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到村南的大口井边时,兰子早被打捞了出来,被放置在了井边的柳树下。.。
拨开围观的人,柳叶梅随着尤一手走了进去,打眼一看,心凉了半截——人已经直‘挺’‘挺’了,双眼紧闭,面‘色’乌青,哪儿还有点儿活人的影子呢?
“快去把胡大海喊来!快去!”尤一手对着身后的人喊着,让他们赶紧去喊赤脚医生。
有人说:“已经打他电话,说是去县城‘药’材公司提‘药’了。”
“打120了吗?”尤一手瞪眼扒皮地问道。
后面的人鸦雀无声,蹲在地的柳叶梅却说话了:“甭打了,没救了,已经过去了。”
“你是说已经死了?”尤一手问她。
柳叶梅点点头。
“你确定?”
柳叶梅又伸手‘摸’了‘摸’兰子的‘胸’口,说:“呼吸没了,脉搏没了,心跳也没了……还咋救?”
尤一手急了眼,喊起来:“过来几个有身体‘棒’的,倒提过来,给她控水,快……快……快点儿!”
“她肚子里没水,控不控还有啥意思?”柳叶梅恹恹说道。
尤一手一愣,问:“没水咋死的?”
“会不会……会不会是跳进井里后,一口水给呛死了。”柳叶梅谨慎地推理着。
“不可能那么简单死了吧?来,来,孙猴子、李良、张红宇,你们三个赶紧过来。”尤一手手指着后面几个看热闹的人,大声说,“抱起来,往外倒……倒……”
三个‘棒’小伙怯生生走向前,一个抱‘腿’,一个搂腰,另一个用胳肢夹住了兰子的身,倒提了过来……
控来控去,足足控了十几分钟,却只是从嘴角流出了一点点口水。
“别白费那个劲了,她压根儿没喝水,肚子里空空的。”站在一旁的柳叶梅摇摇头说。
“柳叶梅,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说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吗?你还愣着干啥?快点……快点啊……”尤一手赤白了脸喊着。
柳叶梅望他一眼,无言以对,呆滞地站在那儿。
尤一手似乎还是不肯承认兰子死了这一现实,又点名问过几个点岁数的围观者,见他们也都摇头晃脑,嘴里说着没治了,不行了,这才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
三个年轻人重新把兰子放下来,闪到后面去了。
柳叶梅蹲下来,把兰子身皱巴巴、湿漉漉的衣服抻平了,再从兜里‘摸’出了一块干净手绢,搭在了兰子那张因恐怖的脸。
起身之际,柳叶梅泪水潸然而下,落在了板结的土地。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波’澜迭起,五味俱全——唉,人的生命咋这么脆弱呢?脆弱得像一阵风,一滴水,甚至是一个梦……
在一个多小时前,这个躺在这儿已经没了一丝生命迹象的‘女’人,还在为她的五只羊痛惜哀嚎,还在为力图挽回损失而耍赖撒泼,还在为挣得最后的尊严而歇斯底里……
也许仅仅是一念之差,一个活蹦‘乱’跳,甚至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人没了,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尤一手毕竟老‘奸’巨猾,他站在一边闷头想了想,然后问第一个发现兰子投井的宋良‘玉’:“你是在哪儿发现兰子跳到井里面去的?是咋发现的呢?”
“村长,我可是远远……远远看到的。”宋良‘玉’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看去神‘色’惶遽,目光躲躲闪闪。
尤一手知道他在想啥,他一定觉得是在怀疑他,怀疑他有作案嫌疑,是在审问他,所以才显得慌里慌张,神‘色’不宁。
于是,缓下声来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也好心里有个数,你照实说是了。”
一听这话,宋良‘玉’表情自然了许多,他说:“我在那边的菜地浇水,晃眼看到兰子从村里出来,直接奔了大口井过去,脚步匆匆忙忙的。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丢啥了东西,也没太在意,结果突然听到噗通一声‘门’响,这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放下铁锨奔了过来,一看人已经没了,只有水面‘荡’来‘荡’去的大水‘花’,。”
“那后来呢?”
“后来我四下里喊,好在有几个在附近干活的人,听到喊声后急着赶了过来,二话不说跳到井里‘摸’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人给‘摸’了来,一看人不行了,没气了,然后打发人去了村委会,赶着去向你报告了。”
“是这么个过程?”
“嗯,是这么个过程。这不,那几个救人的都还在呢。”宋良‘玉’说着,转身朝身后指了指。
尤一手点了点头,他心里在琢磨着,这事自己身为一村之长,能够亲临现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后事万万不能‘插’手了,一旦‘插’手,容易无事生非,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十六计,走为计。
于是,他对宋良‘玉’说:“你既然遇到了,好人做到底吧,抓紧去联系一下他的家人,让他们为兰子料理后事吧。镇有领导要来,我还急着赶回去呢,这样吧。”
宋良‘玉’还想说啥,尤一手已经招呼柳叶梅转身离去了。
回到村委会后,两个人闷头坐着。
尤一手只顾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而柳叶梅则一声接一声地唉声叹气,眼泪也一阵接着一阵地流,脸‘色’‘阴’沉的很难看。
大概吃过五支烟的样子,尤一手把烟蒂扔在地,用脚狠狠地‘揉’踩着,一直踩成了粉末,然后抬起头问柳叶梅:“兰子家丢了羊,来村委办案的事儿还有没有人知道?”
“有,她来的时候吴支书在呢。”
“他知道兰子家丢羊的过程了?”
“当然知道了,他把我们喊道他屋里去的。”
“都详详细细问过了?”
柳叶梅想了想,说:“差不多吧,兰子又哭又闹的,吴支书问我,我跟他说了个大概。”
“他咋说了?”
“他也没啥主意,说自己要去镇开会,时间来不及了,急急火火地走了人。”
见尤一手低头不语,柳叶梅接着说一句:“我看他说去镇开水只是找个借口,是为了脱身,不想管那些闲事罢了。”
“他怎么会扔下你们走了呢?没‘交’代啥?”
“‘交’代了,让我们去找你,说你分管社会治安那些事儿。”
“真那样说的?”
柳叶梅点了点头。
“哦,对了……”尤一手抬头望一眼柳叶梅,接着问她,“他在场时,你跟兰子拌嘴吵架了没?”
“吵了,她胡说八道不算,还骂我。被骂急眼了,我才还口的。”柳叶梅解释道。
“你可真糊涂。”尤一手云里雾里地说一句,然后‘摸’起了桌的电话,拨了起来。
对方接听后,他才换了一副轻松的腔调说:“高所长,高老弟啊,我是尤一手,村里又出事了,还得劳你大驾呢。”
对方应道:“咱谁跟谁啊,用得着客气嘛,有话你说。”
“村里又出人命了,大口井里捞出一具‘女’尸来。”
“人是哪儿的?本村的?”
“本村的。”
“他杀还是自杀?”
“谁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事除了你老弟谁还能说得清,是不是?”
两个人又闲侃了几句,便收电话。
“你这算是报案了?”柳叶梅问道。
“可不,必须得报案。”
“何必闹那么大的动静呢?连傻子都知道,她是投井自杀。”
“说你幼稚,你还不服,还不为了你呀。”
“为了我?这话咋讲?”柳叶梅吃惊地望着尤一手问道。
尤一手站起来,来回走着,突然站定,面对着柳叶梅问道:“你没觉得这事有点儿糟糕,很有可能沾会沾染到咱身?”
“沾染到咱身?这怎么可能呢?是她丢了羊,心疼了,又担心她男人回来跟她不算完,这才跳井了,与咱有啥关系?”柳叶梅一脸茫然。
“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你跟她吵了,闹了,还说了一些打击侮辱她的话,有知道内情的人会说是你刺‘激’了她,伤了她的自尊,所以她才去自杀的,你又怎么着解释呢?”尤一手‘逼’问道。
“这哪儿跟哪儿啊,也能扯得?”
“不但扯得,听去还合情合理,别有用心的人说是我们两个合伙‘逼’死了人家,你信不信?”
“你这想法也太荒唐了,我看你也像那个‘女’人,是被吓破了胆,尽在那儿胡说八道,自己吓唬起自己。”
“我那么容易被吓破胆吗?你也太小瞧我了。我说的那些话,万一传到兰子家里人耳朵里面去,他们不来闹才怪呢,闹来闹去还不惹一身‘骚’啊!”
柳叶梅不假思索地说:“谁给传?兰子死了,又没其他人在场。”
“不是还有支书吴有贵吗?”
“他?你说他会从……他可是村干部,怎么会‘乱’说话?”
“人心隔肚皮呢!”
“他可是你一手拉扯起来的,能反过头来加害你?”
尤一手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了几口,然后说道:“你是看不透,外表看他大大咧咧,啥也管,只管忙着赚自己的钱,其实内心里早把我当成绊脚石了,想踢又踢不动,挪又挪不开,保不住他会利用这次机会,给我挖个陷阱,再梦一脚踹下去。”
“这个我还……我还真没想到来,可是,你报案又有啥用?这不是明摆着把事情往复杂里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