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雪夭抱着双腿坐在床上,下巴磕着膝盖,看着桌上的烛火发呆。
“这么晚还没睡?”千玄童进屋就看见莫雪夭又在恍神,取过外袍将她裹住,裹得严严实实,轻叹道:“心里还难受?”
“没有。”莫雪夭摇头,又不说话了,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烛火。
“他看见你了。”千玄童道,坐在一旁。
“我知道。”莫雪夭开口道,一动不动。
“我救不了他。”莫雪夭又加了一句。
“我明白。”千玄童上床抱住了她,也不多说什么,一直陪着她呆坐到天亮。
那夜,血姬独自一人回到那个祭坛,将子夏的骨灰都收集了起来放在一个盒里,月光照耀下,她的面容清冷,眼底近似冷漠。
“他们加于你身上的,我都会替你讨回来。”血姬冷声道,转身离开。
之后,玉上总觉得血姬较以往更冷漠了一些,瞳眸暗淡了许多,也不常和自己说话,更多的是独自一人,也不知她在做些什么。
内疚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自己,玉上觉得子夏的死去并没有让事情了结,甚至在半夜,他都会从睡梦中惊醒,然后一夜未眠。
他也无法再面对血姬,他总觉得自己当初拦着她就是个错误,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使事情往不好的方向而去。
林中,血姬与莫雪夭擦肩而过,径直往更深处走去。
事情已经往不可挽回的地步发展而去,而她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看着血姬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莫雪夭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血姬渐渐远去,消失在深林中。
一旦死亡成为必然,那离毁灭也就不远了。
莫雪夭看着被血洗的林子,正打算跨过满地的尸体,却意料之外地被千玄童抱起来,不由诧异地盯着他。
“没有理由让你脏了鞋子,这种事还是我来吧!”千玄童低声道,面色清冷,抬脚跨过尸体,一步步往家中走去。
“如今的她,已经得不到救赎了。”莫雪夭低声道。
“你原想因为子夏放她一马,可惜了,这因缘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千玄童放下莫雪夭,见她盯着自己的鞋子愣神,遂又道,“我去换双鞋子。”
“嗯——”
血是能洗掉的,但是心头的伤,伤了就是伤了,再也没法治愈。
血姬已经洗了十次手了,还是觉得没有洗干净,她甚至觉得格外的厌恶,居然还萌生出想将自己的手砍断的奇怪想法。
“你已经洗十遍了,还没洗完吗?”玉上从屋里出来,一脸疑惑地看着血姬,“饭都凉了。”
“好了,先生。”血姬道,一边擦干手,却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几眼,直到玉上上前拉起了她的手,将她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她才停止了这种奇怪的举动。
“子夏死了,连你也要离开我吗?”玉上低沉地说出一句,敛了神色。
“先生,我不走。”血姬道。
“其实你已经走了。”玉上痛心道,“我救不了子夏,连你,我也只能看着……”玉上说到后面已经不能自已。
血姬怔忡,“先生,你已经……”
“知道了。”
“我身为祭司,却如同废人一般,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玉上陷入深深的自责,颓唐地坐在椅子上。
“先生——”血姬叹了口气,抱住他,“其实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灯黄夜深,无人而眠。
几日后,血姬满身是伤,晕倒在门口。
玉上发现后急忙将她扶进了屋,并将她藏了起来。
“玉上,你最好将她交出来,我们或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前来的黑衣人一脚将门踹开,冲进屋就是一顿好找。
“她不在这儿,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玉上冷声道,冷眼背手看着来人。
“你最好赶紧找到她,不然我就把逃走的村民再抓回来,你不是这里的祭司吗?那我看你会不会看着他们一个个在你眼前死去。”黑衣人突然邪笑着丢了一具尸体在他面前,抬脚离开。
“狗子!”玉上面色发白,踉跄地跌坐在椅子上,捂住脸。
相互报复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莫雪夭点茶,递给千玄童。
玉上今天出门就看见自家的门前躺着一具尸体,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都会有各种尸体,先是老人,后有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又有十几岁的孩子,甚至未足月的孩子。
玉上总是偷偷将尸体处理掉,夜里不能入眠,一月下来清减了不少。
“咳咳——”玉上拖着残破的身子端着药递给血姬。
“先生——”血姬虚弱地看向他,“您要保重身体。”
“我没事,只是这些天有些病弱而已。”玉上摇头,收过碗放于一旁。
“就是这里,我亲眼看到玉上将尸体处理掉。”门外嘈杂的人声入耳,血姬不由抬头看向玉上,“先生,门外可是发生了什么?”
“我去看看,你不要出去。”玉上道,替她压实被子,走出了房门。
“玉上,你为何要杀村里的人?”来人手指着玉上,质问。
是玉上,而不是玉上先生。
玉上苦笑着勾起唇角,先是子夏的事情,再是如今这事,他倒是没过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玉上不答,他所珍视的村人,似乎并不如他一般珍视他呢!
“屋后有尸体。”一人匆匆跑来,道。
“大家跟我来,我们去看看。”来人领着一群人离开,不一会儿又回来给了他一拳。
“亏你是祭司,竟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那人唾了一口在玉上的脸上,骂着,嘴角却在不经意间扬起。
玉上踉跄地跌在门上,背部撞上木门,一阵疼痛。咬牙,抬头看向那个人。
“怎么,你没话可说,还是你根本没法辩驳?”那人嚣张地看向玉上,“你害死了他们。”
玉上不答,盯着他,面上一片死寂。
“杀了他,杀了他!”周围的村民一脸痛恨地盯着玉上,“把他献祭给神明,我们才能再次获得保佑。”
玉上颓唐地低头,脸上又挨了一拳,抬头,竟是往日自己最疼爱的孩子。
他的一切,已经毁了,连同他的小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