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我是这个时代很少有的苏格兰威士忌的拥趸,尤其是当我保持我穿越前的口味,喜欢JohnnieWalker调制的12年陈酒黑方,更是这个年代独特的一道风景线。那四位对我的长篇大论听到入神,都忘了杯中酒了,看到我倒酒,也都大大地喝了几口,放佛这样能够缓解他们紧张的思索似的。
窗外的夜雨已经缓和了下来,我办公室的窗户已经被怕热的伊万全部推开,夏夜的长安带着一点土腥气的风儿把松树的香味送了进来,对我办公室最熟悉的许谨生毫不客气地从办公桌底层抽屉里弄出了我的存货:压缩饼干和牛肉罐头,三下五除二就打开了分给大家。已经快午夜了,确实是宵夜的大好时机。
许谨生正视着我问道:“教官,鬼子从九一八以后一直到塘沽协定就没消停过,虽然塘沽协定后没有大规模军事冲突,可他们还是不断地到处找机会挑衅,比如去年的9月18日,这一天是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五周年的日子,二十九军三十七师驻守丰台的2营5连官兵,由连长孙香亭带领外出演习,以示不忘国耻。傍晚,5连排着四路纵队归营,拐上正阳街时,遥见一队日军迎面而来,也是演习完毕回营。结果日军逼5连让路,被拒绝后,引发了夏日丰台驻军的对峙。双方高层交涉的结果,是诸夏国不得在丰台驻军,肇事张营,必须整队向日军托枪致敬,鸣军号致歉。这真是军人之耻辱,9月19日上午9点,日军开始解除包围,整队去了火车站广场,等待赔礼道歉。张营官兵迫于上司严命,有眼泪往肚子里咽,雄纠纠气昂昂步入广场,一式的怒目面对日军。托枪致敬时,却都变得慢条斯理,歪歪斜斜,有的故意大声咳嗽,以示对日军的蔑视。
日军开走回营,张营官兵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与楚痛,破口大骂者有之,扼腕长叹者有之,掩面嘘唏者有之。当天下午,他们忍辱撤离丰台,临走时居民不期而集送别,但闻一片哭声。石城中央政府如此软弱,现在如果再发生类似事件,难免不以再次退让作结局。你确定这次是真的要打起来?”
”我看着这个一向慷慨激昂的学生,忽然笑了起来:“谨生,你是太盼着打起来呢还是太害怕打起来呢?”许谨生也笑了:“教官你也知道,我许某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为国家出力。可是,了解到国家至今根本没有为抗战作好准备,作为职业军官,比较了敌我实力和企图,我真的为国民担心。”我说:“石城国民政府也不是全然没有骨气,他们也尽量在做准备,只是他们预估战争会在1941年爆发,这是严重的失误。明天开始的中央与西北就作战计划的交流很重要,常委员长是很重视这次会谈的,你们看他组的这个谈判班子,徐次宸与西北纵队曾经有所合作,这是想取得我们信任;林蔚将军是常凯申委员长的同乡也是军务熟悉的行家里手,民国28年5月,成立了陆海空军总司令部。总司令部内设参谋、总务两厅,林蔚任参谋厅厅长,现在也是军事委员会的厅长,他是委员长最信任的军事专家。俞大卫不用说了,兵器装备方面是当家人。可以看出,石城国民政府对于西北边防军在未来反侵略战争中的作用是寄以厚望的。我们一定要尽力为国争光,打出水平来。只不过限于华北目前地方势力和中央势力错综复杂的局势,恐怕等我们出战,平津局势已经难以挽回了。”
李兴中也放下了搪瓷杯子,他问道:“越石,真的无可挽回了。”我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举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说:“是的,时甫兄,你老家在冀省宁河,津门边上,战事一起首当其冲,有什么家里人的话赶快接到长安来吧,需要的话我马上让四处(情报处)安排。“李兴中喝了一大口酒,说道:”多谢越石关心,去年以来了解到时局吃紧,我给家乡亲人写了信,劝他们躲开津门这个是非之地,我老家的亲属愿意来西北的我都已经安排了。我都快五十的人了,没想到还要看到家乡沦入战火中,我虽然能把几个亲属接来,可是不能把乡亲们都搬来。不能能把祖宅搬来,不能把故乡的山水都搬来。“他说着说着,两眼都红了。陈常捷摇了摇头:“敌强我弱,抗战初期失去一些地方是难免的事儿,平津地区本来就有大量倭寇驻军,又有直通关外的铁路还有港口,便于倭寇紧急增兵。二十九军准备不足,地形平坦无险可守,估计凶多吉少,其实又何止是平津难保啊,整个河北一马平川,我军只能依托滹沱河、漳河等河流建立防线阻击倭寇,我看黄河以北都难保。”许谨生吐了吐舌头:“介山兄这一退也退得太远了,自古守黄河的还没有过成功的战例呢,黄河不守的话倭寇不是要直捣武汉了?”
听到这里,经过李兴中翻译后,最近一直和许谨生抬杠上瘾的巴格拉米扬忽然用露西亚语插话了:“中央军可以干脆退过黄河以南,然后炸堤坝,就像你们老说那个什么三国小说里讲的,水淹很多军队。”李兴中笑着翻译了,许谨生瞟了巴格拉米扬一眼,说道:“那是水淹七军,不是很多军,那样做我们要牺牲很多平民,如果不是万分危急,一定不能这么做,政治上经济上损失太大了。”巴格拉米扬耸耸肩膀说:“你们石城政府可不一定这么仁慈,被逼急了他们还顾得上什么老百姓?资产阶级政府嘛,才不顾无产阶级死活,再说,他们可以栽赃给日苯人,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被发现了,他们还可以辩解说:我们不决堤日苯人也迟早去挖开大堤淹我们。”许谨生大怒:“我们诸夏国人不会那么没人性。”陈常捷和李兴中都轻轻摇了摇头。
我听了默默无言,心想伊万赫里斯托福罗维奇还真说对了,真实历史就是这么发生的,兰封战役失利后,常凯申眼看日军纵横中原平原无法阻挡,命令炸开花园口黄河大堤,奔腾的黄河水终于挡住了日军的步伐,可是豫皖苏几百万人民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根据1945年12月国民政府深入豫皖苏泛区进行的灾情调查结果显示:“豫省黄泛20个县截止到1944年底,共淹毙人口325037人,逃亡人口约631070人。”这仅仅是豫省一省的损失,如果加上江苏和皖省的话,直接被淹死的人数当在五十万以上,受灾人口在400万以上。国民政府《豫省灾况纪实》如此勾勒出黄泛区灾难图:黄泛区居民因事前毫无闻知,猝不及备,堤防骤溃,洪流踵至;财物田庐,悉付流水。当时澎湃动地,呼号震天,其悲骇惨痛之状,实有未忍溯想。
以侥幸不死,因而仅保余生,大都缺衣乏食,魂荡魄惊。其辗转外徙者,又以饥馁煎迫,疾病侵夺,往往横尸道路,填委沟壑,为数不知几几。幸而勉能逃出,得达彼岸,亦皆九死一生,艰苦备历,不为溺鬼,尽成流民……因之卖儿鬻女更是司空见惯
花园口决堤带来的生态灾难更是恐怖持久,决堤的黄河将每年几十亿吨的泥沙顺着决口涌入平原,淤塞河道,淹没田野,漫溢湖泊,堵塞交通和航运,形成了穿越豫皖苏三省44个县的广阔黄泛区”每年汛期时,黄水都会泛滥回流倒灌,淹没农田,洪水过后便是蝗灾,到处是沙丘,地表突兀凸凹,根本无法耕种,对当地农业造成严重破坏。
这次决口直接造成了1941年至1943年连续两年的大规模旱灾,并由此引发著名的的“豫省*”,数千万人沦为难民,仅豫省一地就有300万农民死于饥饿。
我在前世就常常在想,人民供养军队政府,又支持抗日,为的是军队政府能保护他们生命财产的安全,如果我们为了抗日,扒开河堤,造成人民如此惨重持久的灾难,那对于受灾人民而言,还不如不抗日呢。那到底是该做还是不该做?如果我们不这样做,日军就大可以从郑州直下武汉,那么以国军当时的实力,根本无法挡住从郑州沿着铁路线势如破竹的日军装甲部队,那就根本不会有历史上重创日军的武汉会战,可能日军就会有余力进攻蜀省甚至攻下渝城,可能抗日战争的伤亡就不止三千六百万了。但是,即使我们可以这样安慰自己,那几百万受灾群众就该去死去受苦吗?
历史上国民政府果然把这个大黑锅送给日军去背:花园口决堤放水之后,一封事先拟好的电报由蒋在珍迅速发往武汉,到达常凯申的案头,电文大意是“佳日(9日)上午8时,敌机三架炸开花园口河堤,职师正在抢堵中。”这一天晚上10点,程潜给常凯申的第二封密电在汇报水情之余,更特别指出,“此间已拟订对外宣传,电文大意为敌占据我开封后继续西犯,连日在中牟附近血战,因我军誓死抵抗,且阵地坚固,敌终未得逞,遂在中牟以北将黄豫省岸大堤决口,以图冲毁我阵地,淹毙我大军。”
第一战区早提前拟订了对外宣传的策略,首先由负责花园口决堤的新8师在决堤即将成功的时候从现场向武汉发去军情报告,称诸夏日苯两国军队在豫东地区激战,日军飞机狂轰滥炸,致使黄河大堤决口。然后由夏民党中央通讯社以国家新闻中心的身份对全世界发布黄河大堤被日军炸毁的讯息。
公平地讲,一切的灾难,都是由于我军无法阻挡日军进攻引起的,现在,我来了,我能够带领西北边防军,阻止这一切的灾难发生吗?能不能比真实历史上,哪怕是减轻一点点诸夏国人民承受的灾难也好,能多救一个同胞也好。
我对还想争下去的许谨生和伊万摆了摆手,说:“石城政府和倭寇的想法和作法我们多说无益。你们两个是参谋局的台柱子,今天时甫和介山也都在这里,你们都参与了牧野鹰扬行动计划(西北边防军民国二十六年年度对日作战计划的代号)的修订,明天我们都要去参加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代表团的会谈,干了这杯酒,大家早些休息吧,明天可别在会场上睡着了。”笑声中,办公室的座钟敲响了十二下,我忽然心中有所感悟,走到了窗前,长安的雨,来得暴烈,去的也干脆,雨后的西北空气清凉无比,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天上云爽快地散了,半个月亮开心地笑着。我想起了卢沟晓月,历史上的卢沟桥枪声,正是二十分钟前响起的,在今生今世,祖国又会是什么命运呢?地上,远近处,长安的万家灯火正一一熄灭,西北电力公司是近几年我辛苦建设的成果啊,长安的市民用上电灯,也是不久前的事儿,这和平发展的日子,对这个年代的诸夏国家庭来说,在历史风云里是那么可贵那么短暂。看着眼前欢笑着的朋友们,想着他们即将带领诸夏国对抗的战争风暴,我又一次举起了酒杯:“兄弟们,长安、石城、春申市、诸夏国北部、全诸夏国的灯火正在熄灭,但愿我们今生能再在一起看到它重新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