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虎四郎觉得有必要安慰一下自己的上司：“原定于今天下午三点的闲院宫进宫已经取消啦，这已经是第二次推迟第二期的动员了，看来总长也不愿意陷入泥潭。”

　　　　河边虎四郎所说的闲院宫就是当今的参谋总长，闲院宫载仁亲王，他是裕仁天皇的叔祖，1921年也就是他牵线搭桥，让裕仁与永田铁山等少壮军官结盟干掉了陆军中的长洲藩阀，九一八事件后，闲院宫得以出任参谋总长，代天皇掌兵。按惯例，动员陆军前，均要由陆相和陆军参谋总长进宫面见天皇，陈奏用兵方略，请天皇指示批准。1937年7月11日，第一次动员关东军第一、十一独立混成旅团、驻朝鲜军第二十师团、关东军空军集团之一部去华北归诸夏国驻屯军指挥的时候，就是当天16时20分，由陆相和参谋总长去叶山皇室别邸参驾并请裁决，天皇批准后执行。

　　　　河边虎四郎所说的第二次推迟第二期动员，正是体现了日苯陆军内部以石原莞尔等为首的不扩大对华战争派的多次努力的结果。本来7月11日的动员，除了上述部队外，还要在国内动员三个师团及大量辅助部队，结果7月11日中午，诸夏国方面做出了让步，在日军建议基础上愿意与诸夏国驻屯军签署协议，日方主持谈判的燕都特务机关长松井久太郎和驻燕都武官金井在征得驻屯军参谋长桥本群同意后，不顾其他驻屯军军官的威胁和反对，于当夜20时与中方签署了协议。令松井和今井吐血的是，三小时后，东京官方广播就说；“收到在北平签订了停战协议的报告，鉴于冀察政权以往的态度，不相信其出于诚意，恐将仍以废纸而告终。”据说这是陆军省新闻班的强硬派，未经上级批准，随便写了稿子送到广播台的，可见当时在陆军中央部和现地的强硬派活动是多么猖獗。但是石原莞尔也不软，得知签订了停战协议后，他坚决推迟了国内三个师团及大量辅助部队的动员，那些师团和如何大量的辅助部队：第二次动员令涉及的作战单位：第5，第6和第10师团，第4独立机枪大队，第5，第6独立轻装甲车中队，第1，第2战车大队，第2独立山炮联队，野战重炮兵第2旅团，第3，第5独立迫击炮大队，一个炮兵情报班，第1和第2独立攻城重炮兵大队，6个甲种野战高射炮队，6个乙种野战高射炮队，2个探照灯队，独立第4工兵联队（甲种），独立第6工兵联队（丁种），第42，第43野战电信中队，第25无线电小队，第4野战气象队，第1野战测量队，第15，第16野战军鸽小队，4个架桥材料中队，1个兵站监部，6个兵站司令部，1个兵站电信队本部，3个兵站电信中队，2个兵站辎重兵队本部，6个兵站辎重兵中队，2个兵站汽车队本部，19个兵站汽车中队，10个输送监视队，1个病马厂，1个野战炮兵厂，3个野战预备医院班，1个伤员输送本部，4个伤员输送班，2个兵站医院，五个后备步兵大队，2个后备骑兵中队，2个后备野战炮兵中队，2个后备山炮兵中队，2个后备工兵中队，第1铁道监部，第2铁道联队，第1铁道材料厂，2个手动轻便铁道队，1个牵引车队，20个陆上输卒队，2个水上输卒队，3个建筑输卒队，第1，第2野战道路构筑队，第1野战打井队本部，2个野战打井中队，第2野战建筑部，第1物资堆积部，第1野战防疫部，第1野战化学实验部。3个师团，配备了19个汽车连。

　　　　可以想象，如果真动员了第二期的部队，日苯国内肯定是人喊马嘶，一片战争景象，这无论是给日苯国民还是世界列强都会带来极大刺激。所以从那以后，是否进行第二次动员就成了陆军强硬派和稳健派的争论焦点。

　　　　陆军大臣杉山元为首的强硬派在七月十六日再次对石原莞尔施加压力，石原拖延了一夜，第二天同意让诸夏国驻屯军向宋明轩的二十九军下最后通牒，要求二十九军在七月二十日前，必须签署比七月十一日条件更苛刻的所谓第三项誓文，否则就开打。让日苯陆军强硬派开心的是，7月11日第一次动员后日本政府发表的《关于向华北派兵的政府声明》深深地刺激了常凯申的石城国民政府，七月十七日老常在庐山发表了著名的讲话，后世称为抗日宣言，老常竟敢冒犯皇军天威，在日苯陆军强硬派看来开打无悬念，令人错愕的是，陆军参谋本部的实权人物石原莞尔在这个节骨眼提出从华北全面撤兵，这也就是石原敢这么干，换了别人，早被陆军里的少壮军官们砍成肉泥了，而且他是故意的，当着陆军大臣杉山元、陆军省次官梅津美治郎、陆军省课长田中这代表陆军从高到低各级强硬派军官的面，他是故意挑战陆军强硬派们，石原莞尔直截了当地说：“从华北全面撤军，让近卫首相亲自飞往石城与常凯申解决中日根本问题。”这个胆大包天的建议很快传遍陆军中央部，所有人都绝对认定这是石原干的事儿，标准的石原风格。

　　　　杉山元根本就被石原的胡言乱语弄呆了，杉山元本来就不以机变闻名，正相反，他在日苯陆军内部的外号是“厕所门”，或者更亲切些叫他“傻元”遇到石原莞尔这种高智商捣乱鬼，真是很受罪。而且杉山元还是个残疾人，他的右脸在日露战争中被弹片削掉一块肌肉，是下垂的，本来就不方便言辞，偏偏就是这种人很得裕仁天皇待见，陆军里有传说就是因为他傻，容易控制，天皇才喜欢用他。

　　　　好在厕所门大将边上还有位梅津美治郎中将，梅津被不少参谋本部的要员公认为性情温和、头脑清晰、办事极为慎重，对重大事件态度坚决果断，他是日露战争中的敢死队员，曾经身受重伤，是实战锻炼出来的人，只是有一点，他一向不爽石原莞尔，这不是因为石原莞尔和他有个人恩怨，而是因为他讨厌一切不遵纪守法的人，1931年8月，梅津美治郎任日军参谋本部总务部长，负责拟定陆军编制和主管参谋人事工作。一个半月后，日本关东军突然在中国东北沈阳策动“九一八”事变，梅津对关东军参谋石原莞尔发动事变的谋略不满，认为这违背了日本军部《满蒙问题解决方策大纲》中“约以一年时间做好准备，于明春以后实行”的侵略方针。

　　　　梅津美治郎不仅是对石原，对一切违法乱纪的人都是持有严厉态度。1935年8月1日，梅津调任仙台第二师团师团长。1936年2月26日，日本发生了皇道派军官企图杀死首相冈田启介及有关元老的军事政变。事变发生后，梅津在仙台立即给陆军省发去电报，强烈要求对叛乱实施镇压，并表示本师团已经做好随时出发讨伐叛军的准备。当时，日本局势非常混乱，在17个师团长当中，只有第2师团的梅津中将和第6师团的谷寿夫中将向陆军中央机构表示了明确态度。梅津的明确态度，对陆军中央处理二二六事件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同时，梅津也由此深受陆军省的赏识。1936年3月，梅津被任命为陆军次官。

　　　　梅津美治郎反问石原：“事情固然是这样，然而和首相商量能坚定首相的信心吗？华北侨民多年的权益能放弃吗？满洲能安定吗？”石原莞尔不说话了，露出了讽刺的笑容，没有谁比石原莞尔更清楚这三个问题的答案了：首相是陆军的傀儡，你陆军省不愿意谈判解决问题，首相连个屁也不敢放。华北侨民的权益更是笑话，正经日苯生意人谁去动荡的华北？那里一伙儿卖大烟的你以为我石原不知道？你们陆军高层从这帮毒品贩子那里收黑钱你以为我不知道？至于满洲，常凯申自己一再说过，只要日苯肯不再侵略关内，他宁愿承认满洲国，以长城为界。以实力而论，我石原用一万关东军拿下了满洲，你以为现在二十万关东军就不能安定满洲？关东军不去打老常老常就该偷笑了，还需要担心满洲不安定？骗鬼的话也来骗劳资？不过这些话不能说，从华北走私贩毒的日苯人收的保护费，石原自己也有份花，不能为了争论就砸大伙儿的饭碗。

　　　　石原莞尔没心思纯作口舌之争，他有他的路数。自以为得计的兴高采烈的厕所门大将杉山元今天早上就进宫去向天皇请求第二次动员并派兵华北了，可是他没想到，石原莞尔玩了一手阴的。按惯例，面见天皇陈奏用兵得参谋总长同去，本来这也没什么大毛病，因为闲院宫是约好了下午三点去觐见天皇的，杉山元认为昨天内阁会议也同意了第二次动员，一切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石原莞尔又出幺蛾子了，今天上午正当杉山元觐见天皇的时候，石原莞尔在参谋本部召开会议，听取他前几天派往平津现地去传达不扩大方针的人员返回东京的汇报，主要负责汇报的还是陆军省军务课长柴山兼四郎。柴山虽然是梅津美次郎的爱将，可是他却是坚定的不扩大派，剧情总是如此狗血，没有潜伏就没有戏，他严正公布说，宋明轩在20日零点前一小时签署了完全是日苯方面起草的第三项誓文，全盘接受日本要求，而且与日军协商好了，正在把反日的第三十七师调离燕都，由对日友好的赵登禹部第一三二师接防。而且有驻屯军参谋长桥本群的长篇电报为证。桥本群也是不扩大派的干将，他的电报里明确反对继续向平津派遣国内的三个师，声称现地的情况完全在驻屯军控制下。

　　　　石原莞尔就坡下驴，向参谋总长汇报，既然陆军省和参谋本部联合派遣的工作组以及驻屯军自己都说事情已经平息了下来，那么没必要二次动员惊天动地的，于是在家换衣服的闲院宫（他基本不去办公室）也乐得省了进宫一趟，大热天的，多不舒服啊。

　　　　杉山元很气愤，他有十足的理由认为石原莞尔是故意设计了他，因为昨天参谋本部开会也是主战的，石原莞尔还信誓旦旦要开打，他妆模作样地要求强硬派的第三课（作战课）武藤章不要掣肘驻屯军的作战计划，柴山他们是昨夜到了东京，现地情况难道非要今天早上才汇报？石原莞尔肯定早知道当地事件已经平息，他特么是故意隐瞒这个消息，就是要让杉山元出丑，要知道，参谋总长可是皇室！这样一来，单独进宫的杉山元把闲院宫也是得罪了。

　　　　面奏天皇的时候，天皇忽然垂询道：“在现地，事情已解决，如果对方都实行的话，怎么处理呀。”杉山元还不知道参谋本部已经变卦的事儿，就没头脑地回答：“如果是那样情况，派兵就没有必要了。”出宫后，杉山元得知了参谋本部上午会议的报告，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石原莞尔早就设下陷阱等他跳呢，石原莞尔肯定已经把现地和平解决的消息上达天听，故此天皇才有此一问。

　　　　杉山元最苦闷的是吃了大亏还得给参谋本部赔罪，因为那边的头儿可是闲院宫，郁闷的他忽然聪明了一回，他立刻让梅津美次郎通知参谋本部，关于现地用兵是否还要增援，由参谋本部决定。杉山元这次算是知道了，石原莞尔真是只小狐狸。

　　　　听了河边的话，石原莞尔叹了口气；“陆军省有大蠢猪，猪又蠢又贪婪的性格是无法改变的，制止事变的扩大化，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大蠢猪就是指陆军大臣。河边虎四郎不是第一次听到石原莞尔用这么过头的话形容上司了，在陆军里疯传着石原当年形容自己顶头上司板垣征四郎的话：“板垣君这么蠢，迟早要被发落去守要塞。”但是他却帮助板垣征四郎打下了东北，所以虽然石原这么无礼，板垣征四郎也都忍了，谁让他有本事能帮到自己呢？从石原的角度，这是体现了他对板垣征四郎亲密无间的关系，想让我石原莞尔骂一句蠢，你也得有资格的！

　　　　杉山元就不一样啦，他是破格进入被石原骂的行列。事情原委河边虎四郎很清楚，他也觉得陆军省那帮该被骂。那是在1936年，当年石原莞尔还是课长，一向鼠目寸光的日苯陆军受到红色露西亚两个五年计划成功扩军的刺激，忽然决定也要制订自己的军备充实计划。回想起来，上一个军备计划还是明治四十年（1907年）的帝国国防方针的产物，要求陆军战时五十个师团，平时二十五个师团。这都三十年了，当年制订计划时候的露西亚沙皇、独意志皇帝、奥匈帝国皇帝都在天照大神那里与明治聚会去了，本来执行老计划就是荒谬。这三十年才一更新的军备计划，自然没人会做，还是落到了石原课长头上。石原莞尔就会同陆军省，开始干活儿。石原莞尔一拍脑袋判断，下一次世界大战将在1940年爆发，因此，他提出，在这次危机到来之前，把三单位师团（当时日本师团实行四联队制，石原莞尔主张改革为三联队制师团）扩充到战时五十个。航空力量扩充为一百四十二个中队（当时五十四个中队）。这个计划提出来，吓坏了陆军省，经过磋商，陆军省只答应到昭和十八年（1943年）战时兵力仅能达到四十一个师团。就这个，还要大藏省能保证从一九三七年起，连续七年总计拨付十六亿七千万日元的军费，陆军省一事不烦二主，和大藏省谈话的活儿也派给了石原莞尔，日美开战时的大藏大臣贺屋兴宣当时是大藏省的审计局长，在听了石原莞尔的计划后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石原的回答是：“我是军人，不懂财政。明治天皇教导我们军人不可为舆论所惑，不可与政治干系，要尽本分。财政情形如何，你们有什么困难与我们无关，我们就是要求国防所需要的东西。如果高桥是清大藏大臣做不到，那请做得到的人来当大藏大臣。国防政府的职责就是应该使军人不考虑作战以外的任何事情。”大藏省咬牙应承下来，正在审预算的时候，噩耗传来，人家远东红色露西亚军队又增强啦，就算按照这个预算加强日军军备，也赶不上远东露西亚红军啦。昭和11年(1936年)底,远东苏军将增至16个步兵师、3个骑兵师,配备坦克1200辆、飞机1200架、潜水艇30艘,总兵力约29万人。而日军在诸夏国东北与朝鲜的总兵力也不过5个师团与2个混成旅团、3个骑兵旅团和3个独立守备队，共计约8万人，配备飞机230架。嗯哼？

　　　　红色露西亚不仅大举扩军强军，而且还改善了远东的交通、修筑了有海空基地的要塞区，在不同地区预存了军需物资，这么说吧，露西亚红军的战略态势得到了大大改善，改善到了日军参谋本部无法制定有把握的对露作战年度计划的地步。

　　　　河边虎四郎上次听到石原莞尔称陆军省有大蠢猪，就是在杉山元大将力主对华开战的时候，石原莞尔对河边和柴山说；“明明是陆军省自己说到昭和十八年才能最多整备四十一个三联队师团，现在却要不顾红色露西亚的威胁，向南方的支那全面开战，打支那人的二百个师他准备用多少个师团？北面的红色露西亚又要多少个师团去防御？真是自打耳光的蠢猪。”

　　　　河边虎四郎假装没听懂石原莞尔对大臣的人身攻击：“现在陆军省算是认输了，把派兵的事儿交给参谋本部处理，一切都没有脱离部长您的掌握。”石原莞尔又嘲讽地笑了：“是吗？你别忘了，现地还有一帮小蠢猪，他们一定会去搞出一堆事儿来，刺激诸夏国军队开枪还不容易吗？”河边不蠢：“那么阁下是准备有第二套方案喽？”石原莞尔又被窗外电车的铃声吸引了，他转头过去，一面含糊地说道：“限制军事行动在保定一线是第二方案，第三嘛，都有都有，嗯，任何时候都得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