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两只蝴蝶
次日清晨，韩多和路路都还在睡梦中，他们便收到路路娘派人送来的字条，字条上写：速到林子，老爷爷不行了。
见到字条，韩多和路路即刻起来，只是简单地洗漱了一番，饭也没顾得上吃，就急忙慌慌地出去了。依然是韩多骑着那匹棕褐色的马儿；依然是路路坐在韩多的胸前，他们骑着马儿一路奔跑，很快就到了林子里。
此刻，老爷爷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老爷爷见了韩多和路路，唇边勉强地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接着便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爷爷！爷爷！爷爷！”韩多和路路一声接一声地喊着，随之眼角都滚下晶莹的泪珠。
“孩子们，别难过了，人之归属，都是如此，最终一个土馒头，是每个人的最后去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大伯九十岁了，是大娘叫去的，大娘是不放心大伯一个人留在这。故人已去，如今是需要我们活着的人把他们俩安葬在一起，保佑他们下辈子依然是一生一世的百年夫妻。”
路路娘说着说着，竟自己背过脸去默默擦去滴下的泪水。接着，他们把老爷爷安放在老妇人用过的那张木板上，依然是按照老妇人的方式，把各种颜色的花儿草儿摆放在老爷爷的周围，让那些五颜六色的鲜花绿草簇拥着老爷爷，也好让人感觉到老爷爷竟真的进入到了花的世界，花的海洋。
三天后，他们把老爷爷与老妇人安葬在一起，就葬在他们曾经住过房子的房后，人去房空。路路娘把屋子里的东西简单地拾掇了一下，又还原成他们老夫妻在世時的样子，路路娘看着看着，便不由得触景生情起来，她这会儿正倚在门口的门框子上，望着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一时间却又开始泪如泉涌，哭得昏天黑地，哭得够了。便又跑回那对老夫妻的坟墓面前，盘着腿坐在了地上，开始一字一顿地诉说：
“大伯大娘，你们已经去了，就让我喊你们一声爹，喊你们一声娘，你们不会反对吧！就算是我亲爹亲娘，也不过如此的这么待我吧！娘，你喂我汤；喂我药；给我擦身；给我按摩。还帮我找回了女儿；帮我唤回了记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找回了女儿，就是找回了我的生命啊！爹、娘，你们从林子里把我这么大的一个人拖回到你们家里，当时你们也是七十岁上下的人了。我至今想都不敢想，你们那得付出多么大的艰辛和代价啊！何况我又是个昏迷不醒带着伤的人。娘，事后，我清醒过来时，问过你，娘，是你告诉我，是爹用砍下的树枝编成了一个木筏子，你们把我放在了那个木筏子上，你们一开始是抬着我，可抬着抬着抬不动了，没有办法，就拖着木筏子走，娘，你说，都是爹拖着木筏子走的。娘，你说你的脚划伤了，连自己都走不了了，根本没有力气管我……”
这会儿，路路娘说得累了，便停了下来，用手示意韩多和路路离开，韩多和路路离开了，路路娘又接下去说道：
“当你们把我拖回家里的时候，木筏子已经磨得七零八散了。娘，后来你才说，爹把我拖回家后，足足在炕上躺了两天两夜，十几天都没有力气出去打猎了。爹，娘你们……”
说到这，路路娘的嗓子已经明显地嘶哑了，身子骨也明显地支撑不住了。她这会儿盘着的腿已经盘不住了，这才把双腿缓缓地伸直了。但却双眼呆滞，双手发凉，然而她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正在这时，韩多和路路都过来了，见娘竟是这般情景，俩人赶忙把她拉回屋子里去，扶着她上炕歇着。
“娘，你觉得怎么样？再不……这里要是没什么事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啊！我这会儿的头迷迷糊糊的，直晃悠，等一会儿吧！”
“娘，那我们就上医馆看看，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事了。”
“看什么看哪！我自己知道我自己怎么回事，这几日，我不是没休息好吗！回去睡两天自然而然就好了。”
“那娘，你想想，这里还有什么事需要做的，别忘了什么，等把一切都做得妥当了，我们就回去吧！回去之后，没什么事，我们也不能老往林子里跑哇！”
“让我想想，对了！香子碗已经放在坟墓前了，这个就不用了，再就是……”
“还有，娘，他们是老夫妻，是不是得给他们刻个墓碑什么的？”
“他们生前有交待，什么都不要，他们只想活得简单，去得简单。他们只想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他们说，能留下的自然会留下，留不下的刻上名字也留不下。”
“这对老夫妻看似简单，其实并不简单。”韩多若有所思地说道。
“对了！你们两个看看，这屋子里的东西有没有什么你们需要的，他们人都不在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路路娘说道。
“娘，我还真相中一样东西，其实，我也没什么用，只是喜欢，想留着它做个纪念。”韩多说道。
“你喜欢什么，就拿回去吧！如今我是这儿的主人，我说了算的。”路路娘说完，韩多便把墙上挂着的那个弓箭摘了下来，他很是小心翼翼地收好了，生怕被什么人夺了去。
“好了！没什么事，我们几个去后院给他们点上几炷香。”路路娘说道。
点过了香，他们便把花儿草儿又都聚集起来，摆放在坟墓的周围。忽然飞来两只蝴蝶在相互追逐着玩耍着，只见那两只蝴蝶，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一会儿又一起落在了花丛中歇息。但不管朝着哪个方向，它们都是始终不离不弃地飞翔着。路路娘看的有些痴迷了，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竟不由得喊了起来：
“你们俩快过来看呐！他们老夫妻俩显灵了！你们看那两只蝴蝶像不像他们老夫妻的灵魂在嬉戏着。”
路路听娘说完，竟也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对悠然飞翔的蝴蝶。
“哇！可真是的，双飞双栖，一定是他们的灵魂变成了花蝴蝶。”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关键是你的心儿在飞。”韩多似乎是若有所悟地说道。
“哎呀！我说韩多，还真没看出来，你都快成了大哲学家了。”
“哎呀！我说路路呀！我也是真没听出来，你这是在讥讽我呢！还是在挖苦我呢！”
“你看你，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还变得严肃起来了！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但愿是这样吧！”
俩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时之间好像是有些不太愉快。不过，路路倒没什么，只是韩多，每当有人夸他，甭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他都会很反感。对于这些，路路或许已经习惯了，并不生他的气。
农历九月，一连几天的秋雨连绵，林荫路上湿漉漉的，覆盖着一层层的落叶重叠着，脚一踩上去，让人感觉滑滑的、软软的，仿佛要摔倒似的，由此，韩多小心谨慎地牵着马儿，生怕坐在马背上的路路娘受伤了，路路在地上陪着韩多走着，也是走得很小心，生怕摔了，再给韩多添麻烦。走着走着，高大的树木已经很少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低矮的丛林，那里有一片片的野菊花闪着金黄色的光彩，大大小小的蒲公英也是随处可见，它们每个蒲公英的头上都顶着着一个蓬蓬松松、白白绒绒的圆球，像伞又像棉花，还有许许多多绿绿的又有些泛黄的狗尾巴花……
这时候，坐在马背上的路路娘。说什么也要下来。她说：
“这里的花儿草儿，大多都可以入药的，我们不妨采摘些回去，把它们晾干，怎么也能用上几年。”
于是，他们一同走进了丛林里，采摘了一些花儿草儿的便出来了。
“你们可别小瞧了这些不起眼的东西，用处大得很呢！嗓子不舒服了，喝点金银花，说不定就能喝好了呢！还有眼睛不舒服了，眼睛长眼屎了，用野菊花熬水洗洗，洗过三天就好了。”
“娘，你怎么明白这么多？”
“哎呀！我哪明白呀？都是跟大娘学的。其实，大娘是个挺不简单的的人，她能把我从失忆中唤醒，还能使我瘫在炕上的身体重新站起来，你说，一个普通的人能做到吗？做不到。她是需要智慧，需要毅力，更需要一颗善良的的心儿。”
“娘，你是遇到好人了，不然，我可就真的没有娘了，就算是有，也是相见不相识。”
路路说着，竟独自呜咽起来，抽抽搭搭的，她还想掩饰，却不知怎么了，竟然也没憋住，“哇”的一下哭出了声音。
“我说路路！你娘我不好好的在你面前站着吗？你怎么倒还伤心起来了。”
“娘，过去是我误会你不要我了，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怎么突然间想到过去，我们得往前看……”
韩多在劝着路路，自己的心儿却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这刚一提到过去，过去的“长江一梦”又猛地袭上心头，他忽然觉得头儿转了一下，整个身子就“扑通”一声倒在了满是杂草丛生的地上。这时候，始终被韩多牵着缰绳的马儿，就在韩多摔倒的那一刻，突然脱了缰。但已没有人顾得上去理会那匹马儿，只能是随它好了。
好在，韩多只是头儿转了一下，没多会儿，他便清醒了，只是没有力气再站起来，路路娘蹲在他身边问道：
“现在觉得怎么样？是哪儿不舒服？”
“没事了，只是头儿忽悠一下，就倒在地上了。”
这时，路路要上前扶起韩多，路路娘示意暂时不要，得让他先稳定一会儿。没多会儿，韩多自己站起来了。
“你的头儿还晕吗？”路路问道。
“不晕了，没事了。谁知道刚才怎么回事呢！怎么就站不住了呢！好像是拌住了脚下的石子才晕的，也说不定。”
“没事就好，没事了，我们就继续往前走。”路路娘说道。
“你看——”路路指着不远处说着，原来韩多的那匹马晃悠悠地随处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这会儿正立在韩多的面前望着他，仿佛是要等待主人继续牵它的缰绳似的。
“好了！好了！如果我们几个都没什么事，你俩就陪我再采摘些花儿草儿，采摘的差不多，我们就回去。”
路路娘说着，便领着他俩又采摘了些蒲公英、鱼腥草、马齿苋……他们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采摘了一大堆。哇！这么多花草，怎么往回拿呀？韩多看了看满地的花草，即刻把他的袍服脱了下来说道：
“干脆，就用它把这些宝贝裹起来吧！”
“也行，把它放在马背上驮着。”路路也这样说道。
“只是，韩多呀！你脱了袍服不会冷吧！可别把你冻着了。”路路娘说道。
“不冷，还热呢！其实，我一直想脱，一想没地方放，就一直穿着来的。”
“啊！这就好，倒是年轻，火力壮。”路路娘说道。
这会儿，路路娘的精神也好多了，不知是哪种花儿草儿唤醒的，还是被这里清爽宜人的气息所感染。她说：
“你们看，刚才在大娘那，我这头儿晕晕的；沉沉的；胀胀的。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我又没休息又没睡觉，反倒精神了，你说怪不怪。”
“心情。见到了大自然的景色，又发现了你喜爱的花草，心情当然舒畅了，心情一舒畅，头儿自然就不晕不沉不胀了，娘，我是不是没说错？”
“说的太对了，我的好女婿。这个女婿我喜欢，我喜欢的一定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