。
当门推开的那一刹那,莫雪夭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红衣女子朝向她,微点了点脑袋,轻笑着开口:“还请判官进来喝杯茶。”
“你何时回来的?”莫雪夭取过茶水,翻下红色绒帽道。
“前日。”
“……”
“为何会再临此灯笼坊,莫不是——”莫雪夭一时心惊,放下茶杯道。
“判官勿恼,此次不为往事,我只是在这几年中想清楚了些许道理,如今已非当日之人。”
“喔,是吗?”莫雪夭敛下眉睫,低头饮茶,神情莫辨。
“当日被判官一番说教,小女子心上震撼,当夜便回了灯笼坊。”
莫雪夭不言,只注视着那女子。
“其实这间灯笼坊原非我所有,而是归于一个男子,我曾经下凡求药,只为替自己疗伤,却阴差阳错,进了这间屋子。当时那男子还是这间屋子的小小坊主,靠贩卖自己做的灯笼为生,偶尔也与人喝茶论道。第一眼见到他,就觉他清雅脱俗,身上虽是粗布短衣,却自有一派文人的风采。
那夜,我无处可宿,便留在了这间屋子里,当时的雪也是现在这般。
天冷烹暖茶,却是雅致。
日后我天天来此,一方面是为养伤,另一方面觉着那男子谈吐不凡,便想助他一臂之力,也好替自己报了恩。
经我多番周旋,我终于替他牵上了丞相家的千金,那时他也只是笑笑,任凭我替他张罗着,千方百计地求得丞相的青睐。
可是,成亲的前天晚上,他就这样坐于我的对面,就是你现在坐的那个位置,含笑着递上一杯茶,唇瓣微张,却是无言,我以为他是要说些感谢的话,不想他开口只是一句:“这是你的心愿?”
当然是我的心愿,那样我便可安心离去,可是为什么心中苦涩,我不知他话中意思,只随口应道:“嗯。”
那男子笑笑,再未开口,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两人相对无言。
莫雪夭默默地抚摸上那淡雅的桌面,她能感受到男子曾经的悸动,到后来的心灰意冷。两人不能说谁对谁错,只是都在顺从对方心意的时候,违背了自己的心意,才导致了后来悲剧的发生。
“成亲那天,我并未出席,而是离开了这间灯笼坊。我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会那么痛,原有的好意此时却成为了折磨自己的一把刀。”女子说着流下了泪水,在拭干后依旧没有止住,“我拒绝听到一切有关他的消息,却还是按耐不住地时常来到这里,想要感受他曾经的脚步。”
传言说他成亲数日却一直未与妻子同房,我听后初时欣喜却随后转为担忧,那丞相心狠手辣又极疼女儿,他这样会害了他自己,想着应该劝劝他,于是又来到了这间灯笼坊。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一次雪夜,我未关大门,想着就算他不来,也是正常的,有了妻室怎么记得这里还有一个人,虽说他与那妻室并无半点情分。但好歹也是不争的事实,他有妻,而我也不可能嫁于他。
我呆呆地立于雪中,任凭飘雪落下,积得头顶肩上都是雪,静静地看着。门外独立的男子,她以为他不会来的,不光如此,她下意识觉得他该恨她的,她以她的好意毁了一个对自己早已情根深种的男子,甚至觉得有些没有脸面见他。
事到如今,错已犯下,还有什么可以挽回的,难道让他背弃新婚妻子与自己离开,让他背负万世负心人的骂名,难道这便是为他好吗?唇瓣张了张,却是哽咽在喉间,终是没有说出一句。
他静静地立于门外,一如往常那般清雅淡然,只是眼底添了几抹哀伤,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看着她。
“相公——”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焦急的呼唤声,紧接着一个女子飞奔至男子身边,温顺地替他披上外袍,叮嘱道:“外面雪大,相公怎的忘记了穿衣。”丝毫没有看一眼门内的女子,只是对着男子嘘寒问暖。
我第一次觉得那女子如此碍眼,那声“相公”深深刺在心里,如鲠在喉,将自己的妒意燃起,越发灼眼。
男子唇角含着一丝苦涩,终是朝门内女子点了点头,侧身握住身旁女子的小手,轻声道:“事情办完了,也该回去了。”
身旁女子面露羞红,估计是那男子第一次握她的手,心下雀跃,扯住男子的袍角道:“相公,走吧。”
那场景多么刺眼,对着一个伤情的人做出这等恩爱的行为是何其的残忍。可惜,一切都晚了,他是,真的放弃了。
我看着那对夫妻相持离开,终是吐出一口鲜血,倒在雪地上,任凭风雪落下,覆盖住全身,心房的那一块,凉的透彻。
听说腊八节那天过后,丞相的女婿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着新婚妻子百般疼惜,如今那丞相千金已怀上胎儿,那女婿更是万分小心,生怕一个不慎让其落了胎。
女子手上的茶杯砰然落地,唇角滑过一丝苦笑,那最后相见之时,正是腊八节。
莫雪夭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抬眼看了对面女子一眼,复又低头,捧起茶杯凑近红唇轻抿。
我想我成就了他们的美事,我该高兴的,可是笑到了嘴边,却像是哭了一般。他终是没有再来灯笼坊,那间房子与那房子里的人,是被彻底地遗忘了。
风瑾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