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梅早已下了车,围着攒到一起的几十袋麦子转着圈,一脸仓惶,手足无措,只得重新回到车前,拉开车‘门’,冲着陶元宝喊:“你个死人,还发啥呆呀,赶紧下车跟我拾掇麦子呀!”
陶元宝木然地哦一声,恍若在梦一般,下了车,先站定了,仰头望望天,正巧一滴硕大的雨点砸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尽了他的眼睛里。!
这一滴雨俨然一声炸雷,震得他头昏脑胀,他愣怔了片刻,强迫自己回过神来,走到了麦子前,赤白了脸想了想,这才大声问柳叶梅:“你家有大块的塑料薄膜吗?”
柳叶梅摇摇头,说:“没有啊,还是往搬进屋里去吧。”
陶元宝说:“你以为你是大力士啊,谁能搬得动?”
柳叶梅说:“两个人抬总该能抬得动吧?”
“那还来得及吗?”陶元宝说着,了车,疾驰而去。
一阵白茫茫的尾气飘散开来,随之大的雨点噼噼啪啪从天而降,砸了下来,在光滑的地面炸碎,四溅如‘花’。
柳叶梅急得心里着了火,围着麦子团团转,一时间茫然无措。
眼看着雨点越发密集起来,陶元宝的车又驶了回来,直接开进了麦场里,戛然停了下来。
下车后,他迅速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报出了一团塑料薄膜,摊开来,招呼着柳叶梅:“别发愣了,你扯着那两个角,‘蒙’去,快……快点!”
柳叶梅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帮着陶元宝展开了薄膜,扯开来,‘蒙’在了大堆的袋子。再捡来石头,压在了四周,使得薄膜不至于被风刮走。
这时候雨已经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玻璃珠子一般,密密麻麻从天而降,瞬间把两个人浇成了落汤‘鸡’。
“快车!”陶元宝喊着,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柳叶梅愣了几秒钟,听见陶元宝在车里大声喊她,这才拉开车‘门’,却不进去,冲着里面喊道:“我不车了,会把你车座‘弄’湿的。”
陶元宝骂道:“你这个臭娘们儿,你傻呀,车座湿了怕啥,站在雨,淋病了咋办?”
柳叶梅心头一暖,钻进了车里,半边屁股坐到了车座,心头暖暖地望着陶元宝,小声叽咕道:“亏了你了,要不然麦子全完了。”
陶元宝淡然一笑,说:“你还跟我玩客气,我白白输了两千块呢,你这满场的麦子都不值那么多钱。”
柳叶梅说:“谁要你的钱了,不是说说嘛,我是着急,要是再晚一步,麦子可全泡汤了。”
陶元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打了赌,得兑现,这可不是好闹玩的,你是不是想让我五雷轰顶呢?”
柳叶梅说:“你帮着我收了麦子,又盖了麦子,免了损失,这可钱重要多了。”
“行了……行了……你别尽捡好听的话说了,赶紧回屋换衣服吧,穿着湿衣服不行,容易着凉生病的。”陶元宝关切地说。
柳叶梅却没有为之动容,而是两眼呆滞,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地喃喃说道:“我一个人淋湿了怕啥?我一个人病了算啥?可怕的是一个村子都淋湿了,所有的人都泡汤了,那没救了……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陶元宝望着柳叶梅一脸怪怪的表情,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语,浑身冰凉难受,经不住寒噤不止,连五脏六腑里面都似乎冒着丝丝的寒气,禁不住暗暗揣摩道:看来这‘女’人真的是不正常了,邪道着呢……
柳叶梅又在嘟嘟哝哝自言自语起来:“这老天爷,是成心祸害人呢,继续这样下,哪还有活路啊……”
陶元宝听得‘毛’骨悚然,发动了车,冒雨慢慢往前移动着,直接开进了柳叶梅家‘门’前的胡同,停下来,下车为柳叶梅开了车‘门’,对她说:“车里冷,赶紧进屋里去吧。”
柳叶梅默默下了车,从腰间‘摸’出钥匙,开‘门’进了屋。
陶元宝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望着柳叶梅被雨水浸泡过的衣服皱巴巴贴在身,勾勒出了‘女’人优美的线条,以及若隐若现的、白嫩的‘诱’人肌肤,心里不但没有了一丝邪念,反而还浮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酥酥软软的,很想大哭一场。
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是极为少见的。
进屋后,柳叶梅径直迈进里间,从衣柜里找出了几件衣服,抱到了‘床’,从里面拣出了一件衬衣,一条‘裤’子,递给了陶元宝,呆着脸说:“先换吧,将一下。”
陶元宝接到手里,说:“用不着换,过一会儿干了。”
“让你换你换呗,衣服都是洗干净了的,你放心好了。”
陶元宝摇摇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那好……那好……我换……我换……”说着动手脱起了身湿漉漉的衣服。
柳叶梅也站在原地,当着陶元宝的面脱起了自己的衣服。
已经把自己脱得一丝不剩的陶元宝无法自抑地望着柳叶梅,只见她被雨水浸泡过得肌肤越发细嫩白皙,撼人心魄,禁不住心旌摇摇,愣在了那儿。
柳叶梅把下衣服脱下来,扭头望一眼陶元宝,四目相撞之时,天突然炸响了一声霹雳。
“啊呀!”柳叶梅惊叫一声,坐在了地。
“柳叶梅,你怎么了……怎么了?”陶元宝俯下身,大声喊叫着。
柳叶梅无力地睁开眼睛,说:“没事……没事,被那雷声吓着了。”
这下,陶元宝蔫了,不但没了‘私’心杂念,反倒越来越没了底气,他觉得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在嘶嘶漏气,好像只剩了一副空空的皮囊了。
再低头看一眼柳叶梅,妈呀!这那还是个人啊,简直是个妖‘精’,是个鬼啊!
瞧她的脸、她的身子,白森森毫无血‘色’。
还有她的眼睛,直愣愣瞪着,眼白翻……
陶元宝哎哟一声,推开柳叶梅,跳下‘床’来,抓起衣服,趿拉着鞋,便跑进了雨幕。
他是赤着身子钻到了车里,坐到了驾驶座,发动了车,一脚油‘门’,拖泥带水蹿了出去,逃命一般。
一直开到了家‘门’口,他才停下车来,禁不住哑然失笑,暗骂道:柳叶梅,你这个熊娘们儿,简直不是个人,是个鬼啊!
他倚在靠背,苦思冥想了好大一阵子,心里面既好笑,又愧疚,更觉得不可思议,摇摇头叹息一声:自己啥时这么狼狈过呢!便拿过了衣服,在狭小的驾驶位吃力地穿了起来。
这边的柳叶梅见陶元宝光溜溜跑进了雨,先是一阵空‘荡’‘荡’的失落,接着忍俊不禁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很豪爽,很野‘性’,也很放肆,要不是有雨声遮掩,怕是整个村子都能听到。
那么一直笑着,直到笑得肚皮都隐隐作痛了,才止住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柳叶梅醒来的时候,雨已经缓了下来,听去只有‘毛’‘毛’细雨还在咝咝飘着。她觉得很冷,手臂合抱,浑身布满了‘鸡’皮疙瘩,蜷缩成了一团,不停地瑟瑟哆嗦着。
咋没穿衣服呢?
身连一片布绺都没遮盖,这是咋的了?
柳叶梅像是失去了记忆,至少是进屋后的一切举动,都在脑海消失了。她绞尽脑汁回忆着,思寻着,却也无济于事。
于是,心一横,告诫自己:不想了,只要人还活着成!
她起身下‘床’,穿好衣服,想去麦场里看看自己家的麦子。
一脚踏出里屋‘门’槛,见里里外外的‘门’户竟然全都大敞着,心里禁不住打一个寒颤,吸一口凉气,自问道:咋会这样呢?
便不再急着往外走,而是折身回来,拉亮电灯,满屋子观望起来。
好在家里并不见损失,心里也踏实了下来,拿起了手电筒,撑开雨伞,出了家‘门’。
此时的雨已经基本停了下来,只有零星的雨滴洒落在脸,有点儿凉丝丝的痛。
柳叶梅来到了屋后的麦场,虽然雨不大,但‘蒙’在麦子的薄膜仍然发着噼里啪啦的击打声,声响很大,也很闹心。
她用手电筒四下里照‘射’着,见夜‘色’之下黑‘蒙’‘蒙’一片,只有亮光闪过之处,显出一些跟白天大不相同的景象,打眼一看,令人‘毛’骨悚然。
柳叶梅挪步到了麦堆前,蹲下身来,撩起塑料薄膜的一角,伸手‘插’进了麦袋子里面,竟然闷热异常,几乎有些烫手。
心头也被烫着了一般,柳叶梅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神经紧绷起来。
她慌‘乱’起来,接连试了几袋子,全都闷着一股闷热的霉变气息。
咋办?这该咋办呢?总不该眼看着到嘴的麦子白白烂掉吧?柳叶梅站了起来,六神无主地仰头望着天。
此时的雨虽然停了下来,但天的云彩却依然翻滚如‘潮’,黑压压很有气势,让人感觉里面含满了海量的雨水一般。
柳叶梅围着麦子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蓦然抬头时,见东方已经有了淡淡的晨曦,看来天要亮了。于是她想,还是等一等吧,或许等天亮后,会拨云见日,好起来的。
然而,现实远远想象残酷,好不容易挨到了天大亮,不但不见天晴日出,反而又飘起了潇潇洒洒的雨。
柳叶梅真成了一头被困的母兽,心窝子里火烧火燎,坐卧不宁,满屋子转悠着。
他拿起了手机,先拨了自家男人蔡富贵的电话,想问一问这样的天气,麦子该咋样处置。
铃声响了半天,却是关机的声音,再拨,依然如此。
柳叶梅傻乎乎暗骂了一通,然后又拨了尤一手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倒是接通了,一听尤一手那死气沉沉的声音,柳叶梅改变了话题,问他:“村长,你在家吗?”
“没呢,在县城,咋了?出事了?”
“没事……没事……你昨晚没回来呀?”
“是啊,你婶子病了,儿子又出差了,这不正在医院陪‘床’呢。”
“婶子生啥病了?要紧吗?”
“这……这病……这病嘛……”尤一手吞吞吐吐一阵后,说,“等回去再跟你说吧。”
柳叶梅知道尤一手一定是遇到了难言之隐,不好再追问下去,只是安抚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放了电话不久,听见‘门’外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柳叶梅一阵警觉,站在‘门’口朝外张望着。
出现在‘门’口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开收割机的韩兆宝。