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王叔赎罪
冯大夫离开了,王叔心里挺不是滋味。他这会儿正想着老伴,他老伴之所以那么快离他而去,说起来,全怪他,全怪他呀!他如果不做那么多坏事,不去伤害小花,就不会做什么噩梦,不做噩梦,也就不会大喊大叫,他老伴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劳心劳肺地守在他身旁,以至于丢了性命,干脆去找她算了,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还有他那两个女儿至今也不过来看看老爹(王叔),老爹心里难受啊!
此时王叔的心里犹如刀绞似的刺疼,仿佛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被撕裂,他脸上的肌肉竟也不由自主地抽搐着,渐渐地,渐渐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副淡定、从容、漠然的平和,一双暗淡的眼神,一动不动,怔怔地盯着远处。他突然想到了死,一死,便能一了百了。可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怎么个死法啊?如今没了力气,甚至连走路都困难。报应!报应!种其因者,必食其果。这又能怪得了谁呢?怪天怪地,不如怪自己当初不做人事。
不知怎么了,他的那双眼睛倏忽间变得清晰了,他的心儿竟也一下子敞亮了。因为他忽地想到了辽阔浩瀚的长江之水,何不让自己残败的躯体“驾驭”这奔流不息的长江之水云游四方,活着时候作孽,死的时候就该让自己的躯壳连同他的灵魂彻底地在江水里洗涤洗涤,也好等投胎来生,洗涤出一个全新的自己。
这会儿,刚好韩多就过来了,又是端着一锅药汤子给王叔送来。
“哎呀!你看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大恩不言谢。我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的。韩多呀!我今生仅剩下一个愿望了,我还想请你能帮我如愿。”王叔说道。
“放心吧!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你。”
“你能做到的,我只是想看一眼长江,已经有几年没去长江边了。这几年老了,更懒得动了,一直想去那边遛达,也始终没爱动弹,如今想去,我这腿又不好使了。”
“这个好办,就坐我这马车,明儿一早,我和你一起去。”
次日清晨,韩多驾驭马车载着王叔竟真的来到长江岸边。长江岸边的花儿草儿虽说已经枯黄,可叶子上依然闪烁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然是金灿灿银闪闪的。小小的野菊花还是那么勇敢地高昂着头儿,淡淡的清香飘逸在令人陶醉的空气里。别看当下已是深秋时节,百花已经凋零,可它却依然开放着,而且还开放的那么俊美,那么壮观。足以可见,它生命力是如此的顽强和坚韧。还有狗尾巴草,黄绿相伴,在长江岸边直直地挺立着,蒲公英满头的金色花瓣历经一春一夏的吹打,竟然变成了雪白,一个个滴流圆,看上去却是更加有趣更加可爱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今它们的生命将要终结,但却依然从容不迫,因为他们知道,该来的自然会来,该走的自然会走,谁也留不住。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稀稀落落的,如柳絮,如梨花,漫天飞旋着。王叔望着飞旋的雪花,竟“咕咚”一声跪在韩多的面前。韩多一下子愣住了,继而,又赶忙上前扶起他,说道:“王叔,你这是何苦呢?我不就是帮你煎个药,请个大夫吗?还用的着你这样吗?你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韩多,我的好大侄子,不仅仅是这些,是我对不起你呀!我不是人啊!我此生再不向你坦白,再不向你赎罪,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如果我不在此刻说出来,我的心儿会时时刻刻煎熬着,我实在是太痛苦了,我受不了哇!我真的对不起你,我真的不是人......”
“好了!王叔,你都病成这样了,就别再捡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别再折磨自己了。”
“可是我过不去啊!韩多,其实,我真的不是人——”王叔说到这,忽然想起他跟踪韩多到东山坡的那件事,但转过头一想,这个不能说,这个如果说了,会让韩多有想法,再说又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事,不说也罢。“我,我,多年前是我——绑架了——你的——儿子。”王叔几乎是吞吞吐吐说出来的。
“你可真够可以的,枉我叫你这么些年王叔,说说吧!为什么要那么做?”韩多一听即刻恼了,赶忙问道。
“那年,冬儿大约七八岁,十来岁的样子,总之我也记不住了,当时我实在是没钱了,我想你有个铺子,一定有钱,就勒索你二百两银子。”
韩多听到这,即刻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只是双眉紧锁,咬紧牙关在生气,岂能奈他何!他如今已是风烛残年,病入膏肓这般模样。此刻,韩多心里纵然再不痛快,过了一会儿,还是不情愿地又睁开了眼睛,但他并不想再多看王叔一眼,只是低着头使劲捏自己的小手指头,仿佛是和自己的小手指头过不去似的。
当然了,王叔也不敢看韩多,可他又不得不说下去,因为他不说出来,他的心儿会更痛苦更难过,他受不了哇!
“还有——”王叔又说:“冬儿在茶馆被一肥一瘦追踪到你家勒索银子,我也记不清是多少了,怎么着也有一两千吧!这些都与我有关......”
“你呀!你呀!冬儿当时说是你,我还不太相信,原来你还真不是东西。”韩多气得不知说什么好,竟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我真不是东西,可我明白得太晚了,如今我也得到了报应。其实,人世间有许多时候都是自己害了自己,如果我不逛妓院,也不会得这一身病;如果我不坑人,也不至于这么痛苦,我现在就向你认罪。”王叔说着又跪下了。
“起来!”韩多尽管再生气,再恼火,他还是把王叔扶起来了,强忍住怒火,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只要你明白就好。佛家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现在悔悟了,你就已经获得了新生。王叔,你就别再伤心别再忏悔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往前看,不能总活在过去。”
“我懂,不然,我怎么能出来看长江呢!哎!对了,韩多呀!我今儿一早没吃饭,我想吃桂花糕,你就给我买一包吧!就算我求你了!”
“呵呵呵!”韩多笑了笑说:“不就是买个桂花糕吗?还用的着求吗!你等着啊!你就在这坐着,千万别动,我这就去给你买啊!”韩多说着转身就走。
“别急着回来,我想一个人面对长江,好好欣赏欣赏长江翻腾的浪花,真的好美啊!”王叔看着韩多的背影又喊了一句。
见韩多已经走远,江边也没什么人,王叔便一瘸一拐地朝着长江走去,他站在江边,并没有看出他对什么有丝毫的犹豫和眷恋,而是无所顾忌地朝着江里吃力地走着,走着走着竟“咕咚”一声倒在了江水里。这时候,天还在飘着雪花,不紧不慢,不大不小,细细碎碎的漫天飞舞着。本来江边也没几个人,加上雪花又遮住了人们的视线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会儿,王叔的身体漂上来了,但却是随着波涛滚滚的江水东去了。
韩多回来了,手里捧着桂花糕,四处找王叔,却怎么也找不到。忽然看见薄薄的雪地上,王叔刚才坐过的地方,有一排七扭八歪的脚印直接通向了长江。韩多这才顿然醒悟,他这是有意支开我呀!继而,韩多把那包桂花糕抖落开来冲着奔腾不息的江水喊道:“王叔!你既然想吃就吃吧!桂花糕给你送来了!”韩多说着竟把桂花糕抛入了江里。
接下来,韩多就坐在江边望啊望的,透过飘飘洒洒的雪花,他突然看见了多年之前的那个船客被江水里的一个巨浪抛了上来,韩多看着顿时傻眼了,不由得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还在江里,快上岸啊!”
“我上不来啊!”那船客说了一句便没影了。
韩多猛地睁开了眼睛,原来就这么一小会儿,竟然还做了一个梦,又一个“长江一梦”多奇怪啊!可真是阴魂不散啊!“长江一梦”困扰了他一生;“长江一梦”害苦了他一生。其实,王叔说的没错,人世间,有时候都是自己害了自己。真的,他也这么认为。但现在却悔之晚矣,只能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长江岸边的马儿突然嘶鸣起来,韩多才明白是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可王叔怎么办?他说不清啊!王叔的女儿若是问起来,他该如何回应啊!这岂不又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有一句话叫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韩多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