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血姬目睹了玉上挨拳的全过程,不敢相信地盯着那些先生珍视的村民。
“妖怪,妖怪!”那些村民惊叫地退后,还不忘推一把玉上。
玉上的脑袋磕上门边的石墙,顿时流出血来,他却恍若未见,抬头朝着血姬淡笑道:“还好你还在。”
这话语就像吹着的风一般,轻柔,却转瞬即逝。
“先生——”血姬哭着扶起玉上,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双目却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玉上淡笑着擦去她的眼泪,“你的眼睛自那日起就不好了,现在还哭,我不是好好的吗?”
“先生——”血姬还是止不住哭声,“你在哪里?”
“你——”
“的眼睛——”玉上惊吓,覆上血姬的双眼,“你什么也看不见?”
血姬摇头,无神地看着前方,天真道:“刚才还能看见的,眼泪一下来就看不见了。”
“唉——”玉上叹气,“你那日为子夏流了血泪,双眼就开始不行了,这些天我尽量不让你哭,却是没想这次,你为我流了泪。”
“是我害得你彻底看不见了!这过错,在于我。”
“不,这错。”血姬突然直视着前方。
“在他们。”
“先生,你所珍视的那些人,他们根本不值得您这样为他们。”血姬愤恨地颤抖着身子,“他们就是一群魔鬼,根本就不明白谁才是对他们好的。”
“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来人走至她们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是你!”玉上惊诧地看着刚才带头的那人,那臂上的标记他再熟悉不过了,火焰纹章。
“违抗我们族人,只有死路一条。”那人邪笑着,“我比较喜欢在一旁看着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玉上起身,生平第一次对着人动手,抬手就是一拳,很快又伸手拧了他的脖子。
“你——你——”那人死前还不敢相信地盯着玉上。
“我刚才杀了人,我已经不是祭司了!”玉上第一次放松地吁了口气,怜爱地看着血姬。
“嗯——”血姬出奇地平静,紧攥着玉上的衣袖进了屋。
“先生,那些村民会来杀我们的吧!”血姬低声道,面上平静。
“是啊!如今的我,他们做梦都想杀了我呢!”玉上苦笑,抱紧了血姬,“如今的我,只剩你陪着我了!”
“先生,我想子夏了!”血姬纯真地抬头,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她忘了,她已经看不见先生的脸了。
“嗯——”
“先生,我们可以去看他吗?”血姬道。
“嗯——”
“先生,我已经活得够久了,现在累了呢!”血姬道。
“嗯——我们都该睡了!”玉上安详地看了血姬最后一眼。
抬手一扬,带倒了那床边案几上的蜡烛。
“怕吗?”玉上轻声问道。
“先生,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怕呢,感觉好烫。”血姬无神地注视着前方,突然笑道,“但是有先生在,我就不怕了!”
“我们很快就能和子夏见面了!”玉上看着愈加大的火势,心上淡然。
“嗯,我怪想他的,想他叫我姑奶奶。”
几日后,莫雪夭来到那座小屋。
“都烧尽了啊!”千玄童抬眼看着那一片废墟,感叹道。
“确切的说,没有。”莫雪夭取出一个盒子,抬手将盒盖打开。千玄童好奇地凑近,诧异道:“子夏的骨灰怎会在你这儿?”
“重要的,不是它为何在我这儿,而是它该在哪儿。”莫雪夭轻声道,将骨灰尽数洒在灰烬里,“他们生前无法在一起,死后也该满足他们的愿望。”
千玄童默然,静静地看着莫雪夭洒完骨灰,道:“找不到灵魂,也就无法摆渡,他们也只剩下这些尸灰了。”
“血姬开了杀戒,死后不能入地府,魂魄消散,并无归处;子夏死后再生,破了生死规律,三界之内也无他的去处;至于玉上,原是离神最近的祭司,可惜终是破了杀戒,死后无魂无魄,化为山林之身。”莫雪夭平静地说完这些话,合上盒子递给千玄童,“拿着。”
“诶?”千玄童一时怔忡,就又听莫雪夭说了一句:“可要喝竹叶酒?”
就见眼前的莫雪夭一挥袖子,原来的废墟一瞬间又恢复了原状,还是原来的小院子,古朴的木门。
“这——”千玄童惊得说不出话,判官居然还能这样徇私舞弊。
莫雪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徇私舞弊?还不跟着我进去。”
啊!小心思被发现了,千玄童尴尬的笑了笑,推开木门,狗腿地站在一旁,嘴里讨好着:“你进,你进。”
莫雪夭被逗笑了,语气也松了:“进来吧,我们有竹叶酒喝。”
千玄童看着莫雪夭从土里挖出一坛酒递给他,又示意他把盒子给她。
待到莫雪夭将盒子埋进了土里,千玄童终是耐不住性子直言道:“为何你会知道这里有竹叶酒埋着?”
莫雪夭淡笑不语。
“……”
“走吧,回去再告诉你。”莫雪夭看着千玄童一脸委屈的模样,反倒感觉是自己的过错似的,头一回牵起他的袖子道。
千玄童瞥了一眼拉着自己的小手,心花怒放,听话地回家了。
“你在屋里等会儿,我去拿些东西。”莫雪夭说完,出了房门,招呼来青衣童子,轻声道:“你去备些酒食,今日我们要饮酒。”
青衣童子乖顺地退下了。
“好酒。”千玄童早已急不可耐地打开了酒,倒了一杯饮尽,双眼满足地眯了起来,像极了一只慵懒的小猫。
“给——”莫雪夭端来一盘糕点坐下,将其推到千玄童的面前,满脸希冀地看着千玄童。
“竹叶糕!”千玄童不敢相信地轻声叫出声来,“你自己亲手做的?”
“嗯——”莫雪夭不好意思地撇开了视线,道,“你尝尝。”
“好吃——”千玄童满足地举起一块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道,“不错,不错。”
莫雪夭淡笑,自己也取了一块嚼起来,软糯的竹叶糕配上甘甜的竹叶酒,真是仙人才享受的乐趣。
“怎么回事?”千玄童拿过青衣童子的盘子放下,一脸好奇地看着莫雪夭。
“我曾经向玉上要了一坛竹叶酒,那时他并没有向我索求过什么报酬,但是我心里却许诺了他一个愿望,他世代传承祭司,在他心里,他虽然不喜欢祭司这个祖业,但对于祖传的屋舍却格外珍视,所以……”
“你早就知道他会烧了他的屋舍,而你要了他的竹叶酒,恢复了他的屋舍,兑现了你的诺言,根本就没有违背了因缘,也就不会受到惩罚。”千玄童一拍大腿,“此计甚妙,此计甚妙。”
莫雪夭淡笑,她不能左右生死,但她总能做些她应做的。
那酒,是他欠她的,正好一年后偿还。
“娘亲,这里没有人吗?”千年后,一个孩子推开这封存了多年的木门,天真道。
“那里原是有一位祭司住着。”女人拉住了孩子,关切道,“小心着跑,别摔了。”
“娘,我们进去看看吧!”孩子好奇地往里面张望着,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渴望。
“好。”女人温柔地牵起孩子的手往里走去。
院里,那片竹林尤为茂盛翠绿。
屋舍易主,可曾有人还记得那些古人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