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才刚到卯时,天边缓缓拂开原本昏沉的幕帘。
曺伯寺、徐镇、杨捷等诸将都在入城后,意气风发的前后派出了斥候到中军传报,禀报廖涛道“城内仅有数百官军,寅时之内,定可夺关!”勐龙诸郡兵马之中,上至将官,下到兵卒,都感到了胜局已定。
但一一收到自己派出的斥候送回的军报后,廖焘可就没这么坚定的信心了,之前的那些捷报之中的几百官军能否守至寅时他未敢定论,但廖焘知道,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各郡的兵马为了争抢头功,已是乱作一团的涌入城中了,自己的调令未能起效不说,遵循将令的将官也被挤在城里无法遵令,甚至最后连回报也变得稀稀疏疏,他唯一知晓的,便是这些一头扎进去的将官们,已经没什么功夫管他了。
虽然情势混乱,但为确保战局,廖焘不得已,将龚本所带的五百武山军也派了出前去助战,可直至丑时,依旧没有得到夺关的回报。
看着这一批批的郡兵在雕中关里越陷越深,廖焘也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他走出营帐,一步步朝着营外的山道走去,俯看着山道下,离自己不是很远的雕中关里,诸郡兵马蜂拥而入,挤满了整个关口和隘口、甬道,相互连接,娩蜒不绝,望都望不到尽头,而在关内,士卒们奔走、厮杀、流血的景象,此刻如画卷般在眼前层层展开。
廖焘有些焦虑的叹了口气,视线转向了一边,突然间仿佛回过神来了一般,抬手指向数里外的一片林子,突然发问道“那是什么地方!那里原来的那条河呢?”
一旁护侍的于楷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东边的河。”廖焘的话还是那么的言简意骇,但语气中却透出了森森杀气。
他身边的于楷也恍然大悟道“前些天大雨,云海流进的水势涨了!这些天水退了,所以那河也就变缓了不少,有些看不真切了。”
廖焘没有再说话,只见他当即下令,将阵中剩下的于楷、劳向等几将纷纷派出,而诸将前脚才出营,后脚斥候便送来了回报。
“来者何人!?擅闯中军大营,不怕杀头吗?”几个护卫一边上前拦住想冲进营寨的士兵,一边喝道。
那位被拦下的士兵看起来非常惊慌和紧张,一句话未说便冲至营门前,几乎是从马上跌了下来,他挣扎着一把甩开头盔,让士兵们认出自己,只见他满面尘土和惊惶,磕磕跌跌地朝着营门跑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大军来了!来了!大军!大军!官军的兵马!兄弟们都死了!”营中的廖焘霍然站起,眼中杀气骤升!
......
距离雕中关还有半个时辰不到的马程,斥候被派去前线侦察状况,徐如林的兵马在整个雕中关的东边游曳。
徐如林的人马已经无声无息地出了林子,缓缓的在官道上集结了起来。这条官道越过了勐龙军的大营,毫无阻碍的直通雕中关关下,这些骑兵们已经可以看清不远处的雕中关了,那跳动着的一个个黑点,那些巡逻的勐龙军的斥候们,此刻估计也发现了这支伏兵,可惜为时已晚。
徐如林带着他的白衣骑军无声无息地接近着勐龙军的大营,那些准备一举夺下雕中关的贼兵们不会想得到,在他们预料之外的东边林地里,会有这么一支骑军的出现!
早在勐龙军将整个雕中关合围之前,徐如林就和杨慕容等诸将就决定了瓮中困敌这一计,勐龙军前锋连攻数日,早已力竭,在廖焘赶到后,徐如林更是深知不可久守,在廖涛借机退兵之时,徐如林深切认识到机不可失,便是破釜沉舟,趁着夜色,连夜从林边渡河,准备在守备器具消亡殆尽之后,把勐龙军放入城中,利用城中甬道隘口来阻碍和消耗他们的锐气。
而当他们将所有兵力都集中于攻打雕中之时,徐如林便可以从容劫营,若是破了中军,便可顺势用地势反戈一击,溃勐龙军于关下,利用这些城桓困住勐龙军,就算不能大溃勐龙军,搅乱中军帅帐,让勐龙军粮草尽失,便也可以让他们再无力夺关,不过,此行实为兵行险道,本就实力悬殊,非但不固守坚关,还分兵关外,稍有不慎,便是关破人亡,实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策,但其中李理临阵脱逃虽是非他所能料想的,所幸也未影响到自己的计略。
呼喝一声,徐如林一夹马腹,座下战马应声而动,身后的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盔上白翎也在风中上下翻飞,身后骑兵随他奔跃而出,紧紧地卫护在他身侧,此时旭日洋洋,随着南吹的风,震耳的呼号被随之送走,到了那动荡不安的雕中关。
“杀!”
而中军营帐里,接到斥候的回报后,廖焘面色的杀气渐渐变得和缓起来,过了片刻,他竟然笑出声来,看得众人心头一颤,却谁也不敢发问。
“少保要留他一命,却让他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来,我廖涛将在外,只能军令有所不受了!”顿了一下,他再次开口道“我确实未能想到他会行此一计,但知道的却也不是太晚,在下特意令于楷,劳向几位将军前往,此刻想必已在林边的矮坡下埋伏好了,此行叫徐如林他有来无回!”说完,眼中杀气又现,而心下,却是有些不安“如今徐如林尚无兵马钱粮,无官无职,若不趁机早些除去,日后定是一心腹大患!”
心下一横,廖焘沉声道“传令下去,命曹伯寺回军,并指挥出城兵马,全力围攻徐如林!”
“传令关内除武山军外的所有兵马,全都出关迎敌!若有抗命不从者,皆可杀!”
“让龚夯带武山兵尽力攻关,伏兵已出,城内料也坚持不了多久。”
“命杨捷挥军回援,准备于城下狙杀徐如林!”
各部指令已一一发出,廖涛心下刚有些安稳,一个更让他绝望的消息传回,随着斥候语毕,廖焘连忙起身,惊慌失措的跑出营帐,对着身边剩下的唯一一将喊道“陈颌,我失策了,你带着我的手令马上走,去告诉徐镇,让他带着他的人赶快到北边去!”廖焘似乎很不愿意说出,但还是艰难的吐出了最后几个字“以掩护我军能够撤出关内!”说完,廖焘和陈颌一同跑出营帐,同时喊道“备马!备马!全军拔营!走!”
似乎为了应和廖焘的担忧,那折射出了亮光的枪尖正一点点的探出,出现在了北面的山坡之上,严整的军阵在山坡上缓缓现身,一个个青色的小点渐渐汇集成线,层层叠叠地向前推进着,走在最前面的是已经完全展开了的骑兵,而其后步军更是一眼望不到头,这些人源源不断地涌上山坡,一面面旗号竖立而起;领头那将眼锐若鹰,眉竖如剑,此时更是闲庭信步,行于全军之前,随着座下之驹的前进而有节奏地微微晃动着。
负责传令的兵卒奔于各阵之间,响亮的号令声响彻各阵:“压稳阵脚!”
“前军,停步!”
“列阵!缓步向前!”
在两军鏖战已最为疲惫之时,令所有人意外的一幕出现了,山坡后所伏之兵,竟是这负责镇守五州咽喉豫中的承平长岳候枕霄青的青军,拉锯了几日都未能决出高下的雕中一役,此时,在青军的出现之后,急转直下,与青军先行接阵的是随军而来的诸郡兵马,刚一接阵,便土崩瓦解,青军的骑军直冲勐龙军中军营帐。
为了阻挡青军的前进,负责前往北面阻敌的徐镇连忙把杨捷及前锋之军调往迎敌,虽然精锐如武山军也参与了阻敌,但任何人都不对这次出击有任何把握,青军出兵所选之时,可谓绝佳,此时的勐龙军,无论是士气还是战力都已经到了极限,仓促而成的阵列根本挡不住青军宽广而锋利的攻击面。
对于勐龙军的那些疲兵,青军的那些青云骑手们似乎无心过问,靠着强劲的阵势,青云骑绕开了勐龙军那道仓促组建的防线,在他们的阵列前饶了一个大圈,最后枪头一转,猛然冲向了徐如林的阵中,本来还兴奋不已的徐如林发现,原来这支熟悉的青军可不是来驰援自己的,他们至此的目标可不止是勐龙军!
“这些人难道看不到吗!我们的衣甲这么好认!”看着扭头冲向自己队列的青云骑们,一直紧随徐如林身侧的旧部陈简有些气急的骂道。
“也不看看这些是谁的旗号,你还指望他和你念旧情啊。”一旁的郭钰瞥了一眼那群青云骑,没好气的说道。
“原来是柳谦那小子。”又放倒了两个勐龙贼军后,夏后悭也趁势看了一眼旗号,有些恍然大悟的说道。
“还不快撤,一会柳谦杀上来了你还有命跑?”徐如林开口结束了他们的对话,调转马头朝雕中关的方向奔去。
“你还看什么,还不快走!”一直没说话的刘鹏开口道,说着也跟了上去,“将军和刺客都走了,还不跟上去。”夏候悭朝着陈简喊了一声,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