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2日晴,我正和晋绥军的真正主人,太原绥靖公署主任陆军一级上将阎锡山先生一起,乘坐民生航空公司的DC-3包机赶赴南京,参加南京召开的国防会议。
这个会议是从七月底就开始筹备的,参加成员是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全体加上各地军事领导人:晋绥阎锡山、西北刘越石、西南刘湘、云南龙云、广西白崇禧、河北宋哲元、山东韩复渠甚至曾经反常凯申的蔡廷锴、还有红军的领导和将领们。这次会议至关重要,抗日战争毕竟是一场全民族的战争,是战是降,得看军事领袖们能否团结抗战了,常凯申这次是准备让大家表态了。
中国自辛亥革命后,就一直陷入军阀割据的分裂状态,内战最久的川军互相打了二十年,虽然现在公推刘湘为首,可是各种大小军阀一样相互监视,心怀鬼胎的。
最大的分裂当然是在国共之间,虽然随着张杨兵变的和平解决,国共一致抗日已经是必然的事儿,可在8月初,国共的合作协议还没最后签署,双方紧张地讨价还价。
唯一从没卷入内战的就是西北边区,我是埋头搞抗日备战备荒的,常凯申和冯玉祥民国16年对我封官许愿,裂土封疆的诱惑我出兵中原,随他们一起北伐抢地盘,也被我拒绝了。我是两耳不闻内战事,一心只造抗战枪。
阎百川和我不一样,只要有内战,基本就有他搅和,北伐有他,中原大战也有他,这人的特点是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没办法,土财主就这样。可我还是蛮喜欢这人的,他治理政务有一套,也善于搞经济建设,我常向常凯申建议,让阎百川去南京作行政院长算了,至少老阎能把实业做起来,整个国家除了西北酒泉实业特区建立了工业基础外,就是山西这方面有成就:同蒲铁路修得差不多了,太原兵工厂能大量组装身管火炮(从酒泉买炮管)、制造步机枪、冲锋枪(奇特的加长型汤普森),太原居然还有个钢铁厂,乐观估计有八万吨产量。
老阎和老常干过仗,本来不大敢去南京,所有人都知道老常手比较黑的,胡汉民、李济深都被老常软禁过,直到搞垮他们的政治势力才把他们放出来,而邓演达则被抓后秘密处死。老阎这种惜命的主儿,要不是知道我也去,他是不去南京冒险的。这不,他没有坐常凯申给他派去的专机,宁可辛苦些,先坐火车来长安,然后搭我的包机去南京,说是路上要跟我好好唠唠,其实他还是怕老常在飞机上作手脚,到长江上搞个坠机什么的,然后厚葬阎百川,顺便晋绥就归顺中央了。
所以老阎干脆搭我的包机走。因为民生航空是西北开发总公司和民生公司合资的,飞行员都是西北陆航代培的,算军民两用,真打起仗来,民航飞机就改成陆航的运输机了,这包机就跟西北陆军航空队一样可靠安全,而且这不是还有我这个西北边防军司令作担保吗,我总不能自己谋害自己吧?
日本陆军航空队已经进驻平津机场,控制了河北的制空权,日本海军航空队在上海修建了多个野战机场;虽然从长安到南京的航线理论上是超出了平津日本驱逐机战斗半径的,但是为了预防万一,西北陆航派出了四架NWH75B战机护航。而且考虑到京沪地区日本海军航空队的威胁,调动了在杭州刚完成组装的最后一个小队四架驱逐机去南京与我们汇合,加强回程时的护航力量。
而且民生航空的客机是美国去年才推出的新机型,宽敞舒适,设有厨房、卧铺,民生航空还有很好的服务,当时民国的航空公司总共只有两打空中小姐,百分之六十在民生航空。当你飞在几千米高空的时候,心里总是不那么踏实,可是如果有美人相伴,那就不同了,阎百川五十四岁的老人了,飞机这种新鲜货色,不适合他那颗脆弱的心脏,必须有热茶和休息的床榻,还有周到的空中小姐服务来慰安下。
现在,在领略了民生航空的舒适安全后,阎百川就跟高飞的小鸟似的很开心,正在用五台口音的国语给我朗诵他最近的诗作:
已过九一八,今日卢沟桥。
我未现代化,国中任敌骄。。
听完他的朗诵,我赶紧狠狠地瞪了一眼端茶给我的机要参谋高鹏,他正要笑出声来。制止了这个黄埔四期的死孩子后,我轻轻鼓掌“龙池先生佳作,忧国忧民之气溢于言表,又与时俱进符合时代节拍,兄弟佩服。”阎百川满足地点点头:“收到会议通知时候老夫还因肠胃炎在就医呢,想到国事如此,只好扶病飞京,又占得一诗:病体未痊国难来,轻身为国理当该。扶病南行参国计,但求此去不空回。”
我陪着阎锡山摇头晃脑,心里在想:“阎锡山肯定又要向常凯申讨要国防工事的建设费用。”在南京参谋本部的作战计划中,山西是一个重要的环节。因为山西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如果中国陆军能坚守山西,则可以威胁华北平原的日军,牵制日军无法南下黄河,如此河南、山东均可保全,这实在是北方战局的关键。要固守山西,必须在要道险隘预先设立国防工事,参谋本部决定请山西方面从南起娘子关、龙泉关北达天镇的各兵家要地设立国防工事,山西本来就群山林立,再建成钢筋水泥的防线,日本人不死个十万八万的,别想看到太原城墙。可是中央军有想法没能力,因为山西是阎百川地盘,于是只好请山西陆军代建,由中央拨款。于是这就成了太原和南京之间最化时间扯皮的一项工程,太原方面不停地向南京要钱,南京方面不停地要求派人去视察工程进度,而国防工事本身倒是基本被遗忘了。真实历史上,日军攻打天镇的时候,那边的工事连一半都没完成。而娘子关方面,阎百川仅仅在临战时候派了一个团去,基本上来不及做什么准备。守军就在石头山裸露在日军的空炮火力下拼命。
不过我可不会把想的说出来,仍然是击节赞叹:“龙池老是我辈楷模,党内元老,辛亥元勋,真非浪得虚名。”
头等舱里只有四个人:阎百川和我,阎的副官刘绍庭,我的机要参谋高鹏。其他的随员,阎锡山那边是机要科长有机要科长吴绍之,张逢吉、孔庆祥等还有西北边防军司令部的几位参谋,都在后面的普通舱。阎百川看着机舱外的蓝天白云,说:“卢沟桥事变后,赵次陇对我说,日本人打来,我们一定要抵抗,否则你看张汉卿的下场,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他看清楚的,我也看清楚了。我知道你刘越石一向以抗日为己任,前途艰难,秦晋两省唇齿相依,还要请你在适当的时候拉兄弟一把。”我说:“龙池先生放心,山西山河四固,晋军守土抗战必能旗开得胜。许参谋长已经与你总部的杨爱源、孙楚就两军互助事交流过了。需要的时候,您老一声令下,秦军愿效犬马之劳。”
阎百川苦笑道:“晋军诸将能战的也就是傅宜生,我自家事自己心里清楚。平津失守后,南口成了最前线,中央军汤恩伯奉命挺进南口,从北面威胁北平,牵制平津日军;察哈尔刘汝明部守备察哈尔南部,对抗北面的关东军和伪军。现在南京已经任命傅宜生为集团军司令,帅绥远部队增援察哈尔,负责指挥汤刘,这意思很明确,晋绥军是平绥线东段作战的主角。你是黄埔名将,你觉得察哈尔战事前景如何?”
我也不觉苦笑:“说实话,平津失守后,倭寇之中国驻屯军必然沿平汉路和津浦路南下,察哈尔方面的作战也许并不在中国驻屯军的原计划之中,如果汤恩伯抢在倭寇之前占据有利地形,南口之战有希望拖住日军南下步伐。可是关东军肯定不甘寂寞,刘汝明有本事守住张家口吗?张家口有事,则汤恩伯腹背受敌,必然退入晋北。反正无论如何,晋军主力都要准备北上了,南口得手,则晋绥军将承担出击北平的重任,南口失守,则倭寇占据察南威胁晋北,晋绥军主力必须严守大同、天镇以挫敌锋。而平汉线日军南进拿下保定甚至石家庄是比较可能的,晋绥军在北上抗击察哈尔方向日军入侵的同时对东线日军沿正太线西进攻击娘子关一线作好准备。”
阎锡山:“是有这个打算,我从南京一回去就要作全盘军事部署了,可是晋绥军要同时对付北、东两线日军,兵力还是不足,越石你的部队什么时候能东进支援?”
我笑了:“这次去南京估计要划分战区了,南京通报7月29日军事委员会决定平汉路津浦路正面为一战区,常凯申自任战区司令。晋绥察必然成为另一个战区,百川兄是当然首脑。我西北边防军将组建野战兵团出区作战。7月29日参政会通过战时状态法后,西北边防军征召了9万预备役、三万匹军马、三千辆卡车入伍,原有的步兵师从七七后就开始重新编组成了新的架子师,把人马车辆补进去再需要战前集训下,地面部队最早九月下旬能出动。当然了,我们是预备军,哪里需要去哪里,说不定军事委员会把我们调到平汉路津浦路去也有可能。”
阎锡山连连摆手:“咱们秦晋一体,你到河北去干什么?那里一马平川的,日军飞机大炮坦克刚好发挥最大威力。你们来山西咱们一起干,我和常委员长去说。我阎百川给你配十万民夫、粮食管够,都是我先垫着再找老常结算,不用你们的战费。”
我笑得嘴巴都歪了:“那敢情好,不过有一点我得和龙池先生说好了,去山西的话你是总司令我是你下属,可是我这个部队是西北财政养大的,西北父老把子弟拜托给我的,我的野战兵团还很庞大,可以独立进行战役的。我们参与的战役我必须有战役指挥权。”阎锡山:“这个没问题,谁掏钱谁是大东家嘛,我知道越石是自己掏腰包把西北边防军养大的,这就是你的部队,谁也别想抢。何况你是黄埔之虎嘛,黄埔军校战术主任教授,你指挥我放心,我的部队也配属给你指挥。如果我是战区司令,你就是负责前敌指挥的副司令,我去和老常说。”
我谦虚了一番,看到阎百川有些倦了,叫来空中小姐给他铺好床铺,请他休息会儿,从长安到南京要飞行四个多小时,对五十四岁的老人而言,带病飞行确实是很不容易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