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南山有谷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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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纳德的新西装没有能帮助他说服美国驻沪领事馆采取保护侨民的措施,正相反,他在等了两个小时后见到的一个领事馆普通办事员反过来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上海根本不可能开战,陈纳德算是体会到刘越石上将曾经开玩笑说中国有句俗语叫热脸贴上冷屁股是什么意思。

    更令陈纳德沮丧的是他随后去的美国驻沪部队:海军陆战队第四团,也同样没有任何战备意识,甚至他好心好意对中国国家航空公司里的美国管理人员的拜访也白费了,这些人包括他的飞行教官欧内斯特埃利森,都不相信战争即将在上海爆发,即使大家都知道中日两国已经在北方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

    只有两个人相信了他。在周二(十日)晚上,埃利森拉着陈纳德参加了美国领事馆组织的一个茶话会,一个美国来沪考察团居然不长眼地选择这个时候来华作文化交流。茶话会规格倒是蛮高的。

    茶话会在上海著名的汇中饭店举行。汇中饭店是一栋位于南京路和外滩拐角的砖混结构建筑,1908年竣工。英国文艺复兴风格。外墙底层为石砌,以上为白色面砖,楼层间隔线脚、窗口和上部两层窗间为红砖镶砌。部分窗口上檐有三角形或弧形眉饰。东南屋顶两端大小不一的塔亭为巴洛克式。顶层原是屋顶花园。底层大厅内部全部木装修,护墙、柱身、楼梯及栏杆等木雕装饰也为文艺复兴风格。1911年上海各界就是在这里欢迎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

    茶话会后的自助冷餐会上,陈纳德遇到了瑞典公使贝克.福睿斯男爵和被福睿斯男爵拉来参加茶会的瑞典博福斯的大客户,西北开发总公司上海分公司的总经理呼延英良先生;福睿斯男爵主动地询问陈纳德是否南京方面会在上海与日军开战,因为呼延英良先生也在提醒福睿斯这种可能性,得到了陈纳德的肯定答复后,福睿斯坐不住了,他马上去酒店前台,给领事馆值班人员打电话,要他们通知了本国,并准备应急。

    陈纳德蛮喜欢新认识的呼延英良的,呼延先生是陕西米脂人,曾经由西北提供的科学中国基金会选派留学美国,他用流利的英语告诉陈纳德,总公司早已经要求他部署撤离上海,西北开发总公司在上海的资产大多已经变现,一些重要的设备也装船运往武汉,从那里经平汉路陇海路去西北。人员也作了撤离,呼延和最后几个同事明天将撤往南京,他们把公司在上海的汽车经铁路托运去南京,人员也会同车前往南京,然后打算再驱车去武汉,呼延将在武汉成立分公司工作一段时间。陈纳德注意到呼延和他是明天同一趟火车去南京的。

    和陈纳德不一样,呼延先生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套装,戴着黑框眼镜,他端着一杯红酒冷冷地望着正在觥筹交错的西方绅士淑女们,他用英国腔的英语问陈纳德:“今天早上的新闻已经登载了虹桥机场击毙了日军二人,为什么今天到场的美国侨民们好像根本视而不见呢?是不是美利坚民族一贯如此乐观开朗啊?”陈纳德正准备苦笑着回答他,忽然看到老朋友埃利森带着一位老年牧师和两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埃利森介绍说,这两位年轻人都是学术界的英才俊硕,一位是侨居上海的普林斯顿大学政治科学学者罗伯特.卡尔.赖肖尔,另一位是这次随团来考察的明尼苏达教授威廉.费尔哈格。而牧师乐灵生先生是美国在华侨界的带路人之一,他已经66岁了,他在上海的时间比在美国生活的时间还要长:35年了。

    赖肖尔才三十岁,他是一位典型的美国学者,虽然才三十岁,但是在上海的时间可不断了,这次的考察团主要靠他做导游了。他也确实胜任这个职责,无论是对中国还是对在华的美国社团,他都有着深刻了解。

    随着与他们的交谈,甚至呼延也被他吸引了。乐灵生牧师和赖肖尔学士给陈纳德他们两位科普了在上海美国社团的简单历史: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美国人在上海最初的身份只是外国人。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在沪美国人认同西方文化传统,与上海的其他外国人维系着松散的合作关系。当时的美国人并没有赶紧在城中建立一个所谓的民族社区,而喜欢加入英国人的社交生活场所,穿梭于酒吧和教堂。他们的这种被动态度,被人嘲讽为“半吊子英国人”。由于英国方式对美国人来说是如此舒服,以至于他们在建立共同体机构方面落后于其他外国人。

    美国移民在上海的增加,与中美贸易的增长成正比。1923年,《密勒氏评论报》认为,除了马尼拉,上海美国人社区是“美国在海外最大的”,共有4000多人。这些美国移民主要是有商业头脑的年轻人,包括许多大公司的代表、独立的小商人,其中也有大量的妇女。到1925年,在上海的美国男女人口比例是105.3:100,男性占总数的51.2%,是性别比例最平衡的外国人社群。随着数量的急剧增长,美国人从最初一般意义上的外国人和西方人,逐渐成为特定意义的美国人。他们愈加关注国家、民族的存在,颂扬美国文化和美国生活方式。美国亚洲协会上海分会1921年表示,上海的美国人寻求“把上海变成一个真正生活的地方”,而不只是一个生存地点。1923年,当美国游客哈里弗兰克抵达上海时,他看到一个实实在在的“美国市政中心”:它建在贝当大街和南路易多佛路交界处,在那里有上海美国人学校和社区教堂,两处紧挨着,距离许多美国人的住所都很近。

    上海美童公学、社区教堂和美国总会这三个机构,是在沪美国人社区活动的主要载体。由传教士控制的教堂吸纳了所有美国人;总会的功能是美国商人的活动中心;学校则是连接这两个元素的桥梁,且愈发关注在孩子中灌输美国主义和保持美国的生活方式。伴随战时的移民,美国儿童在沪的比例急剧增加,从世纪之交的10%上升到1925年的近25%。1918年,由来沪传教士建立的美国学校已经人满为患。

    贝当路(法租界今称衡山路)“美国唱诗社”,成立于1917年4月美国对德宣战前两周,是民族主义勃兴的产物。由于英国对美国的批评让人感到不快,在上海的美国人组建了这一新的团体。这块土地在上海美童公学的街对面,易于人员造访。

    美国总会是在沪美国人中最为知名的社交场所。历史上,社交俱乐部是美国社区发展的重要步骤。建在福州路上的美国总会,于1924年11月竣工。它的富丽堂皇,是当时上海社交和俱乐部生活中前所未有的。随着总会大楼的落成,“美国社区已经清晰和完美,即使对那些最怀疑的人来说,美国社区打算在上海一直呆下去”。

    乐灵生是美国学校的合伙人之一,他热爱上海热爱中国,真正在心底里把中国当成自己的归宿。他正在对呼延说着他对中日战争的看法:“我不喜欢战争,这是反基督教的,可是中国如果不想成为日本的殖民地,只有奋起反抗,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陈纳德和呼延互相看了一眼,仿佛为了验证乐灵生的话似的,旁边的赖肖尔也拼命地点头,他说:“在上海的美国社区主流都反对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我们都把上海看作自己的家乡一样,中国人对我们也非常友好,我们真的不愿意西方人和中国人建设得这么好的上海就被日本人给毁了。1931年,外国人对上海投资总额达11.1亿美元,占外国在华投资总额的34%,对上海进出口商业投资占其全部在华此类投资的80%,对上海工业的投资要占其全部在华工业投资的67%,对上海的不动产投资要占其全部在华不动产投资的70%。”

    呼延英良很有同感地说:“上海对西方投资非常重要,对中国自己的工商业发展也是如此啊。从1912年到1927年,上海开设各类华资工厂近500家。到1930年代,如果不算西北边区的话,上海工业已占全国半壁江山。据1933年的统计,上海工厂数占当时全国除了西北边区以外12个大城市工厂总数的36%,资本额占全国12个大城市总数的60%。这些工厂的生产净值占全国(除了西北边区外)总值的66%。上海更是南京政府的钱袋子,仅仅上海市货物税收入这一项,其总额为国民政府全年财政收入的23%。可以说离开上海的税收,国民政府分分钟破产。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中日之间这次战争可能会变成全面战争,上海局势堪忧啊。”

    说到这里,几个人都止不住叹了口气,赖肖尔说:“希望能像一二八事件时候一样,通过西方国家的调停取得一个平稳的局面吧。”这下子,轮到陈纳德叹气了,他知道刘越石上将的看法,上海的开战不可避免地开启长期中日战争,不打到一方彻底投降不会结束。

    茶话会散场了,陈纳德谢绝了埃利森开车送他的好意,他叫了辆黄包车,返回自己在法租界的酒店。他想再看一眼和平的上海之夜。随着黄包车有节奏的铃声,道路两旁的一切就像一部影片展示在他眼里:

    路过的一个电影院刚散场,时髦而有钱的男女,从有冷气的电影院里纷纷走出来,他们中很多人可能是从中午一直坐到现在的。因为有的电影院买一次门票,可以不受场次限制,呆一整天也没有关系,对谈情说爱的人最合适。陈纳德忽然想到,蒋宋美龄跟他提过,再过两天就是中国的情人节:七夕节,难怪有这么多情侣们在街上徜徉。陈纳德羡慕地看到很多男士穿着比他还笔挺的白色套装,身边是被旗袍描绘出曲线毕露的身材的美女或者,更气人的是美女们,回顾自己一个孤单的老丘八,真是气煞老夫了。

    路过的还有舞厅。上海颇有众多的年轻男女舞迷,他们反其道而行,到舞厅里消夏。一对对情侣在优美的旋律和昏暗的灯光下,忘情地跳着。旁边的电风扇,不停的旋着,汗还是不断地流下来,可他们并不觉得热。对于他们来说,跳舞似乎比其他消夏方式更为有效。

    无论是舞厅还是电影院,旁边都少不了冷饮店,店前竖着可口可乐、荷兰汽水等诱人的广告,使人垂涎三尺。隔着橱窗,可以看见刚从电影院、或者舞厅里出来的摩登的年青女士唇中含着吸管,气泡沫在高脚玻璃杯中跳跃着,或用小勺慢慢舀着冰淇淋,千种风情万般妩媚,更是一幅活广告。而她们的情人们则在对面讨好地凝视着她们。

    冷饮店一般有电风扇,甚至还有冷气,今天是周二,也有洋行里‘白领’的上海人,下班路过冷饮店时,进去喝一杯刨冰、冰琪淋或汽水,用清凉抚平自己急促的工作节奏,然后再回家,如果是周末,你可以看到中产阶级们约同三五好友来此相聚。今天上海日间高温,饮冰店的生意红红火火,拉门的小姐没有半点休息的机会,穿着白色衣服的服务员像蜜蜂般来回穿梭,忙的不亦乐乎。

    上海是一座市民化的城市,中产阶级们有冷饮店,小市民们也有大排档式的饮冰处,旁边树起一面白旗,一个大大的‘冰’字,就算是招牌,简单醒目。几个圆形大木桶,涂着红色的北平或天津产的酸梅汤字样,并标明价目。几张普通的桌子,铺上块白布。颜色各异的杯子,整齐在摆在面盆上。一切非摩登不兴。这些街头饮冰处,也摩登起来了,同样有鲜橘子和刨冰出售,而且杯子里头也斜斜地插着一根吸管。长衫的饮客,短衫的顾客,只要掏几个铜板,便可用廉价而又摩登的方法畅饮一番,这一类街头饮冰处,往往是座上满客,生意丝毫不比冷饮店差。

    黄包车后面吹来了一股黄浦江的江风陈纳德贪婪地吸了气,他知道上海不仅仅是天堂,也是地狱。就说这个黄包车夫吧,夏天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在热浪袭人的季节里,为了生计,他们不得不冒着烈日奔波,哪里有闲钱和闲情呢?黄包车夫们拉了最后一趟客人后,回到家里,浑身的汗珠还从毛孔里向外滚出来,一颗颗珍珠似的。搭在肩上的面巾,早就变成了黑色,发出一股剌鼻的汗臭味。妻儿赶忙递上凉水和湿毛巾,车夫接过来擦二下,咕咚咕咚将一大杯水喝下,叫一声‘爽’,然后把赖以生存的车辆在路旁停放着,不再延揽顾客,敞开了粗破的布衣,拉一把破旧的竹塌坐下,一边扇一边唱着:‘扇呀扇呀扇呀,扇来了阵阵凉风,扇去了若干炎热,扇子呀,扇凉了我身上的汗水。扇呀扇呀扇呀,只要不怕手酸力疲,自会风生热退,我们努力的扇,这可恨的夏日,也会退避三舍……’。

    夏天本是儿童的季节。孩子们赤着脚,光着腿,满身散发着热气,他们喜欢热,而不感到热,暑假的假期最长,将近两个月。家境好的孩子们逛公园乘凉,与父母兄弟进游泳池学游泳,还有冰淇淋吃,但是穷人家的孩子们,小小年纪就要为家庭分担一份忧愁。一些穷孩子背上背了一只筐,不停地跑着叫着:卖冰呀,卖冰呀,他们为生存而奔跑。至于冰淇淋的味道,大概一辈子也没有尝到过。

    所以刘越石上将有过句话:如果你爱一个人,请把他送到上海,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请把他送到上海,因为那里是地狱。可是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这个矛盾的大都市,都是他们的家。这里有着中国最完善的公共服务:公交、邮政、电信、自来水、供电,这里的银行、证券所、保险公司是亚洲最专业的,这里的港口设施、仓储、铁路和公路转运是中国最方便的,这里的报关、进出口公司是中国效率最高的,这里的零售业和百货业是世界领先的,这里的一切都能赶上纽约、巴黎、伦敦的步伐,东京和香港与上海相比,就是两个渔村。

    在陈纳德和大多数曾经到过上海的西方人看来,上海是他们实现理想的梦之地,这是无数西方冒险家们在东方创造的乐园和梦境,在这里他们只要肯付出就必有百倍回报,无论你是何肤色,无论你信仰何种宗教,无论你是何种姓,上海都会欢迎你,都会给你机会,上海是属于全世界的一个美梦,但愿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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